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造局,他心中未来的皇家科学研究院,将汇聚无数的能工巧匠,一点一点的改变大明。
现在虽然还停留在他画图纸,匠人负责按图索骥的阶段,但假以时日,技术沉淀,思路开拓,他们必然能焕发出属于自己的光彩。
时下的冶造局,已经被他分成若干不同的领域,制造特种钢铁、玻璃制品、三酸两碱、以及一些原材料的制造方法。
不管他们短期是否能够制造出来,但提供一个研究的方向,秦浩明相信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无需太过忧虑。
像这珍妮纺纱机,龚郎中只是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便把模型制作出来。之后是改进、操作、再改进……最终定型。
制造这种织机只需铁匠和木匠,所有成本大概五两银子一台,秦浩明前期准备造五千台,组建一个大规模的织布工厂。
还有蜂窝炉和蜂窝煤,只用短短的两天,他们就打制出来。对于这个东西,他准备能生产多少就成产多少。
毕竟,不说民用,单是军队的使用量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倒是手表由于机械复杂,众人还在不停摸索,一点一点改进中。不过想来也快,毕竟有模型在,只是里面部件改小而已。
其他诸如铅字印刷等,现在已经在打造字库,相信不久就能用于复报,进入实际使用阶段。
所有这些东西,都将逐渐投入军用民用,进而转为源源不断的钱粮,反哺军队。
总督府会议室,凛凛的寒风从窗外涌入,却难以吹散里面热烈讨论的气氛。
从冶造局回来,秦浩明便召集人手,召开崇祯十三年的第一场会议。
蜂窝炉的煤球发出红蓝相间的火焰,铜壶的水滚沸着,侍从室的书记员充当服务生,给总督府在座的几十个文武官员泡茶。
长桌上,距离三五人的位置,摆着从龚郎中那里拿回的十几匹棉布。
洪迪新站在秦浩明左边,举起手上布匹激动地说道:“诸位,这是我们总督府新上市的棉布,比寻常棉布宽一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望着大家茫然的眼神,洪迪新在棉布上比划着说道:“棉布这么宽,裁剪的时候就有了更大的余地,布匹可以得到更多的利用。
以前布匹稍微一剪就多出来很多边角料,现在布宽了,边角料都变大了,那么这些边角料也就变成了有用的部分,可以用来做衣服。而且……”
顿了一顿,洪迪新又说道:“布匹更宽,做衣服时候前襟后襟可以直接一片剪成。
不需要分两次裁剪成型后靠线缝合在一起,做衣服省力,而且做出来的衣服少了一道缝线,也更体面!”
洪迪新家是纺织商人,耳熟目染之下,对这些自然是知之甚深。
尤其是纺纱机的速度,那才叫恐怖,是现在的织机五六倍之多,若是操练成熟之后,实在难以想象有多快。
布又好,速度又快,想到秦督第一期就上马五千台这种机器,洪迪新仿佛看到家里纺织厂倒闭的模样。
要不要私下找找秦督,跟他商议匀几台给家里,或者建议家人关闭纺织厂,以免受到冲击,布料卖不出去而倒闭。
还有转让他人也是一条生财之道,这些年,家里也赚得差不多了。
主动和被动,这里面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总督府里众人听了洪迪新的介绍,一个个喜笑颜开,这意味着他们的实力将更加强大,他们也是受益者。
“诸位,去年年底,舟山群岛改造盐碱地十万亩以上,福州开垦出五十万亩新地。今年到明年年底,福州最少要有二百万亩地。”
秦浩明站起身,接过洪迪新的话语权,看着众人,沉声道:
“这些田亩,除了一部份近水的地方为粮田外,剩下的,一开始以豆料杂粮来肥田。两季之后,土地肥力足够了,就开始种植棉花。”
“种棉花?”张云震惊道:“末将还以为您要全部种植成粮田,或是种些苜蓿一类的马料,怎么想起要大量种植棉花?”
