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人出列。
“你们三个从今天开始调去辎重队。”
“是。”
“收拾东西,立刻到辎重队报到。现在是卯时七刻,超过辰时未到,军法处置。还不快去!”
“是。”
三人接到命令撒腿就跑。
还有一刻即到辰时,他们东西还未收拾,从他们所在的步兵队驻扎地到辎重队用跑的还要一个字时间。这不是成心整他们吗?
三人中传山跑得最快,冲进帐篷直奔自己的床铺。
帐篷里没人,只有十张铺在地上的床铺。
这时传山不得不庆幸他所在的这支营队平时管理异常严格,为了应对突发状况,个人的东西每天起来后必须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上。平时嫌烦,这时就显出功效来了。现在他只要把被单四个角一系,连那床薄被一起背起就能走。
等传山把行李背上身的时候,另外两人也冲了进来。
“罗传山!”
“要打架等会儿,时间来不及了。”罗传山避开两人的正面冲击,抬脚就往帐篷外面冲。
两人一想也是,便暂时放过了那小子一起冲向各自床铺。
冲出营帐向右拐,穿过他们营的训练场,绕过火头棚,这是去往辎重队的最短路径。
罗传山在前,李雄在中,吴少华在后。
传山眼看训练场在前,脚下一顿。目前训练场大家伙儿正在操练,换句话说他们营里的头头脑脑九成都在那儿。如果他从训练场就这么穿过去,等会儿要是有哪位长官问起他,他岂不是又要给长官们留下更恶劣的印象?
这样一想,传山决定不从训练场的空地走,改从训练场中间的兵器架之间穿过去。
兵器架一共有三排。分为刀、枪和弓箭。全营四百二十人,所有人手上使的兵器都在这里。
刀在前,枪在中间,弓箭在最后一排。不需要用兵器来操练的士兵每次操练前就会依次把自己的兵器放在这些架子上。
现在兵器架上刀一把没有,留下的全是枪和弓箭。
传山暗道一声侥幸,枪比较长,密密麻麻地放着足够遮掩他的身影。以他的身形,枪架和弓箭架之间的空隙足够他穿过。只要他速度快点,应该不会有人发现他。
传山的想法确实很好,他跑进兵器架之间时也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他。
但传山忘了一点,这时的他背后还背了一个比他身体宽出尺把宽的行李。
于是他背后的行李不小心就被枪架上的一支枪给勾住了。幸亏传山机警,一感觉身体被什么勾住,立刻停了下来。注意到是自己的行李被枪上的倒钩给勾住,连忙伸手把勾住的那块给扯了下来。这次他特意放慢了速度,并把行李抱进了怀中,就怕再遇上同样的事情。
而传山没留意的是,因为这一勾加上他奔跑的力量,枪架给他带歪了一些。
本来传山是可以完全不引人注意地跑出去的。
如果他的行李没有被勾住;
如果枪架没有被带歪了一些位置,导致两排兵器架之间的某处空隙就小了那么一点;
如果他后面没有跟了两位跟他一样背着一个行李包的难兄难弟,而这两位又没有盲目地跟从前人的步伐的话。
李雄见传山选择从兵器架之间穿过,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紧跟其上。
后面的吴少华更是没有多想,前面两人都往那里跑,难道要他一个人跑在大庭广众之下吗?
李雄跑过了那处缝隙,可他后面的行李被死死勾住,一挣没有挣脱,反而让枪架更加偏斜了几分。
后面吴少华来不及刹住脚步,一下撞上了偏斜的枪架。
李雄发现枪架要倒,而且是带着他一起倒,急切之下连忙去抓另一边的弓箭架。
“哗啦啦!”
“噼里啪啦!”
“咣当!”
正在训练场操练的士兵及将官一起往这边看了过来。
有些士兵更是停下了训练的脚步。
而操练中的阵型本不容一丝错误,有些士兵这么一停,立刻!
“哎哟!”
“怎么回事!”
“小心!”
