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我家吧。”柏莱德说。“不要给肖家再添麻烦。”
“去你家的路上一定不安全。”丘常武忍不住说。
“两位是?”柏莱德问。
“我的两位远房叔叔。”那十解释。
柏莱德再向两人致谢,然后说:“杀我的意义不大,我想武凌最主要的目的,应该是逼我签那份所谓的辞职信。这样,他才能将帝国核心中反对他的人一举拔除。但这件事只能悄悄进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他不会用我家人来威胁我,把事态扩大。”
“我们的意思是,您逃脱后,武凌的人也认为您会急着回家,所以会在半路设伏。”那十说。
“那个该死的武凌早就该死了。”丘常武哼了一声。
韩天山悄悄捅了他一下。
车到了肖家庄园附近,在那十示意下,丘常武和韩天山下了车,到议定的聚集地点等候其他反叛军。
两个六阶军官和那十一起进了肖家庄园,一路开车向内,来到主堡。
知道那十归来后,肖明立刻出来迎接,肖无忧也及时赶到。
两人见到那十和柏莱德一起下了车,都有些惊讶,急忙将柏莱德迎入客厅。
四人坐下,肖明与肖无忧对视一眼,不知话题应该从何说起。
“大人遇刺,我正好碰上。”那十解释说,“于是就将大人救了回来。刺杀他的是武凌的人,送他回家反而不安全,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将大人带回来了。”
“给你们添麻烦了。”柏莱德说。
“大人这是哪里的话?”肖无忧笑,“我要夸那十做得好呢。”
“是因为大人上次提到的事?”肖明低声问。
柏莱德缓缓点头:“没想到我身边出了叛徒,将改革计划全盘泄露。今晚要不是那十先生,恐怕我就只能以死相抗了。”
“武凌太过分了。”肖明说,“他这是打算只手遮天吗?”
“大帝错信了他。”柏莱德摇头。
“那究竟是怎样的计划?”那十问。
“帝国腐朽的根源,在于贵族。”柏莱德说,“他们长期尸位素餐,身居要职却无所作为,一心只知为私利考虑,不顾国计民生。这样的阶层,应该归于尘土,应该被政坛扫地出门。但是帝国长期以来的政策,却是只问出身,不问能力,这限制了平民中精英的崛起,也让帝国政坛永远都只是一潭死水,越来越散发恶臭。”
“没错。”那十点头,深以为然。
“所以我立志改革,要革除旧有的弊端,开放帝国政坛,让有能力的人有机会成为官长,改变一方——甚至是整个帝国的局面。”柏莱德说,“但这必然要触动贵族阶层的利益。民间有俗话说,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他们知道了我的改革计划,必然一心想除我而后快。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
“大人上次和我谈过这件事。”肖明对那十说,“我很赞同大人的想法,也愿意支持大人的改革。但老牌贵族中,能如我们一样的人恐怕不多。”
“问题还是出在叛徒身上。”肖无忧说,“大人说的叛徒是谁?”
“厉翔。”柏莱德苦笑。
肖明和肖无忧都吃了一惊。
“他们是怎么个关系?”那十好奇地问。
“厉翔的父亲也是老牌贵族。”肖明说,“他和大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厉家多次遇到危难,都是大人和他的家族鼎力相助,才能支撑到今天。厉翔能有现在的成就,也都靠大人栽培。”
“无耻啊!”那十感叹。
柏莱德苦笑。
“忘恩负义者,死不足惜。”肖无忧冷冷地说。
“关键这人还觉得自己很有理。”那十说,“说什么自己是为了公义,所以我才觉得这人分外无耻。”
“不。”柏莱德摇头,“其实对于整个贵族阶层来说,我才是那个可耻的背叛者。”
“大人,您不能这样想。”肖明劝解,“您为的是整个帝国,而他们为的是集团私利。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大人,您的改革,是否势在必行?”那十问。
“是的。”柏莱德点头,“就算万劫不复,我也要推动改革。帝国已经处于危难边缘,民众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不改,就是地狱深渊。”
“大元帅为首的贵族,一定不会同意。”那十说。
“所以这是一场战争。”柏莱德说。
肖明隐约感觉那十有话要说,于是说:“大人早点休息吧。您放心,在肖家,您是绝对安全的。明天一早,我会亲自护送大人回总理府。”
“有劳了。”柏莱德点头致谢。
肖无忧亲自为柏莱德安排了住处,随后离开。
那十先去见了肖明,询问了一些关于柏莱德的事后,来到柏莱德房间,敲门而入。
与这位帝国大人物相对而坐,那十目光凝重。
“大人说,这是一场战争?”他问。
“是。”柏莱德点头。
“有战争,就需要军队。”那十说,“大人身边除了那些您不愿出卖的正义之士,还有没有其他力量?”