李晓峰在舟山群岛开发盐碱地,包括福州大开发的事情,张云自然一清二楚。
“计划没有变化快,布匹也是最好卖的商品啊。”秦浩明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的道:
“现在大明的布匹,九成是南布,特别是松江布行销天下,苏州一带的织布厂,工人数量多的有好几千人。
江南各地到处都是织布的作坊或是工场,最少有数十万人和织布业有关,松江布,最便宜的二钱到五钱到一两银子一匹。
不过运到咱们这里,最少也得五钱,一两,一两五钱了,要加相当的运费上去,贵些的布,有二两到五六两的也有十几两一匹的。
至于丝、绢一类,江浙自然不用说,我们福建省也有,只是不如他们多罢了。江南布业的情形,大抵就是如此状况。
伯玉应该清楚吧?”
“这怎么能不知道?”卢欣荣是泰州人,属于江苏地区,“我们那里,妇人每天当户而织,男子则忙于田亩之事,闲时泡茶馆喝茶。
妇人一个月所织出来的布,或是自家的丝出卖了,也就足够一个月的用度开销了。”
“男子就潇洒的多了。”李守业爱卖弄学问,笑道:“下官看过一些江南那边的笔记,男子从清早起来就泡茶馆,喝茶吃零食看戏听评书。
妇人一天好歹能赚几钱银子,不仅饭食足够,还能沽酒买肉,所谓江南繁盛,富甲天下,可不是说说的。”
“就是良田不多。”卢欣荣皱眉点评道:“现在江南的好田上田几乎都用来种棉植桑,粮田反而少了很多。
近年来,粮田越减少,江南人都是从两湖买米吃,民间也不爱存粮,一旦遇到粮荒,那就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这等事也少。”李守业自己也是南直隶人,就算是卢欣荣批评自己,他也不大乐意,当下道:
“江南水网密布,物产丰富,不说别的,光是鱼虾野菜,也很够地方上顶几个月粮荒的。
所谓春荒,咱们那里只是很短时间,况且各府都有自己的特产,只要愿意做事,就绝不会有饿死的人。”
秦浩明点点头,这是实情,他有实地了解过。
苏州府、常州府、松江府、浙东的湖州府、杭州府等,还有规模不在京师之下的南京,这江南十府经济十分达,仿佛后世的经济特区。
不仅城市规模大,人口稠密,还拥有独特的地方经济区域。
比如湖州特产湖丝,湖笔,他处不及;杭州的纸和印涮业独步江南,南京文教倡盛,经济集江南大成。
特别是海贸发达,常州、松江各府产布,行销全国,获取极大的利润。
尤其是苏州一府,人口近百万,是京师南京外人口最多的城市之一。
因为经济达,地方繁盛,北方的战乱和凋敝几乎对江南毫无影响,越是接近大明亡国的时期,江南地方越显得倡盛,形成畸形的繁荣。
不过秦浩明虽然有过了解,但毕竟总不如李守业、卢欣荣这类真正江南出身的士子来得这般通畅透彻。
“江西的瓷器,浙江的丝,茶叶,我南直隶的布匹,这几样也是出海贸易的大宗物件。”
李守业一脸傲然的道:“所以江南人不止是赚大明的钱,更多的是赚海外各国的银子。若是秦督有意在福建与江南争雄,其实对江南影响是有,不过并不算致命。”
秦浩明诡异一笑,不理会他的狂言,转头朝洪迪新问道:“福建种植棉花和产布的区域,成规模的,是不是只有长乐县一处?”
