花朵朵这招无疑击中了闫老爷子的要害。
闫老爷子急得抓胡子挠头,“臭小子,你这不是要我老头子的命吗?”
花朵朵气鼓鼓地转过头去不理会他,她平生最恨听别人拿生离死别的话儿来开玩笑了。
她畏惧生命,听不得自个儿在乎的人说这些伤感的话。
“好好好!我不说了得了吧。”闫老爷子戳了戳花朵朵气鼓鼓的腮帮子,“臭小子,你要真为师傅好,就赶紧把师傅的毕生所学都学全了去,这样师傅两脚一蹬也能有脸去见闫门的众位先祖了。”
闫老爷子说完一脸幽怨地瞅着花朵朵,活像花朵朵负了他多少辈子似的。
闫老爷子今年也五十好几的人了,想当年他也曾是天子膝下打过瞌睡的人物,岁月打磨后心中唯一顾虑的,就唯有这笔墨的传承。
天见怜见临老终于收了个女徒弟,恨不得将一身的骨头都赔了进去。天底下想拜在老人门下的儒生不知几何,却偏偏选中了这丫头。
偏生这丫头聪明伶俐,心头却有百般心思,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老头自己寻思又没剩下多少年月,心中不免有了几分黯然。
思及此,老人眼中的光彩不免又黯淡了几分。
花朵朵见状晓得自个儿触动了老爷子的心事儿,当下她也顾不得生气了,忙转身抱住闫老爷子的手臂安抚道:“师傅,您别担心,徒儿一定会好好用功,早日把咱们闫门的绝学发扬光大的,绝对不会让您蒙羞!”
闫老爷子高兴地敲了敲花朵朵的脑门,“臭小子,此话儿可当真?不是蒙骗我老头子的吧?”
花朵朵撅嘴道:“师傅,徒儿在您眼里就是那等专门坑蒙拐骗的小人么?您要是这么说徒儿,那我宁可不学了!”
“臭小子!”闫老爷子好笑地拧了拧花朵朵的耳朵,“还跟师傅较起劲儿来了是吧?”
正在俩师徒你来我往说的高兴的当口,青竹走进来打断了俩人的对话。
青竹低头谨慎地说道:“大人,卢尚书家的大公子在外头求见!”
闫老爷子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那小子来干什么?他还嫌上回把我的书院闹得不够乱是吧?”
闫老爷子厌恶地挥了挥手,“回了回了,不见!”
青竹为难地动了动嘴,他扭着手犹豫了一会儿,方才低声道:“可是大人……,卢公子说他是奉大皇子的命来拜见您的。”
大皇子?花朵朵心下一惊,自那一次虫灾事件后,她就对这沽名钓誉的大皇子没啥好感。此时一听青竹提到大皇子的名讳,她就不由暗自起了警惕之意,花朵朵当下就留心了起来。
闫老爷子不满地翘起了胡子,“大皇子?他来凑什么热闹?上回是四皇子,这回又来了个大皇子,他们一个个都当我这书院是菜市场啊?回去告诉他,甭管他是谁派来的,说了不见就是不见!”
青竹满脸苦色,他可怜兮兮地抬头看向花朵朵,期望花朵朵能帮他说句好话。他要是真拿这样的话儿去回那个蛮狠不讲理的主,恐怕小命也得赔进去半条啊!
花朵朵被青竹瞅得一阵心软,她想到平日里青竹也没少帮衬花志荣,况且日后花志荣在书院要仰仗他的地方还多得很哩!眼下卖他一个人情,远比平日里施些小恩小惠来得有用!
花朵朵想到这儿便摇了摇闫老爷子的手臂,半是撒娇半是劝解道:“师傅,您先别忙着拒绝人家嘛!说不定人家真有要事要跟您相商呢!”
闫老爷子瞪眼道:“老夫跟这不学无术的浪荡子能有啥事儿可商的?我有这时间招呼他还不如多教你几个大字呢!”
花朵朵窒了窒,又复劝道:“师傅,您还是见上一见吧!人家毕竟是大皇子遣来的人,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啊!他要是到大皇子跟前反告您一状,惹恼了大皇子,那可怎生是好?”
闫老爷子气哼哼道:“老夫还怕了那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不成?老夫当先帝太傅那会儿,那臭小子还在娘胎里哩!”
花朵朵拍了拍闫老爷子的背替他顺了顺气,“师傅您先别急啊!徒儿不是这个意思!徒儿还不是担心您嘛,古语不是说了吗?宁可得罪君子,莫可得罪小人!您今儿要是把他拒在门外,他一时怀恨在心,他日在背后反插一刀可怎么办啊?咱们总不能天天提着心提防着吧?”