柏莱德摇头:“如果你指的是军事力量,当然没有。帝国军权被大元帅把持在手,谁也插不进针去。但他也没什么可怕,帝国军早已腐朽,不值一提。”
“但今夜,还是差一点就成功除掉了您。”那十说。
柏莱德不置可否。
“大人有没有想过,去寻找更多的伙伴?”那十问。
“那十先生指的是什么样的伙伴?”柏莱德问。
“我听说大人从来不参加各大贵族的家宴和晚会。”那十说,“但我第一次见大人,却是在谭家长孙的生日晚会上。大人是想借助十大名门的力量?”
柏莱德并不否认:“谭家居于十大名门之末,但正因如此,谭政才更加努力,他在帝国上下的影响力不低。如果能争取到他,就可以借他的力量,影响更多的人。”
“我不是很了解谭政。”那十说,“但我想身为大家族的家主,他考虑最多的应该是家族的利益。就算他肯支持您的改革,前提也必须是谭家能趁势而起,在改革中讨得更多好处,甚至是超越其他家族,成为第一名门。”
柏莱德一时沉默。
那十说对了。
他曾与谭政深谈,虽然没有详细提及改革之事,但却也隐约透露出了一些想法。
谭政的态度,几乎与那十说的一般无二。
所以他才没敢继续与谭政打交道,而是趁肖家换了新家主的时机,来试探肖家。
年轻人总是更热血一些,愿意为公理与正义而付出,不像老家伙们,人生只剩下了勾心斗角与利益争夺。
柏莱德觉得自己这一步走对了。起码现在看来,肖家可以成为朋友。
“然后您想到了肖家。”那十说。
这又说中了柏莱德的心思,甚至正是他此时的心思。
“肖家没令您失望,在葬礼上,就与大元帅有了直接的冲突。”那十说,“然后您看到了更多的希望,于是有些得意忘形——请原谅我的用词,但我想这是事实。之后,您不小心对厉翔泄露了改革的计划,接着就被出卖。”
“差不多……就是这样。”柏莱德艰难地点头承认。
他看着那十,越发觉得眼前的少年并不简单。
那样的武力,这样的智力……
那十,你究竟是什么人?从何而来?为何有这样的本领?
他很好奇。
“大人是不是觉得,我也可以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伙伴?”那十问。
柏莱德郑重点头:“你救了我的命,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你。”
“但为了让您更加信任我,我打算再告诉您一件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那十说。“我是反叛军东临领分部的准将。”
柏莱德一时震惊,呆呆看着那十,怔了好久。
“您打算做何选择?”那十问,“是揭发我,还是直接派人拘捕我?”
柏莱德低垂下头,许久后摇了摇头:“我不相信。”
“但这是事实。”那十说。
“为什么要对我坦白?”柏莱德问。
“因为我觉得您的理想,其实和我们统帅雷顿的理想并无不同。”那十说,“你们都不想看着帝国腐朽下去,不想看着民众生活在黑暗世界里,所以你们奋起,你们反抗。既然你们有着同样的理想,同样的目标,为什么不能携起手来?”
柏莱德沉默了一阵,然后摇头。
“不,我们不同。”柏莱德说。“雷顿想要通过武力推翻整个帝国,这会让更多人直接面对死亡的威胁,直接面对家破人亡的结果。我不同意他武力夺取政权的做法,我觉得,那样的人只懂以暴制暴,到了最终,也会坠落成他们最讨厌的那种官僚。”
“不一定吧。”那十说,“您的改革,其实不也是一种夺取?”
“但那是缓慢进行的。”柏莱德说,“他们的手段太激烈,太血腥,我不同意。况且,我始终认为大帝只是一时被武凌蒙蔽,如果他知道武凌的所做所为,一定会革除他的职务……”
“您的想法可真是天真。”那十皱眉,打断了对方的话。
“不。”柏莱德坚持,“那十先生,您还太年轻——我这样说绝没有轻视您的意思。我想说的是:您并不知道大帝原本有多么贤能、英明。他只是受了蒙蔽,一时沉迷……”
“一时?”那十打断了他的话。“大人,您的这个‘一时’,时间未免也太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