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山路上并肩行来了两名年轻男子。看长相似乎是兄弟,布巾缠头,身上的毛坎肩补丁盖着补丁,一人肩上背了只草编的篓子,篓子上盖了块黑布,好像很重的样子,压得两个人步伐很慢。尤其是靠近树丛侧的这名男子,更显得力不从心。
“爹,还是旺儿帮您背吧。”另一边的少年突然说话了,这句话听起来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你的这个已经比爹的重出一倍了,反正也没多远了,爹还能坚持。”看样貌,这说答话的男子也就二十出头,可是声音却沧桑的很。
月月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娘亲用梳子沾着染料,一绺一绺的顺着头发……
“来的正好。”赫连狱的心思可没放在男子的脸上,而是全部集中到了他们身上的毛坎肩。
唰!赫连狱身形一腾,抽出腰间软剑飞身上了山路。
月月被眼前突然而来的变故唬了一跳,来不及多想,追着赫连狱的身形就冲了出去。
“别伤他们!”眼看着赫连狱手中长剑劈向一名男子脑袋,月月按捺不住心底的焦急。猛地呼喝出声。
嗯?强行敛回剑势,赫连狱的双脚刚一沾地,就将质疑的目光转向了月月奔来的脚步。
“剑,剑下留人……”月月捂着胸口,几步护到两名男子的面前。
再看那两名男子,早被突然冒出来的赫连狱下瘫在了地上,正寻思要交代在这个地狱修罗的剑下,不想又护上来一个女子,因为背对着他们,所以看不见模样,更想不到的是这个看起来纤纤弱弱的身影竟然真能阻止到那人行凶。
“你认识他们?”赫连狱费解极了,望着月月的眼不由得多眨了几下。
“不认识。”月月摇摇头,诚恳地回答道。
“那你这是……”赫连狱彻底糊涂了,看着挡在自己剑尖的女子直想挠头。
月月不知该从何说起,索性就咬着唇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赫连狱,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女侠救命!女侠救命啊!”那个叫做旺儿的男子猛然意识到局面的紧迫,赶紧爬过来一把抱住月月的小腿,惨兮兮的求救起来。
他只看清楚月月是来救他们的了,却没看明白赫连狱与身前女子的关系,于是……
“放开她,再不放开,本王就剁掉你的手!”赫连狱虎目怒瞠,手中长剑登时划向男子的手背。
“哎呦!”男子惊叫一身,连忙松开抱着月月的手,可是手背上还是被划出了一道凛长的血口子。
“他也是吓着了才会如此放肆,你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呢。”月月佯恼了一句,回身去看男子手上的伤。
没来由的被月月这么一怪。赫连狱立刻脸色变了两变。他这不是好心被雷劈嘛。
“啊!啊……,爹,爹……”旺儿看清了女子的样貌,竟然像见到鬼一样的往后倒起身子,一边退还一边惊恐的喊着自己的父亲。
旺儿的爹早在看清的一瞬吓傻了,颤抖着手臂指着月月的脸,嘴巴张得都快能塞进一只拳头了。
难道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东西?看到父子俩的神情,月月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什么也没有。
“他是你爹?”赫连狱绷起脸,望望这边的旺儿,又望望那边的男子,困惑了。那个被称作“爹”的男子,脸上连一道皱纹都没有,唇红齿白的,模样也就二十刚出头。听说富贵人家的女子倘若保养的好,青春可是再拖上几年,可是这男子怎么看怎么是乡野中人,不可能有那种闲情逸致浪费在肌肤保养的上面吧?
“你,你到底是谁?”沧桑的声音忽然从男子的嗓中传来,颤抖的手臂竟抖得更厉害了。
“你们,见过我?”月月完全无视男子眼中的惊恐。往前凑凑了身子,轻声问道。男子的话让月月想到了一个人,他就是墨云海的大长老。第一次见面,他就认出了自己雪族后裔的身份。眼前这一对父子明明也是雪族,难不成他们也识出了自己的身份?
