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苏之牧今日像是铁了心一般,非要在这件事上争出个结果来,“父亲,儿子已经占了她的清白身,她就是儿子的人了,人家一个好好的姑娘家跟了您儿子,就算再怎么样您也不能把人家拒之门外吧,这要是传了出去,我们苏家岂不是要被人家说小气,容不得人吗?”
苏老太爷由着司空澈扶着自己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坐下,面前的小案上还摆着他们方才没有喝完的酒,但见苏老太爷坐在那里略缓了一口气,心绪稍平了平这才开口道:“这样的话你还好意思跟我说出口?我们苏家若真的让她进了门,那才要被人诟病呢。算了,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跟你说了,你赶紧带她消失在我面前,不然我就叫人把你们俩个都给轰出去了。”
此时苏老太爷的语气已经缓和了很多,神色也比刚才平静了些,偎在苏之牧怀中的那女子见了怎么会甘心呢,她今天来这苏府的目的可就是为了把这里搅个天翻地覆的,如果就此罢手,那她岂不是白来了。
却见她一下子挣脱出苏之牧的怀抱,扑通一声跪在苏老太爷的面前,“父亲大人,您就成全我跟老爷吧,我们是真的情投意合的。”
不及防那女子有这般动作,苏老太爷见她跪在自己面前,不由一惊,却又听得她唤自己‘父亲大人’,一张老脸当即是又羞又怒,作孽啊,一个比自己长孙女还小的姑娘竟然唤自己‘父亲大人’,这要是说出去,他都没脸见人了。
“你住口!谁是你父亲?你快给我走。”
谁知那女子却突然伸手拽着苏老太爷的衣袖开始拉扯起来,口中苦苦哀求道:“您就看在我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的份儿上,成全我跟老爷吧,我进了苏府以后定会好好侍候您的……”
苏老太爷被她这么突然一拉,急忙抽手去躲,谁知道就在这拉扯之间,那女子忽然就倒在了地上。只见她双手撑地,泪眼朦胧地抬眼看着坐在那里的苏老太爷,口中带着哭腔戚戚道:“就算您不喜欢我,何必对我动手?我清白之身已经给了老爷了,如今您容不下我,整个苏家都容不下我,我也无脸再在这世间活下去了,不用您动手,待我回去之后白绫一根悬了也就罢了。”
只见她边哭边说,这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果然是打动了苏之牧,想想看这样一个冰清玉洁的年轻女子,这般美貌却向自己献出了她的处子之身,为了跟他在一起,情愿去赴死,他身为男人的那种虚荣感完全被满足了。
而他必须得保护这个满足了他男人虚荣感的女人,却见苏之牧上前扶起那女子,却是冷冷看向自己的父亲,“父亲大人,我不过是想纳一个妾室而已,这本是平常之事,我不知您为何会这样极力反对,只因为她的岁数比我小很多吗?老夫少妻的例子比比皆是。”又不是娶正妻,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到,如今自己只是纳一房妾室而已,她们为何都这样反对?
苏老太爷失望地看着面前自己这个儿子,以前自己一心栽培他,想让他好好接了苏家的生意,只可惜他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自己虽然失望,但也无可奈何,好在他虽然不是个好的接班人,但还算是孝顺,自己说什么话他也都愿意去听。自他长那么大,娶妻生子,还从来都没有跟自己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看来这个女子果真是迷惑得他晕头转向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己儿子这是招回来一个狐狸精啊,方才自己明明一点没使劲儿,她却一下子倒在地上,这不是故意做给之牧看的吗?只可惜自己这个儿子现在已经完全被那女子给迷惑了双眼,什么真相都看不清。
“你也别跟我说那么多了,我就是不同意这个女人进门,你趁早把她给我带走,再也别让我再看见她,否则我连你一块儿赶出去。”
此时室内气氛格外地紧张,那父子两个怒目而视,皆是不肯相让,众人都是静默,就连平常最尖牙利嘴的琴姨娘都被这气氛给震慑住,不敢开口说话。
