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H国面临怎样的动乱,还是那灯红酒绿的汉城平民街区,有一家破败的小旅馆静静伫立在此,大有知风雨而巍然不动如山的稳固。
与以前不同,这次没人往来于此,时常拎着黑皮箱的人再不可能回来,他手下曾经如林中鸟,繁茂不绝,这次却是真的门扉寥落,冷冷清清。
唯有小屋中依然透着满室茶香,安然自若的男子面上一抹淡淡的微笑,似在随时等候着出乎意料的客人来访。
今日,果然有客不速而至。
“小旅馆中别有洞天,谁会想到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卞老板就呆在这里,既有大隐隐于市的自在,也有洞观世局的敏锐。”
安秀媛遵照吩咐拿着令牌前来,刚一掀开门帘就闻到了幽幽茶香,不由一叹。
被称作卞老板,其实正是张毅和雷战英两人从赵裕泰口中挖出冰山一角的真正如意教归属者卞志焕,他对安秀媛的话笑笑不以为意。
他甚至素手亲自斟茶,慢慢推到安秀媛那边。
安秀媛注意到卞志焕下肢已然行动不便,错愕一刻,再看卞志焕眼中不觉带上了怜悯与遗憾之色。
“怪不得有如意教,万事顺意,卞老板其实创立如意教的目的不是掌控时局吧。”
“是,如意教的初始目的是给人们带来希望和无知的幸福。”
卞志焕轻笑着拍了拍自己无法动弹的腿道,“我虽然残废,带给人充满希冀的假象却是做得到的。可惜,如同医生往往能医不自医一样,我骗得了别人,终归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再怎么不切实际的梦想,野心,当午夜梦回在压抑中惊醒,我总是能第一时间冷静下来。”
无他,一个行动都不便的人,纵使能操控时局,让整个H国为他所乱也枉然。
很多年前,他被检查出肌萎缩侧索硬化,也就是俗称的渐冻人综合症,那时候的他疯狂过,不惜一切代价报复社会过。
利用他聪明的头脑,他在一段时间内接连犯下33起罪大恶极的刑事案件,但这在H国警方的档案上却至今是个谜。
这33起无疑全成了悬案,没人知道这是一个渐冻人在知道自己的病情之后做出的不甘挣扎。
“我与别人不同,做下那些在我现在看来幼稚又冲动可笑的案子之后我收了手,认真了解渐冻人综合症,并着手进行自救。”
卞志焕看似创立了如意教后销声匿迹,实则利用当时已经敛集的财富,他跑到国外去学医,想在有限的能保持自我清醒的日子里学会怎么救治自己。
卞志焕是天才,他在寥寥几年内做到了,还用假身份在国际医学界造成了巨大轰动,就是圣光了解他的另一层身份也说不定会惊讶。
有些人生来,老天就为他打开了一扇天窗,一抬头就可窥见无数星辰奥妙,旁人嫉妒不来,也注定永远都赶不上他。
除了超人一等的天赋才干,卞志焕的运气还特别好,当年培养他的导师凑巧因为某个生物项目,与专攻研究改造人的DGS产生了联系。
导师爱惜他的才华,不忍弟子被渐冻人困扰,日趋走向最极端也最残酷的命运。
他与DGS合作,即便是不完善的改造人手术,对于当年的卞志焕来说也是及时的救命稻草。
手术拯救了卞志焕,也给他带来新生,让一个渐冻人不再被如鲠在喉的危机感逼迫,做出他自己都不爱回首的糗事。
但与之同时,属于改造人的那部分也给卞志焕带来了新的麻烦。
渐冻人作为世界五大绝症之一,想逆天改命自然得付出代价,比如卞志焕,他拥有改造人的特异体质,却也因为渐冻人综合症的顽固性,以废掉自我双腿为代价,永久遏制渐冻症的蔓延。
并非说以近年来DGS的实力无法进一步给他做手术,甚至干脆截肢换上改造人的躯体,但卞志焕有他自己的骄傲。
他身上每一处都要是自己的原装部件,若光只是植入改造人基因的碎片,极大程度改善他的体质,让两者产生激烈碰撞然后慢慢同化,他能忍常人不能忍,只要渐冻人症状不再蔓延、恶化。
但如若要他轻易放弃自己的腿,换上改造人的躯体,他接受不了,也不愿这么做。
他是人,不要做完全意义上从别人手中诞生,充满依赖性的改造人。
“导师也很可惜,不过我认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乐于接受这带来的一切影响。”
除了双腿落下永久残废,卞志焕的精力、智力、耐力等等身体素质各项指标都达到远超国际顶尖运动员的十倍以及更多,几乎达到一个质的飞跃,就算是当年笑傲军界的烛龙张毅对上双腿已残的卞志焕,两者之间张毅未必能讨到便宜。
不光是身体素质的各项增强,卞志焕的外表也定型成他接受手术的那一刻。
他不会衰老,头脑发达永远都处于巅峰——但那只是在他心意坚定的时候,真有心灰意冷的一刻,那距离他生命的终点也不远了。
排除他一意坚持双腿继续残废,不愿换上改造人躯体这点,他算是DGS早期非常成功的杰作之一。
最近国际上掀起一波针对改造人的热潮,卞志焕不是没有察觉,也许是物伤其类,他动了些许恻隐之心,经过和某人的商量,他决定联络国际上风头正盛的战斧首领,也是众所周知的最强改造人张毅,以介入H国风波诡谲的名义请他过来。
“每个棋子都有自己存在的理由,偶尔跳出棋盘,放回去即可,在我的布局下从不担心有棋子会扰乱整个棋局。张毅也同样,在H国他是外来异客,他不会一直停留,就像风过无痕,一切终会回到他应在的轨迹上。”
面对安秀媛震惊、难以置信的目光,卞志焕面上的微笑依然没有消失,还很自在地侃侃而谈。
“我一直都清楚,裕泰野心勃勃想取代我,不过这是人之天性,哪怕从险恶环境下抽枝发芽的种子,它枝条沐浴在阳光下,恶根早已深种,又如何会开出单纯无害的花朵,开出甜美无暇的果实供人随便采撷。
不是一味说没有例外,我都属于人中例外,为什么没有同样被命运眷顾的家伙,长在泥潭,却能坚强挺立在阳光中,笑看风雨。但很遗憾,裕泰小时候家里太穷,过早识遍人心冷暖,他一直都在泥塘里挣扎,我能做的不过是拉他一把,给他一束能仰望追逐的光。”
利用,那是刻在骨子里就凉薄看透人性的卞志焕身上的标志,他从不否认自己的卑劣,也不以此得意张狂,亦或是完全陷入人性本恶的悲观消沉,将错就错,歇斯底里。
当他从那场手术中醒来,他重获新生再看这世界,忽然有了一层新的感悟。
简单概括便是随心而为,正因此他知道那人在适当的时候需要代表如意教教主最高权力的令牌,他不假思索就赠与了对方。
对方当年了解到尹柱石的凄惨背景,推己及人产生了对尹柱石的同情,还有对他的恨铁不成钢,他开始有意识利用令牌插手如意教的事,卞志焕才主动跟尹柱石接触。
“万般皆是缘,冥冥之中也早已注定他和我会联手惊起这万丈波澜,只是我一直走在这条路上,他呢?他要你拿着这令牌来找我,究竟是想通了,释然了,还是毅然决然打算在歪打正着的路上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