男子没有回答,而是敛了敛眼底的恐惧,伸手扯下了头上的布巾,花白的头发与年轻的面容看起来是那般的不协调。
月月没有惊讶,倒是赫连狱忍不住咦了一声。
“爹,是姑姑吗?是姑姑吗?”旺儿摇着男子的手臂,喏喏的问道。
“不是,她不是,我们认错人了。多谢女侠救命之恩。”听了旺儿的话,男子好像想起了什么,赶紧爬跪起身子,朝着月月磕了个响头,一面摁着旺儿脖颈也磕了下去。
“爹——”旺儿揉揉额头,委屈的唤了一声。
“快别惹是非了,赶紧走吧。”男子喝断了旺儿的话,又斜眼瞄了瞄赫连狱的脸色,便张罗着要起身。孰不知这腿脚不甚灵便,肩上的篓子又猛地一坠,顿时将男子起了一半的身子生生的压回了原处,这力道还真足,男子屁股一着地便向后载了去,干草编的篓子哪里受得住这么大的冲力,顿时被压扁了,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滚了一地。
赫连狱虽然听了个迷迷糊糊,但是月月不让动手。他也就放弃了强夺毛坎肩的心思,哪成想,看到篓子里洒出的物件儿,刚才有饶放过父子二人想法登时烟消云散了。
“爹……”旺儿扶起男子,看着篓子里的东西全部暴露出来,一张脸灰得好像要下雨的天。
“完了……”男子说完这两个字,登时颓然无语了。
篓子里的东西赫连狱见过,知道其中的厉害,但是他没想到月月也见识过。只见月月不紧不慢的拾起一块,放在掌心掂了一下,唇角不经然的荡出一抹苦涩。
“这是怎么回事?倘若你们不说清楚,今天就连我也救不下你们了。”月月将掌中之物伸到男子的眼前,脸上严肃的表情与通身的凛厉气息,就连赫连狱都是都一次看到。
篓子背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雪宝顶上的原矿,一块块青色的岩石中间点缀着无数的小晶石,即便是这阴沉沉的天色之下,依然可以绽放出耀眼的光泽,那光泽虽亮,却是透着心的寒冷。
“你们不是洁玛阿古派来的人?”男子微颤着嗓音,小声问道。
“我们不是墨云海的人,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你们要运到那里去?”赫连狱冷着脸。沉声问道。每年墨云海进贡的也就几块而已,这么多的原矿他还是第一看到。
“如果我们说了,他可以保证不杀我们吗?”男子口中的他当然指的是赫连狱,但是这句话却是问的瞿月月。
“没有问题。”月月丝毫没有犹豫就应了下来。
这丫头竟然就这么做主了?!赫连狱眼光一沉,却没有反驳,只是忿忿地哼哼了两声,算是发泄了不满。
“这里说话不方便,既然这样,那,那你们就随老夫回去吧。”男子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知会儿子去将散落的原矿一块不差的寻了回来。然后蹒跚起脚步在前头带路。
旺儿将父亲篓子里的矿石全都倒进了自己背的那只。半人高的篓子就这样装了个满。
赫连狱拉着月月紧紧地跟在后面,这对父子虽然看着面善,但是这里不是寻常的地方,绝对不可掉以轻心。
又走了一段山路,男子突然转下了路边的斜坡,这里几乎看不到高大的树木,全是低矮的树丛还有青黄的野草,这段斜坡不陡,但是很长,又往下走了一会儿,竟然连草都没有了,满眼都是大大小小的岩石,大的可以遮住三四个人,小的就数不胜数的铺在脚下。
穿过石堆,是一座小山,山前有一个偌大的洞口,里面乌漆抹黑的看不清东西,直隐隐约约听到阵阵凿石的声音。
“这里就是了,二位先在外面等一下,老夫进去跟族长知会一声,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男子说完话,对着旺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也留在外面看着,自己则步入洞口。
“墨云海的采矿人?”赫连狱打量了一遍这个可以容纳三四个人并排出入的洞口,喃喃自语道。
听到赫连狱无意间的这句话,月月不由得身子猛然一震。墨云海的采矿人怎么会是雪族,大长老不是说这里的矿藏是雪族留下的,而雪族已经消失很久了吗?
月月的这一变化完全落入了赫连狱的眼中,他感觉那只攥在掌心的小手越来越凉,几乎与女子此刻的眼光一样冷。
“发生了什么事?”赫连狱紧紧地握着月月的手,眸光深沉如海。他有预感,月月一定隐瞒了什么,这种两人之间横生出的秘密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应不应该告诉他呢?月月望着赫连狱忽然深邃的眼神,那眼底若隐若现的焦虑让她的心登时忐忑不定,想了又想,才轻声开口说道:“我记得锦绣宫里有一幅幔帐,上面绣着绿水无忧……”
“青山不老——”话刚说到一半。从山洞中突然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嗓音苍老无力却和着月月一阵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