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又要跟祖父吵起来,苏洛宁在心中沉吟了片刻,这才开口道:“祖父您先消消气,父亲他可能只是一时冲动,让我跟父亲谈谈吧。”
苏之牧却是犟得很,立即就道:“宁儿,我知道你想劝我,但你也别白费这个力气了,这件事无论是谁都说服不了我。”
“父亲,劝不劝您的,我们先另说,你且看看祖父现下脸色已经不大好了,你还真的要跟他闹下去吗?就让祖父先歇一口气吧,您也好好想想该怎么说服祖父,我们都先冷静一下再说好吗?”苏洛宁尽量把语气放得轻缓,以中立者的姿态来说这件事。
苏之牧这才注意看了自己父亲的脸色,果然是不大好,他自然也不忍心再闹下去,面上已经有了犹豫之色。
而此时那女子见苏之牧萌生了退意,张口欲言,却是被苏洛宁给迅速赌上,“父亲,我们还是先去书房说吧,让祖父在这里歇息一会儿。”
苏之牧这才点头,由着苏洛宁搀着他走出了苏老太爷的房间,那女子亦是随后跟上。
一路缓行,那女子悄悄打量着整个苏府,心中不禁暗喜,这苏家果然是名不虚传,不愧是传世百年的商贾之家,光是看这宅子里的陈设布局就可以看出苏家家底深厚了,而且听说这宅子还是苏之牧当年搬来京城的时候初建的,那苏家在同州的老宅不知又会奢华成什么样子。
看来自己赌这一遭还真是赌对了,如果自己真的能进到这宅子里,就算是只做一个姨娘,那也是一辈子穿金戴银吃穿不愁的,更何况,自己将来未必只是一个姨娘,若是自己肯用心,这苏家正室夫人的位置,自己也不是坐不起的。
女子这心中这般暗暗盘算着,抬眸正看到走在前面的苏洛宁,眸中便是现出狠厉来,澈王妃,当初我伏在你脚下,你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如今我怕是已经成了你喉中的一根刺,卡得你难受极了吧?
回廊慢转,他们来到苏之牧的书房,却见苏洛宁转身对那女子道:“能否请姑娘先去隔壁房间呆上一时半刻?我有些话要单独跟父亲说,是有关于苏家之前的一些家事的,怕是不宜姑娘在一旁聆听。”
女子自然不愿意,“我……”
苏之牧现下冷静下来,的确是为着刚才一闹有些后悔,当即就用轻哄的语气对那女子道:“好了,你先去隔壁房间呆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啊。”
那女子听到苏之牧这样说,这才不情不愿地挪开步子往隔壁的房间走去。而这边,苏洛宁则扶着苏之牧走进了书房。
反手关上房门,苏洛宁抬眼看向站在面前自己的父亲,语气淡淡的,不带一丝指责的意思,“父亲为何今日这么突然?”
什么事也该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就算昨天晚上琴姨娘在饭桌上挑破了此事,父亲也不应该这么着急就跑到祖父面前提出要立刻迎那女子进门。
“倒也不是突然,之前菡儿已经跟我说过好几次了,我都顾念着你祖父还在府里住着,只想着应付过去,等到过完年,你祖父回家之后再做打算。可今日……今日我去看她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久已过世的父母亲人,哭成了一个泪人一般。宁儿,父亲知道你也是一个心软的人,你想想看,菡儿她一个弱女子孤苦伶仃地漂泊了这么久,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如今跟了我,只想着有一大家子的亲人相伴,便也不再孤单了,你说说我怎么忍心再把她一个人放在外面?我势必要给她一个名分的。”
“这些……都是她跟您说的?”
泪水是一个女人的利器,百炼钢尚且能化为绕指柔呢,更别说是父亲这样本就耳根子软的了。
苏之牧点头,“其实菡儿的身世很可怜的,她……”
苏洛宁却是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叫惜菡的是吧?这是她的花名。”
苏之牧疑惑又戒备地看着苏洛宁,皱眉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之前见过她,在澈王府。”
“澈王府?”这下苏之牧更不解了,“她怎么会在澈王府?”她不是青楼女子吗?
“之前晟王世子司空宇回京的时候曾经带回来几个女子作为礼物送给司空澈,这个惜菡就是其中之一,后来司空澈自然没收,把她们又送还给了司空宇,司空宇这才把她们送到青楼去的,父亲大概就是在那时候遇到的她吧?”
