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二脑袋动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罗传山没来吗?”年轻道士皱眉询问中年狱卒。
中年狱卒赶紧抱上点名簿,“请问道爷,您知道他大约是什么时候来的吗?”
“大约有十天了吧。”
中年狱卒嘴中念念有词,“十天……十天……,这十天就来了三个人。我看看,他们的原名叫什么。有了!辛二七九。他应该在。”
“辛二七九!到前面来!”中年狱卒立刻朝下大吼。
传山感到数道目光投在他身上,双拳微握,向前走出。
“刚才道爷喊你为什么不出列?”中年狱卒看他走到台下,立刻命人押住他,怒声喝问。
“这里人都叫我辛二七九,自己的名字已经快忘了。”
“狡辩!”中年狱卒想给他点颜色看,但不知此人和道士是何关系,一时也不敢动手,而是看向道士,等待他们吩咐。
年轻道士眼光下瞟,面无表情地道:“这是谁?怎么敢站着跟我说话?”
马阎王一听,立刻朝传山大吼:“你这个贼矿奴,还不给道长跪下!”
传山明知此时不是他表现血性的时候,但两只膝盖怎么都无法弯下。抬着头,传山冷冷地看向台上道士。
无非是个死字,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什么花样。
“大胆!”马阎王当下就示意押住传山的狱卒逼使传山下跪。
狱卒得令,一个用脚踢、一个反手举起刀柄对着传山膝弯就砸。
“唔!”又疼又酸又麻,传山腿弯一软就要往地上屈膝,但这人犟脾气上来,膝盖刚触到地面就又爬起。
“给我按住他!不准让他起来!”马阎王怒斥。
狱卒看头子发火,连忙连踢带打,用长刀柄压住传山不让他起身。
传山被刀柄在背上砸了数下,内腑受伤,当即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如果换了一般人,早就在痛苦下屈服。偏偏传山一肚子怨恨无处宣泄,加上刚才感受到的对生命及复仇的绝望,他脑中只留下一个概念:那就是决不向仇人低头!尤其是对这些牛鼻子道士!
压下,再挣扎着爬起。
再被砸跌倒,再爬起。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传来,一口口鲜血染黑了他面前的地面。
恨!恨!恨!
如果他能够更加强大……
如果他能活着出去……
老天爷,如果你真的存在,你给我听清楚了!
我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生命、*、甚至灵魂。我不再需要轮回转世,我愿化作永世不得超生的厉鬼,只要你让我杀尽仇人!
怨气在他周身缠绕;愤怒伴随着他的呼吸;无尽的恨支撑着他的生命。
这一切一切的负面情绪调和成无尽的黑暗,浸入他的心灵,也渗入到他的灵魂。
血丝,在双眼中渐渐蔓延。
两名道士就看到台下那名矿奴的眼眸一点点变红,每次被打倒,又挣扎着爬起,每次都会努力抬起头,用那双带着无尽怨毒和仇恨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们。
庚二捏拳往前跨出一步,又站住。
丁老三低下头不再去看,他欣赏这个男人的骨气,可又觉得对方太傻。
己十四昂起头,似乎被什么刺激到,满身的杀气溢出。
庚六没有看传山,却在看庚二。看庚二一副要冲出去的样子,眼中阴沉之色更重。
一而再,再而三,压制他的狱卒由愤怒到诧异,由诧异到惊惧,眼看传山再次摇摇晃晃地站起,狱卒们一起抬头向上望去。
“你以为你是谁?敢给道爷来这套!给我用鞭子抽!狠狠地抽!我倒要看看他多有种!”
年轻道士毕竟道行还浅,给传山激得大怒。如果让师们里的长辈知道他连一个小小矿奴都无法收拾,他也不用再有什么发展。而且这么多矿奴看着,不把他收拾服帖也不行。否则他青云派威严何在?
说完,年轻道士转脸看向中年狱卒,吩咐道:
“记住了,以后每次集合,先抽此人三十鞭给他松松筋骨。如果他死了,一定要把他的尸体找到,给我过目才可。明白了吗?”
“是。道爷放心,您的吩咐小的一定做到。”中年狱卒明白这是在杀鸡给猴看,立刻恶毒地看了眼传山,小子,你就等死吧!
“嗯,那就开始吧。”
中年狱卒一挥手,对押住传山的狱卒道:“听到没有?道爷已经吩咐了,还不把人绑到那边的柱子上,给我狠狠地打!”