正在指挥操练的千户长王标脸色气得刷白,回头大吼:“这是怎么回事?!”
罗传山此时已经冲过了训练场,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吓得哧溜一下窜进了火头棚。
我的娘哎!李雄,吴少华,你们这两个笨蛋!连路都不会走吗你们?
被压在弓箭架下面的李雄痛声大骂:“罗传山你这个霉星!我恨你——!”
趴在兵器架上的吴少华还没有爬起来就被冲过来的士兵抓住。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干!我是冤枉的!呜呜!”吴少华一边挣扎一边大叫。
火头棚的火头兵正在烧火做饭,再过半个时辰,操练的兵士们便要吃他们今天的第一顿饭。
全营四百来号人,只有五名火头兵,个个忙得脸上冒汗。就连训练场那边传来了骚乱声,他们也没怎么注意。
罗传山慌不择路,匆忙下一脚撞上了堆在空地上的土豆筐。当即疼得他恨不得抱脚跳起来。最惨的是疼得呲牙咧嘴还不敢叫出声。
被踢的土豆筐也没咋的,以罗传山的脚劲,最下面那层土豆筐就只被他踢歪了一点点。
可就这么一点,偏偏今天的土豆筐堆得比平时高了那么一点,最上面一筐放得原本就不是那么正,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冲撞下,下盘稍微歪了那么一点点,上面那筐土豆就这么从上面摔了下来。
你摔就摔了,可因为惯性作用,那筐土豆并没有因为摔到地上就圆满,仗着箩筐圆滚滚的身体,一筐土豆撒着欢儿往地势低洼的地方奔去。
火头兵小胡眼睁睁地看着那筐土豆飞滚而来、眼睁睁地看着那筐土豆撞倒了萝卜堆,然后萝卜堆推倒了柴禾堆,柴禾堆又砸到了正在烧煮的饭锅上。
饭锅里的滚水溅起,旁边的火头兵二狗子连忙奔逃,一时没注意就撞上了另外一名蹲在地上烧火的火头兵。
而那名火头兵眼看就要扑进火堆,吓得惨叫连连双手乱舞,一抓之下给他摸到一块大的柴禾,顿时手往前挥,想把前面烧着火的柴禾向外推开。
着火的柴禾滚
到了一边,刚才的火头兵避开了被火烧的危险,可滚出的柴禾一下就点燃了一边的火头棚帐篷。
一看帐篷着火,顿时小胡和二狗子都吓得大叫起来,“着火了!快灭火啊——!”
而火头棚的负责人陈大厨一个飞扑抓住了想要从他面前跑过的人影。
“罗传山!又是你——!”
隶属羲朝最强大的北军、被称为拳头营的甲子营中,此时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冲天怒火。
能不怒吗?
全营四百多号大男人从天未亮就操练到现在还没有吃上早饭,一个个饿得两眼直冒火星就不说了。最可恨的是,营地还差点着火。知不知道全军的粮仓离他们没有多远啊!
不,这还不是最让甲子营的士兵痛恨的。
最让他们痛恨的是,明明犯错的是那三个家伙,为什么连带他们也要受罚?
营队千户长王标以操练走神、精神不够集中、没有做到令行禁止为由,把当时走神的一干官兵统统军法处置,一人二十军棍。
被打的官兵们恨不得生吞了罗、李、吴三人。
“你们三个!不但没有遵守军令在辰时准时到达辎重队,还连番闯下祸事!扰乱全营操练不说,竟还敢火烧军营,你们好大的胆子!”
“大人,我们不是有意的。”吴少华还想辩解。
李雄也连忙哀声道:“大人,这真的不能怪我们啊!”要怪就怪那个霉星!想着就转头狠狠瞪了一眼也是一脸仓惶的罗传山。
罗传山张嘴。
“住口!无论你们有意还是无意,事实已经造成!小小三人差点酿成大祸!你们还不知罪!”