闫老爷子摸了摸花朵朵的脑袋,叹了口气没有作声。
想不到这个十岁小儿倒是将这些人情世故看得比自个儿通透!当年自个儿要是有她这份忍耐劲儿,今日也不会被逼得退到这个山旮旯里苦研学问了。
虽然如今的日子本来就是他想要的理想生活,但他心里始终有一种不甘和憋屈。
花朵朵见闫老爷子脸色黯淡,以为他是心里委屈,便柔声劝道:“师傅安啦,徒儿日后跟您学习的时间还多得是哩,咱们不急在这一时。大不了我答应您日后隔三岔五就来书院唠叨您,这下您心里踏实了吧?”
闫老爷子睨了花朵朵一眼,“你这劣徒总算是说了句让为师欣慰的话儿啊!”
花朵朵狗腿地说道:“师傅您就莫要寒碜徒儿了!徒儿这不是不想耽搁师傅的正事儿嘛!正好徒儿这会儿也想到藏书阁去寻几本书,您就权当给朵儿放回假呗!”
闫老爷子没好气地戳了花朵朵脑门一下,“臭小子,整天想着躲懒!你就偷着乐吧你!”
他看着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假小子,心里虽有不满却又不舍得责怪,只好回头冲青竹冷哼了下,“叫进来吧!”
闫老爷子完了又补充道:“下回带点眼色,别谁来求见都报到我这儿来!我可没那闲工夫应付这帮吃饱了没事儿干的二世祖!”
青竹抹了把冷汗,连忙低头道:“是,大人!”
青竹抬头冲花朵朵投去感激的一瞥,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花朵朵连忙也起身道:“师傅,那徒儿也告辞了!”
花朵朵说完不待闫老爷子应声,拉起燕草就往门外溜去,生怕闫老爷子后悔了当下将她留住。
花朵朵正暗自庆幸间,怎知身后却传来闫老爷子一声喝叫,“慢着!”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花朵朵恨恨地磨了磨牙,她压下心里的郁结,满脸堆笑地回转身来,“师傅,您老人家还有什么吩咐啊?”
闫老爷子睨了花朵朵一眼,“跑得可真是快啊!为师是猛虎野兽吗?还会吃了你不成啊?”
花朵朵一阵心虚,她连忙打哈哈道:“朵儿这不是急着去藏书楼嘛!”
闫老爷子懒得戳穿她,他从案几上抽出一本字帖,递到花朵朵手
“把这上面的字都描红了,每个描红五十遍,下回来书院再交给为师!”闫老爷子板着脸道。
“五……五十遍?”花朵朵一阵傻眼。
额滴神那!这要描到猴年马月啊?五十遍啊!这满满一本字帖,每个字描五十遍那偶滴手还要不要了啊?
花朵朵这会儿终于深切地感受到粽子包子那种欲哭无泪的挫败感了。
丫的,这师傅比自个儿狠了不止一星半点啊!
花朵朵寻思着一会儿就去找花志荣来救急,反正他的字是自个儿手把手教出来的,不细看之下还真瞧不出端倪来。
哼!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这一百几十个字怎么难得倒我花七公子啊!
花朵朵正得意间,就见闫老爷子胡子一翘,“怎么,嫌少吗?”
花朵朵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摇头道:“没……没嫌少!”
闫老爷子满意地捋了捋胡子,他转念一想又警告道:“你可别想着以旁门左道来蒙混过关,老头子我虽然老了,但还不至于老眼昏花,是不是出自于一个人的笔迹我还是能瞧出一二的!”
花朵朵心下一虚,她忙陪笑道:“师傅您多虑了,徒儿哪儿敢啊!您放心,徒儿回去定当好好钻研师傅的笔墨,一定能交出让师傅您满意的课业的!”
闫老爷子笑眯眯地摸了摸花朵朵的脑袋,“臭小子,果真是比往日好学了啊!真不愧为师没日没夜地描出了这一本闫氏字帖。”
花朵朵嘴角一阵抽抽,她心里郁闷得快痉挛了,面上还得讨好地笑道:“辛苦师傅了,徒儿不会让师傅失望的。”
闫老爷子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那为师我就拭目以待咯!为师也相信你不会让为师失望的。”
花朵朵抱着字帖无精打采地走出了执事阁的大门,她这会儿真想抽自个儿几巴掌,没事儿干啥要把话儿说得这么满啊!这下好了,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她已经可以预见,接下来她要过的是怎样一种水深火热的苦难生活了。
花朵朵正郁结间,迎面走来两个白衣胜雪的公子哥儿。
花朵朵一时没有留神,“砰”地一声便与来人撞了个实打实,怀中的字帖散落了一地。
她正发懵间,就听头顶传来一声怒吼,“臭小子,你没长眼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