狱卒拖起传山,把他押到台上。
“你们一个个都给我睁大狗眼看着!这就是违抗道爷命令的下场!”马阎王恶狠狠地对台下一通吼叫。随即命人把传山绑在柱子上,取来带有倒刺的长鞭,他要亲手执刑。
两名道士一起走到传山身边,似乎想看他的丑态。
苟延残喘般的传山在鞭子抽下来之前,突然抬起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嘴角一挑,竟笑道:“你们这两个杂毛道士给老子记住,今天你们怎样对我,他日爷会十倍百倍地讨回。告诉明诀子,他就算躲进地狱,爷也会把这笔债讨回来。……都给我等着。”
明明是不怒不威、平平淡淡地一段话,却让两名道士心中一寒,彼此互看一眼。最后年轻道士大笑出声:
“就你这样还想着报复?先想想怎么活下去吧。希望你不会在皮肉烂光之前疼死!动手!”
马阎王右手挥起,鞭子带着呼啸的风声落下。
庚二盯着台上,嘴中喃喃有声:“一下,两下,三下……”
台上的传山像是死了,低着头任由狱卒抽打,没人听到从他嘴里发出一丝惨号。
衣衫碎屑和着皮肉落下,抽着抽着,马阎王也感到了异样,这人流出的血竟是黑色的!
“有种。”站在庚二旁边的己十四突然道了一声。
“十八,十九,二十……”庚二握紧双拳,他心情很矛盾。
三十鞭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整个广场上千人没有一个人多说一句话,大多人都麻木不堪地看着传山受刑。在他们看来,只不过又一个倒霉鬼而已。
皮开肉绽、衣衫破碎的传山像死了一样无声无息地低着头。
“呼啦!”也不知那年轻道士从哪儿弄来的,手一挥,一大盆水从传山头顶兜头浇下。
传山一个激灵,硬是被弄醒了过来。
“解开他。”年轻道士命令。
狱卒连忙解开传山,把他从柱子上放下。
“罗传山,你要不想继续活着受罪,就跪下给本道爷磕三个响头,本道爷今天就放了你,否则……”
传山缓缓抬起头,露出被咬得血肉模糊的嘴唇,这人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这样吧……你给爷爷我……磕三个头,爷爷以后就……让你死的……舒坦点。”
年轻道士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传山想闪没闪过,硬生生受了一掌。
“……哈!小杂毛,你……就这点力气?你娘……没给你……喂足奶吗?”传山吃吃笑,一边笑一边咳血。
“你!”
一只手伸来,拉住年轻道士的袍袖。
年轻道士转头,就见他旁边的中年道士拍了拍他,转而对马阎王淡淡地开了口:“砸烂他的膝盖骨。他不是不想跪吗?那以后也不用站着了。”
闻者无不动容。
“四师兄,明诀子师兄说要看骷髅果在人身上的效果,那么快弄死他……”
“不过断两条腿而已,爬着一样活。”
年轻道士狞笑着点点头,偏偏还做出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传山之命对他们来说确实如同蝼蚁一般,只要能看到骷髅果的效果,这人以后是站着走还是爬着走,跟他们又有何关系?
“没听到我师兄说的吗?”年轻道士一板脸。
马阎王赶紧抱拳领命,转身就对狱卒喝:“道爷吩咐了,砸烂这矿奴的膝盖!看他以后还敢对道长不敬!”
“是!”
狱卒接令,举起刀柄就向传山的膝盖砸去。
庚二泪流满面,他为什么要这么冲动呀?
他不是一向能少一事就少一事的吗?
为什么手脚要那么快?
为什么大脑会在那时突然发热?
他、他、他可不可以后悔啊?
庚二扛着传山拼命跑。
身后一大群人在追他。
时间拉回到刚才。
当时眼看刀柄就要砸到传山膝盖上,庚二脑中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在台上。既然已经上台了,那就把戏唱到底吧。
庚二挤出一张苦脸,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一把花椒粉、茴香粉、桂皮之类就撒了出去。幸亏昨天晚上把作料都藏在了身上。
也是那帮人没有想到会有人不要命的在这时候冲出来救人,一个不备,当场就被花椒粉迷了眼睛,疼得一个个哇哇大叫,更有人以为那是什么可怕的暗器,躲闪中顾不上传山,竟然就给庚二抢到了人。
庚二一抢到人,立刻把传山扛上肩头,就如扛一袋大米一样扛起就跑。
两名道士大怒。如果说传山给了他们难堪,那庚二的行为简直就像当面打了他们一个耳光,这让一贯被人奉承拍捧的他们怎能忍受?躲过花椒粉后,当即就一个掏符、一个捏诀,一道火光和一条水箭直追二人身后。
传山有苦说不出,他没有想到看起来胆小怕事的庚二会来救他,他很感激他,真的。可是能不能换个姿势?