“大人饶命,请念在我们没有恶意的份上,这些真的都是巧合……”传山总算找着缝隙插了一句。
“巧合?巧合你们就差点烧了粮草营?如果粮草营被烧,别说你们,我们整个甲子营都难逃死罪!”
王标虎目圆睁,看着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三人,一拍桌案,“来人,把这三人拖出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三人齐声大喊。
“大人且慢。”王标副手郑秋玉开口道。
王彪看向他,眉毛一挑,“怎么?你还想帮他们求情不成?”
“大人,他们三个年纪都还小,身手也都不错……”
“小?小就能闯祸了?尤其是那个罗传山!”王彪一指跪在下面拼命磕头的少年,怒声大骂:
“自从这小子进我们营里后,我们营里就没一天安生!你说,他闯了多少祸出来?不是今天惊了马,就是明天射伤人。要么就弄些毒蘑菇毒得大家上吐下泻!”
“大人,这都是有原因的,您听小的说……”罗传山觉得自己忒冤枉。
“闭嘴!你还有脸辩解?”王标气得拿起桌案上的东西就砸。
传山被砸了也不敢叫痛,含着眼泪拼命给郑副官递眼色。大人,救救我!我才十七,我不想死啊!
郑秋玉不忍心,想要开口求情,却在看到王标的脸色后吞了声。算了,这人平日可能积累多了,这次就让他一次发泄个够吧。
“让这小子去骑兵队,骑兵队的人不是被蜜蜂蜇咬,就是被蛇群骚扰。让他去步兵队,更好了,给我集体掉进自己挖的陷阱里!把他赶去火头棚,火头棚的人说让他来他们就集体逃兵。好啦,让他去辎重队,还没进去呢,就搞得我们整个营差点给他陪葬!你说这样的人还能留吗?”
王大人狠狠瞪着自己的副手,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给他求情。
郑秋玉长长叹息了一声。看向罗传山的目光不由就带了一点悲天悯人的味道。
你说你小子怎么就这么能惹事呢?怪不得全营的人都在背后传你小子是霉星转世。你本就素行不良,王标想宰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下好了,你这个祸闯得太大,我这次就是想保你也难啊。
“大人,这三个人的综合能力在整个营里都排得上号。尤其他们年龄还小,将来如果能多有些历练的机会,再过一段时间必定会成为我军的尖子兵。您看是不是能饶了他们的死罪,给他们一些相应的惩罚,让他们……”
“哼!再留他们,我们甲子营就可以散了!”
郑秋玉为难地皱起眉头,看来王标是铁了心要杀那个祸害。看了一眼李、吴二人,也算你们倒霉。本来罪不至死,偏偏和罗传山弄到一块儿,唉!
李、吴二人都不是笨蛋,看上面人的眼色也知自己没了活路,当下脸上一片死灰。
门口待命的士兵接收到王标的示意后,走上前来一把拖起了地上三人。
眼看李、吴二人已被拖到帐篷口,罗传山急得头发都要在一瞬间白光。他不想死啊,他真的不想死!要死也要死在战场上,这样他娘的也太掉面子了!还连累了两位伙伴。
急切中,眼角余光无意间扫过地上一物。
等等!那是……?
“大人!我愿将功折罪!我愿做密令上的事情!我一定会成功!我一定……”
“等一下!”王标突然抬手喝道。
士兵们停住脚步。被拖到帐篷口的李、吴二人眼中都涌出了不信之色。难道他们还有机会?传山加油!