“是的秦督。”洪迪新点头道:“福建、广州虽然也属于江南地区,但只有长乐县出棉最多,生丝也有部分。
但若和其他几个省份相比,却是远远不如,甚至十成不及当地一府一二。”
洪迪新因为家庭的缘故,对这些事很是清楚,当下又道:
“其实产棉地除了卖棉花外,更多的还是纺织成布,长乐县的纺织场子也多,只是规模远不及苏州和松江两府之大。”
“对的。”卢欣荣点头道:“苏州最大的纺织场子,一场有五六千人之多,规模远非闽粤两省可比。
所以,闽粤两省的海商,大都是从那里进货。”
秦浩明轻轻点头,笑了一笑,又转头对洪迪新说道:
“青山,本督知道你的家庭情况,叫家人把纺织厂关闭吧,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不说,恐怕还要被无辜伤害。
刚好这里需要人手管理,让他们过来帮忙,挣得不比自己干的少,还没风险。”
“诺,秦督,青山立刻办理。”把这事说开,洪迪新心怀一畅,感觉意气风发。
在秦督这里做事,动辄都是百万亩以上的大事业,甚至关系到整个大明棉花生产和布匹纺织业的格局变化。
每件事都与整个大明的国计民生有关,甚至用秦督的话来说,是影响历史的走势。
这种成就感不是考中一个进士可以比拟的,这时候洪迪新甚至有些庆幸,还好自己没有能够进场应考。
不然的话,现在不是在六部当个小官,要么行取御史,在都察院中做那些没用的弹劾奏折。
要么就是放在地方上当知县,不论在哪里,所做之事都是肯定比不上在秦督这里的重要,更让他有成就感。
“诸位,本督决定……”说到这里,秦浩明特意看了李守业一眼,笑笑道:“今年三月份,总督府要建成自己的下属纺织厂,隶属商业司。
第一期规模,纺纱机五千台,织布机五千台,轧花机二千台,招聘人员一万三千人。
至十月份,第二期规模,纺纱机两万台,织布机两万台,轧花机八千台,招聘人员六万人……
明年六月份,第三期规模,纺纱机五万台,织布机五万台……
具体事务由商业司一手负责,侍从一司全力协助。还有,这个司长有谁愿意毛遂自荐或者举荐人才吗?”
望着下面呈呆滞状态的众人,秦浩明笑眯眯的问道。
他是打算一鼓作气把整个纺织产业链,从上游到下游全部完成。
珍妮纺纱机、飞梭织布机,还有黄道婆的轧花机,都已经在冶造局成产,现在只要招募各行各业人手便行。
“秦督,卑职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李守业嘴唇有些哆嗦,话也没起先那么利索问道。
“大胆说,说错了不怪你!”秦浩明淡然说道。
李守业点点头,双眉紧皱说道:“依卑职之间,秦督做的这纺织机器,效率十分高,盈利能力更强。
如果不高瞻远瞩,一味扩张,到时棉布生产必然受到冲击。这样一来,恐怕江南地区靠织布纺纱的小民们日子就难过了。”
他说的其实很对,大明还是男耕女织的自然经济,如果秦浩明全力扩大织布工厂,利润确实会直线提高。
但却砸了自然经济下,在家织布纺纱的妇女饭碗,不但会让这些人陷入贫困,而且会造成骚乱。
“不至于,不至于。”秦浩明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进生考虑方向错误了!”
迎着李守业不解的目光以及大家望过来的眼神,秦浩明侃侃而谈,“你们的远光只盯着大明,考虑问题不够全面。
这布匹的事情要和私盐结合起来,要和战略结合起来。”
战略?
大多数人脑海里闪过一丝不解,当然,也有人若有所思。
在这年代,粮食、布匹、铁器、盐巴、药材都可以算战略物资,用好这些东西,确实可以达到一些意图。
最突出的就是草原鞑子,他们离不开汉人的东西。
当然,建奴也一样,只不过,以秦督对性格,怕是不可能。
“布匹利大,咱们的走私生意主要是面对鞑子。大家知道,鞑子手头有的是银子,缺的是棉花布匹。
五钱的松江布,现在在辽东那里最少卖四两,一两五钱的卖八两,十两。还有可能会更高,这银子不赚,难道去给别人赚?”
秦浩明眼里跳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有心人觉得没这么简单,因为这不是他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