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贼之所以屡剿不绝,复而起叛。哪怕虽剩寥寥数骑,可瞬间又死灰复燃,雄雄壮大,何也?”
秦浩明心情悲痛,偷偷瞄了崇祯一眼,哪里想到崇祯正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头微低垂,秦浩明咬咬牙,慷然而道:“其间故有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然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粮食、兵饷一日未决,则平叛之日遥遥无期,亦不可绝!
所以,首要必须解决粮、饷,如此方为解决之道。”
崇祯脸上阴晴不定,秦浩明讲得可谓有些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谕制,可说的全部是实情。
“秦爱卿言之有理,朕也知晓。朝廷已经拟定增加练饷,暂累吾民。然年年大战,天灾不断,依旧入不敷出,奈何?”
崇祯意兴萧索满脸的无奈。
大明现在进入一个恶性循环,越打仗,越加饷,越加饷,越打仗。
同时天灾不止饥荒不断,摆在御案上的奏疏铺天盖地,全国都有。
其中山西、河南南阳饥荒尤为厉害。时饥民无粮,只得食树皮、草叶。
树皮、草叶尽,乃人相食。
唐王朱聿键奏河南南阳饥,甚有母烹其女以食者。
崇祯无奈,乃下诏发三千五百金赈济山西、河南南阳,并免山西受灾州县新、旧二饷。
“皇上,增加练饷请慎重!请听微臣细细述之!”
秦浩明急忙大声叫道。
必须尽力阻止征收练饷,三饷的加派加速了大明的**﹐使激化的社会矛盾更趋尖锐,这是大明灭亡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三饷是指辽饷、剿饷、练饷。
崇祯十年,辽东战事未平,而国内农民起义又成燎原之势。
为了扑灭起义军,兵部尚书杨嗣昌建议朝廷增兵增饷,
所拟数额是增兵十二万、增饷二百八十万两,是为剿饷。
原定以一年为期,但至崇祯十二年,农民起义虽遭挫折,但远未被平定。
而此时辽东的战事又迭遭败绩,建奴一度攻陷济南,破城池五十余处。
大明两面受敌、深感兵力不足,不少廷臣建议训练边兵。
杨嗣昌制订了练兵七十三万多人的庞大计划,并得到崇祯皇帝的准旨。
为了练兵,又要增饷,于是下令征收练饷,征收四百万两。
需要指出的是,练饷加派不仅累及田赋,还加征关税、盐课、契税、典税、赃罚银等税种。
加上崇祯四年征收的辽饷,就是所谓的三饷。
满清入关之初,多尔衮曾大义凛然地指责说:
“前朝弊政厉民最甚者,莫如加派辽饷,以致民穷盗起,而复加剿饷,再为各边抽练,而后加练饷。
惟此三饷,数倍正供,苦累小民,剔脂刮髓。”
然后又摆出一副悲天悯人惺惺作态的姿态,称“自顺治元年为始,凡正额之外,一切加派,如辽饷、剿饷、练饷及召买米豆尽行免除。”
然而,事实的真像是不仅没有免除三饷,而且还在顺治年间食言自肥,恢复了明朝剿饷,并且多加赋五百多万两。
鞑虏两面三刀祸害华夏之深,有此可见!
崇祯脸色一沉,毫不客气大声斥道:“胡言乱语,先前说首要必须解决粮饷,现在又要停止增收,那粮饷从何而来?”
秦浩明心中气苦,崇祯翻脸比翻书还快,起先还春风和煦,立马疾言厉色,真真是伴君如伴虎。
“皇上,这也是微臣所说叛贼屡剿不绝的原因。”
崇祯虽然发怒,但出于良知,该讲的还是要讲清楚。
大丈夫,做到无愧于心即可!
秦浩明低着头,索性不看崇祯的脸色,快速的说道:
“反贼和大明不同,靠劫掠为生,打到哪里,废除三饷就实行到哪里。
而我大明恰恰相反,控制哪里,三饷就收到哪里。
作为大明臣民,就必须要交三饷。跟随反贼,则不用缴纳。
民不聊生,三餐无以为继,自然只有反之。此为其一!
其二,微臣以为若是要收,直接用亩来折合纹银非常不恰当!
土地有肥沃贫瘠,产量各不相同。
江南之地肥沃,一亩可以算一税亩,而西北之地苦寒,则要七、八亩才是一税亩。
从江南承平,反贼俱在西北之地,当知微臣所言不虚!
其三,田多者赋轻,产少者赋重!
那请问皇上,田多者是何人?田少者又是何人?”
既然崇祯发怒,秦浩明也不敢卖关子,一二三把事情讲完,便默默地肃立一旁,先看崇祯的反应再说。
崇祯坐在龙椅上,默然无语。
看着秦浩明倔强的样子,仿佛依稀看到自己当年刚刚登基,想要荡涤一切尘埃,还大明一个朗朗青天。
“张官设吏,原为治国安民。
今出仕者专为自身筹谋,居官有如是彼此贸易。
催钱粮先说火耗多少,完成正额后又要贪腐。甚至已经减免了他们的税赋,却还是悖旨私征。
阿堵物违心,便取而无道。又如勋戚不知厌足,纵贪横了京畿。
乡宦灭弃道德传统,肆意侵凌于闾里。纳无赖为爪牙,受奸民之投献。
不肖官吏,畏势而曲承。积恶衙蠹,生端而勾引。
嗟此小民,谁能安枕?
此间种种,朕缘何不知?奈何大明兵锋不断,几无片刻安生,如何有时间整顿官场顽疾?”
执掌朝政多年,崇祯如何不知道秦浩明所说的问题和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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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把他不敢讲的诸多问题,也一一列举出来。
知道原因不难,难的是解决的办法。
他今天倒要看看眼前这个初入官场的年轻人,有何新意?是否跟朝廷上其他官员一样,光说不做。
崇祯原原本本把问题抛出来,反而让秦浩明怔住,真是小觑了崇祯啊!
敢"qingren"家什么都知道,并非自己想的一样,认为他久居深宫,被下面的官员所蒙蔽。
“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
切不可泥古不化,不顾现实,错看了形势。
三饷不是不能征,而是要依据道府不同情况,区别对待。
不过微臣以为,与其因为征收三饷几百万两纹银,闹得天怒人怨,还不如从大明乡绅富户手里想办法,才是关键所在。”
初生牛犊不怕虎!
再加上秦浩明原本对皇权的敬畏就不是太大,崇祯既然把面纱抛开,他有什么好遮遮掩掩?
在秦浩明看来,崇祯征三饷是绝望中的反击,内部农民起义跟外部的建奴入侵已经让大明的经济拖垮。
平时藏富于民,但真到关键时刻需要取富于民的时候,却几乎没几个富甲商豪出来慷慨解忧。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