“你刚才说什么?”王标向罗传山走近几步。
“小的说小的原意做密令上的事情。”罗传山降低了声音,字字清晰道。
郑秋玉走到王标身边,两人互看一眼。
王彪一挥手,“你们都出去。”
士兵们接到命令鱼贯而出。
“等等!把这两人也拖出去,斩首之事暂时不用执行,先绑到外面,听我吩咐。”
“是。”
李、吴二人怀着殷切的目光死死盯住传山。小子,我们能不能活就全部看你了!你要是敢弄砸了,黄泉道上再教训你。
罗传山低着头没看到两人殷切的目光。
李、吴二人被拖出,帐篷中只剩下三人。
王标盯着跪在地上的传山,眼光扫了一下落在边上、刚才被他顺手砸下来的令签。
令签上下皆为竹板,里面夹纸页,平时传令时,令签上下封面会被用绳子系牢,为防被人偷看,令签封口处皆会夹上羽毛用火腊封死。而羽毛的颜色和种类也会告诉相应军官,令签的重要性。
如今这封令签已经被王标打开,在砸到罗传山身上时,里面的纸页也露了出来。这封令签就向王标传达了一个指令:选择一名值得相信、且能干细心、又懂得朗国语言的士兵出来。
“你胆子不小!”
罗传山抬起头,放大胆子道:“大人,小的乃霉星转世,这个任务
交给小的再合适不过。小的一到敌营必能祸害得他们永无翻身之时。”
这两句话传山说得自信无比。这是他,也是李、吴二人活命的唯一机会。此时别说承认自己是霉星,就算让他承认他是女人,他也会附和自己会生孩子。
王标默默看着罗传山。
传山也不低头,目光直视王标。
郑秋玉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凑到王标耳边低声道:“大人,属下觉得此事可行。”
“哦?”王标不知在想什么,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郑秋玉再接再厉,“大人,你想,这小子就这样杀了也是杀了。我军培养他两年岂不是浪费?如果这小子真如他所说是霉星转世,咳,属下想我们营里应该没人怀疑这一点。且不说他打进敌营能否为我军探得有用消息,光是把他这么一个人放过去,这杀伤力就不是一般两般。您看……”
王标看向罗传山,突然道:“你刚才为什么不喊清楚?如果我不明白你说什么,你岂不是冤死?”
罗传山福至心灵,连忙道:“大人,小的虽然笨拙,但也明白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以大人的睿智又怎会听不出小的在喊什么?我们甲子营可是北军中最厉害的一支拳头军。而您则是这支拳头军的指挥者。”
明知这小子在拍马屁,王标还是觉得心里舒坦不少。
“你小子虽然是个惹祸精,但好在还有些脑子。你懂朗国语?”
“懂一些。小的小时候曾在学堂里和夫子学过。”
“哦?你们夫子懂朗国语?”
“是。听夫子说他曾在朗国游学经年。”
“懂一些恐怕没什么用吧?口音一听不就听出来了?”
“大人请放心,小的别的不行,模仿口音却最是地道,学什么地方的方言都很快。不信,您可以问郑大人。如果去了朗国敌营,小的坚信只要给小的半年时间,小的就能掌握朗国语。”
郑秋玉点头,附和道:“传山没有说谎。据我所知,他至少会五六处地方方言,说起来连当地出身的士兵也觉不出差别。”
“哦?”
“大人,求您给小子一次将功折罪的机会。小子将来定不忘大人的这番恩情。”
“狗屁!老子要你恩情干什么?你不来祸害老子,老子就谢天谢地了。”
传山一听这话,不惊反喜。营里了解王标的人都知道,这位虽然脾气火爆,但真正发怒的时候却不会说一句脏话。相反,他要是自称老子骂脏话了,反而没事了。
“谢谢王头恕罪!谢谢王头宽宏大量!”传山连连磕头。
“好了好了,别在这时候给老子装孙子!刚才还大人呢,现在就王头了。”
传山装傻,咧嘴傻笑。
奶奶的!王标怎么看这小子怎么不顺眼,口风一转,“不过你小子这次闯出的祸太恶劣,就算死罪可免,这活罪却不能让你逃掉。你选吧,是接受五十军棍,还是接受活埋?”
罗传山也知道以他的罪名来说,这已经是大大的法外开恩——虽说自己挺冤枉的。可以前哪次他不冤枉?算了,冤枉多了,他也习惯了。
“王头,小的愿意接受责罚。只是小的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大人一并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