没被扛过的人不知道,这姿势实在太折腾人了!
“放……放我下来……”
庚二没听到,他跑得心脏都快跳出胸腔。
幸亏有人帮他,否则他刚跃到台下就会被持刀的狱卒们抓住。
庚二不明白己十四为什么会帮他,他们昨晚的交易不是已经清账了吗?不过这时候有人帮,总比有人拦的好。
传山见无法改善目前待遇,又实在痛苦难当,索性两眼一闭让自己昏了过去。
己十四夺了一把钢刀紧跟在庚二后面。只要有狱卒追上来,就是一刀砍过去。但他很机灵,从来不给狱卒围住他的机会,总是逼退狱卒就跑。
除了帮忙的己十四,大多数人都在冷眼旁观。还好底下的矿奴个个都对狱卒怀恨在心,也就没有人特意拦截他们。
就算有那脑子不开窍的,看到紧跟在庚二身后负责给他断后的己十四,也不敢动了。
庚六想动,被身边的女人拉住。
女人问他:“你想干什么?救还是杀?”
庚六瞬间冷静下来,止住脚步。
两名道士脸色发青。他们发出的火光和水箭竟然在靠近庚二时莫名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的法术怎么可能会失效?
不信邪的他们互看一眼,再次各掏出一张黄符,捏诀打出。
黄符落地,变成两只猛虎冲进人群。
台下顿时一片惊叫。
“老虎!老虎!”
本来站在原地不动的人也跑了起来。互相推搡下,更是乱成一片。
马阎王眼看情况不妙,也不敢说道士的不是,只能在台上跺脚大叫,一边指挥狱卒,一边大声吼叫道:“围起来,不能让他们跑出去!抓住他们!敢反抗格杀勿论!”
台下负责看守的狱卒们一起拔刀出鞘,把广场团团围住。
老虎紧追庚二屁股后面不放,己十四看到老虎也不由变色,一不小心,一只老虎飞跃而起,一口咬上庚二的屁股。
庚二惨叫一声,老虎消失了。
己十四一愣,再看庚二,就见这人跑得更快。
当下己十四不再去拦另一只老虎,反正那老虎顶多咬庚二一口就会消失。
马阎王不明白那老虎怎么突然出来又突然消失的,眼看庚二他们在人群里乱窜,担心他们就此冲出包围圈,连忙再次吼道: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的人有赏!拦住他们的人可以调到上面干活!”
这一声似乎起了作用,听说可以调到上面,不少矿奴心动了。
马阎王怕情况失控也从高台上跳下,亲自带人一路追赶庚二他们。
“让开!让开!拦住他们!”
看原来还给他们让路的矿奴开始有意无意地挡道,甚至有人偷偷伸出腿脚想绊倒他。庚二被逼急了,张嘴就吼:
“今天可以逃出十一个人!杀死狱卒,趁乱逃啊--!”
听到这声吼的人一个个都当他急昏了头,吼出这一嗓子只不过想要引起更大的混乱。可妙的是原本一直站在安全地带冷眼看着这片混乱的丁老大之流,却一起变了颜色。
就连庚六也看向身边女子。那女子也是一脸惊异。
丁、庚之流还未动,可有些人却动了。这些人二话不说便向停着马车的矿道冲。
丁、庚等人看出这些人就是有十大凶魔之称的那些人。那些人有许多都在矿中待了数年,庚二的秘密他们也知道一些。
这逃出去的十一个人,其中会不会就有我?
广场上乱了。彻底的乱了。
想要逃出去的矿奴冲到外围就去抢狱卒的刀。
一些还没有冲出去的人嫌人太多挡道,见人就推,踩了就跑。
一个动,全员动。
听过庚二传说的人不止那些凶魔和老大们,听到庚二吼了这么一嗓子,再看到已经开始行动的凶魔们,想要浑水摸鱼的矿奴也一起生出了拼上一拼的念头。
说不定这十一个人中就有我呢?