苏之牧当然没想到那女子跟自己的女儿女婿还有过这样的渊源,当即亦是愣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听得苏洛宁继续道:“其实这倒是没什么,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命运本就自己做不得主,这件事原也怪不得她。但是有一件事我却必须要告诉父亲您,她之前为了留在澈王府,曾经当着我跟司空澈的面亲手脱下了自己身上全部的衣服,就那般赤裸裸地站在您的女婿面前。父亲,您也为我想想,你说将来我面对她的时候,这一声‘姨娘’怎么能叫得出口?以后司空澈每次到苏府来,难免会跟她碰面,不仅司空澈会尴尬,她难道就不尴尬吗?我就不相信她能泰然处之,如果真的而是这样的话,那她的定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苏洛宁这一番话说完,苏之牧却是沉默地坐在那里,微微皱着眉头也不开口说话,苏洛宁这最后一句话里的深意他未尝听不懂,但是心里却有些排斥这样的猜测。
“父亲,我索性把我心里的话跟您说了,我怀疑这个女子就是为了报复我和司空澈当初没有把她留在澈王府才故意接近您的。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我只是提醒您一下,并没有别的意思,至于最后的判断还要您自己来做,毕竟你跟她是枕边之人,谁也没有您了解她。”
苏之牧眉头皱得更深了,会是这样吗?那个女人接近自己只是为了报复宁儿和澈王,真的对自己一点真情实意都没有吗?
“可她毕竟把她的清白之身给了我,若是对我没有一点好感,她会这样做吗?”
苏洛宁心道:那还不是为了您手里的银子,如果她不献身给您,您舍得给她在外面置办宅子?舍得在她身上花那么多银子吗?
但是她当然不能当着父亲的面儿把这些话说出来,否则无疑是当面打了父亲的脸啊,苏洛宁只迂回地道:“所以,我说现在对她下结论还尚早,但是如今父亲已经为了她跟家里闹僵,祖父刚才都已经说出要把父亲您赶出苏府的话了,这件事只怕是不好收场啊。”
苏洛宁面上也是一派深深为自己父亲担心的模样,看得一旁的苏之牧不由心生懊悔,这件事自己之前应该跟宁儿商量商量的,宁儿向来办法多,说不定就可以不用闹到今天这一步的。
“宁儿,我也不想跟你祖父闹啊,但你说怎么办?眼看着这就是年底了,我总得让她在苏府里过一个团圆年才行啊,毕竟她也是我的人了,难不成过年的时候还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孤零零地过?”
苏洛宁心中恼怒,你就只想着她孤零零的,就怎么就不想想我母亲,想想苏府这一大家子的人呢?
但是面上仍旧淡淡道:“虽然事情已经闹成了这样,但想让祖父同意那女子进门也不是完全没法子的。”
苏之牧一听有门儿,连忙凑近苏洛宁问道:“什么法子?”
苏洛宁想了一下,状似为难道:“算了,还是不说了,若是说出来被那女子知道了,定要以为我这不是帮你们而是别有用心想要拆散你们呢,到时候挑拨了我们父女的关系就更不好了,还是算了吧。”
可是苏之牧这边正一个头两个大呢,刚刚听说了苏洛宁有办法,怎么肯放过,赶紧道:“你且说来听听,若是我觉得有道理就是了,她一个妇人家知道什么?”
“好吧,既然父亲您都这样说了,那我就权且说出来,您自己好好考虑考虑。”
“好,你说吧。”苏之牧期待地看着苏洛宁道。
“其实,刚刚在祖父房里的时候,我就在想祖父为什么会这么反对您迎那女子进门呢?就像父亲说的,在京城里,乃至整个祈灵国,老夫少妻的不在少数,为何祖父的反应这么激烈呢?”
苏洛宁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这才看向苏之牧道:“是因为之前有蓉姨娘的先例啊,蓉姨娘也跟这位惜菡姑娘一样,年轻漂亮,跟父亲岁数相差大,后来呢,出了那样的事情,祖父是担心父亲您再被人给欺骗啊,所以父亲,您也该为祖父想想,他身为一个父亲,自然会为自己儿子担心。”
其实苏洛宁这时候提起蓉姨娘却是另有含义的,想那蓉姨娘年轻漂亮却背着父亲偷人,这件事情是父亲心中一辈子的耻辱,尽管口中不提,他心里未尝就不念着。而这个惜菡呢,比那蓉姨娘还要漂亮,同样的事情她未必就不会干,再加之刚刚苏洛宁跟他说这个女人曾经在司空澈的面前脱光了衣服,赤裸裸地任人欣赏,这种可能性便更大了。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苏之牧此时也不得不怀疑起那惜菡的动机来。
看到自己的父亲面上有怀疑,苏洛宁便是接着道:“其实我也是为父亲担心的,我当然也希望父亲找到的这个惜菡姑娘能真心对父亲您好,那样我这个做女儿的也安心,但是人心隔肚皮,她的真实想法我们怎么能知道呢?所以,我这个办法不仅可以帮父亲说服祖父,也可以试她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