自由,就如同爱和恨一样,永远都是人们为之抗争、为之奋斗、为之疯狂的理由。
包围在外围的狱卒们被大量冲上前来夺取兵刃的矿奴们冲散了队形。
马阎王快要给这种情况吓破了胆。
怎么会这样?这些听话、任他欺辱的矿奴怎么会突然向他冲来。
“来人!来人!拦住他们!拦住……!”
不知是谁打破了灯笼,整个洞穴立刻陷入一片黑暗。
“明灵子,我们走。”中年道士冷静地道。
“可是……”
“回去查查那个人的底细,看他究竟是何方邪魔歪道,竟能破得了我们的道法。”
“可这里……”
“没事,一些矿奴和狱卒而已,全死了也没关系。出去让人把洞口封了,看守好所有的通气口和烟道,再让朗国加派人手巡山,看谁能逃得掉。再断绝一切粮食供应,等上两个月再来。到时死了多少人我们就让朗国再补多少来。”
“好。既然师兄这么说,师弟我就放心了。”
两个人趁所有人不注意,一个缩地术就出了矿洞。
己十四在听到庚二的吼声后,犹豫了。
可当他在看到庚二没有向洞口的方向跑,反而向洞穴深处跑去时,他跟上了他。
这是一个赌博,他告诉自己。
也许他会因此失去离开这个地狱的机会,但也许他可能本来就不在那十一个人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一切尘埃落定,广场上除了死尸和受伤不能动弹的人,看不到一个站着走路的活人。
这场拼杀到了最后已经不知道谁在杀谁,一部分人失去了理智,只要一有人靠近身边,就立刻扑上去用尽一切方法杀死对方。
理智的人一直在朝洞口的方向跑。除了矿奴,还有狱卒。每个人都想逃离这个黑暗的血腥地狱。
有人幸运,冲出了最外围的洞口,看见天日的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幸喜狂叫,就被刺目的阳光刺得双眼泪流,一时什么都看不见。
“关上石门!杀光这些逃奴!”及时跑出来的明灵子两人连忙命令在外围看守的狱卒。
狱卒得令,关门的关门,提刀的提刀,趁那些逃出的矿奴视线不清的时候冲了上去。
沉重的石门“轰隆”落下。阻挡住之后冲出来的一群人。
“不!我不是矿奴,放我出去啊!”没有及时逃出的狱卒悲声大叫。眼睁睁看着希望在眼前合上。
“不不!开门!开门!”
狱卒和矿奴一起涌上前,对着石门又打又砸,可无论他们怎么推、砸、敲打,那两块大石纹丝不动。
偏偏这时一名狱卒眼看自己也被关在里面,气急失心疯下竟破口大骂道:“都是你们这些矿奴!老老实实待在下面不就好了,害得老子跟你们一起被关在这个鬼地方。等我出去了,非把你们杀光不可!”
其他狱卒想堵他的嘴,可来不及了。
“谁带了打火石?”一道阴森的声音响起。
“既然出不去,就先杀了这些狱卒解恨也好!”
洞口外面的战局因为狱卒占有绝对优势的人数和地利,没有多久就结束了。
中年道士明胜子命人清点尸体。没有一俱是狱卒,换句话说,将近一百二十人的狱卒全栽在了里面。
这大概算得上一次大暴动了。
明胜子虽然嘴上说得好听,但想到回师门后可能会有的责怪,还是皱起了眉头。
如果他和明灵子一起出手,确实可以压制这场暴动。但他眼看就要晋级,并不想多伤生命。对普通人类杀伤太多,对他修炼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影响。
而且他对救下罗传山的那人也有三分警惕。不想在晋级前有什么闪失,于是他明智地选择了和明灵子一起全身退出。
“禀告道长,逃出的矿奴一共十一人。已经全部当场斩杀。”
明灵子与明胜子脑中同时有什么闪过,不由互看一眼。
那个救走罗传山的人在逃走时说了什么?
“今天可以逃出十一个人。”
就因为这句话引发了一场赔掉一百二十名官兵的暴动。
“回去一定要好好查查那人的底细。”
明灵子点头,也不去管那些狱卒,当下就和明胜子一起飘然离去。
丁老大、丁老三等几个老人,庚六和己十三娘等数人,他们心动却并没有行动。相反他们趁乱躲了起来。
因为他们记得,在他们发现庚二的特殊能力后,庚二被他们逼着说了一段话,关于他们生死、能否逃出矿洞的话。
“逃不出去,逃出去也是一个死字。留下反而有活路,自然吞噬我的那一刻,矿洞见天日。”
这是庚二的原话,后来不管他们再怎么逼他,他也说不出更详尽的东西。于是他们有了约定,不能杀死庚二的约定。除非他死于自然死亡。
他们要庚二活着,活到被自然吞噬的那一日。
昨日的坍塌并没能要了庚二的命,那么今日庚二口中的“能逃出十一人”就有了问题。可庚二从没有在这种事上说过谎,两下一对应,他们就想到了“逃不出去,逃出去也是一个死字”这句话。
于是他们冷静下来,躲开了这场骚乱,准备积蓄力量对付即将到来的惩罚。
一想到可能会有的惩罚,丁、庚等人就恨死了庚二。你说你说什么不好?非要引起大暴动,弄得所有人一起跟着受罪。
不知自己已经被人恨出几个窟窿的庚二一路狂奔,扛着传山一口气冲回住处。
也不见他手上做了什么动作,就见木门无声打开,露出里面黑洞洞的洞穴。庚二见回到安全地点,总算安了点心,一脚跨进大门,转身就要闩门。
门被卡住。己十四一只手硬抵住木门。
庚二呆了一下,他忘了这个人。
“呃,我到家了。你也该回去了……”庚二手上暗中用劲。
己十四一掌抵着门,面无表情地道:”我帮了你。”
“那个……谢谢。”
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要不要先把肩上的人放下来?”
恰在此时,疼昏过去的传山呻/吟了一声。
庚二还是不愿让己十四进来,扛着传山不肯动。
“不出三日,这下面就得大乱。”
那也不关我的事。
似乎猜出庚二在想什么,己十四淡淡地道:“遇到这样的暴动,外面肯定会封洞。一旦封洞,短时间内狱卒就不会再送来粮食等物。”
“等等?封洞!?会封多久?烟道和通气孔会不会堵上?”庚二一听封洞急了。
己十四比他在矿洞待的时间长,知道的事情也多,摇摇头,道:“不会。他们不会让人全部死光。”
“你怎么知道?以前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嗯。上次据说粮草断绝了整二十天。这次我们大概也逃不过相同的处罚。”
“二十天?!”
这一刻,庚二恨死了自己的嘴巴。他当时怎么就这么吼出来了呢?
“让我进来。这种情况下,合作比独处更容易活下去。尤其……”己十四的眼光瞟向庚二肩头。
不远处也有人跑回来了,看到他们两人,有人似乎想凑过来。
庚二担心麻烦增多,来不及多想,立刻让开道路。
己十四跨进门内。
“把门关上。”
己十四依言扣上门闩。
屋内一片漆黑。
“蜡烛在哪里?”
“桌上。”
大石桌的位置很好找,己十四拿起蜡烛凑到炉子前点亮。
这一亮,己十四立刻为自己眼前所见感到万分惊讶。
他以前来过庚二的屋子,同样的位置,却完全不同的内在。这是怎么回事?
庚二快步走到床前,弯身想把肩上的人放下。己十四放下火烛和惊讶,帮庚二一起把重伤的传山背朝上放到床上。
一路颠簸、伤痛交加的传山已经昏死过去。
己十四默默看了看他,转头对庚二道:“没有药的话,他挺不过几天。”
庚二搔搔头,转身打了盆水,接着从怀里掏了个小纸包,撒了点里面的粉末进盆里,然后又取了一块干净的布巾。
己十四让开路,庚二在床边坐下。
两人不再说话,己十四就站在一边看庚二脱下传山的衣服,给他擦拭身上血污。
庚二已经尽量小心,见衣物被血粘住,就先用水潮湿了再掀开。可就这样还是让昏迷中的传山疼得肌肉颤动,哼哼了几声。
有几片顽固的皮肉硬是不肯跟衣物分离,庚二恼火了,快速的一撕。
己十四眉毛跳了一下。
“呃……唔……!”传山在昏迷中发出惨叫。
见伤口处有黑血流出,庚二立刻用布巾蘸水擦拭。
这下传山竟然疼得从床上硬生生弹了起来,但只昂起一点头,就又摔倒了回去。
“他怎么疼得这么厉害?”己十四忍不住问。
“用盐水擦当然会疼。”庚二理所当然地道。
己十四无言,虽然庚二的处理方法没错,但他却生出了以后如果受伤打死也不要庚二帮他治疗的坚定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