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看上去很有钱,衣着出行都不凡,每次来了都会送很多东西给大家。也是这里交费最积极的一个。”白大褂抱着双臂笑着说。
“呵,姐姐很有钱,妹妹是个精神病这里面大有文章可作呀,真想见见她姐,她姐一般什么时候会来?”秋歌也抱了臂,纤细白净的指轻轻敲着自己的臂膀,有意无意地试问。
“这可说不准,不定时的,今年年后就来过一次。”白大褂回想了一下,那个女人今年确实只来过一次,带了个男人,结果被辛怜儿误认成了自己的爱人。
秋歌哦了一声,心下隐隐烦躁起来,辛怜儿一点可以谈话的迹象也没有,挽香也并未出现在这里,那她该如何才能找出那个可怕的地方?
望着已升上头顶的太阳,秋歌转身告了辞,并请求白大褂不要将她探望病人病情的事告诉病人家属。白大褂了解地点头,挥手同秋歌告别。
坐上门口不远处的公交车,秋歌疲倦地闭了眼。那对面缓缓开来的白色轿车便被湮灭在了片刻的休憩里。轿车是刚出的新款,J城鲜少有见,开车的女子戴了墨镜,教人看不出心灵窗户的纯洁度。在一个拐弯后,她将车子开进了这家已有些日子没有来过的医院,但她这次并不是为了看望病人。
白大褂刚上了趟洗手间出来,便见着了风姿婉约的美妇,正感叹着先前的作家运气差时,那美妇已将车后门打开,但她这次带来的不是给大家的礼物,而是一个面容脏乱,神情涣散的男子。
四月的天气,那男子穿着微微显大的西装,衬出高挑的身材,内里的衬衣和心型领的毛线衣早已辨不出原本的颜色,那一头棕色的发已长至耳根下,鸡窝般的凌乱。走近时能嗅到让人作恶的腥臭味,他才发现他的衣上沾满了类似于血渍,泥浆,饭汤类的浆质物体。他站在美妇身后,好奇地打探这个陌生的环境。
那美妇眼神冷冷地扫射过来,白大褂压下喉间突然而起的不适说道:“您来看怜儿了?”
美妇冷笑一声,又转眼看向带来的男子对着白大褂说道:“院长呢?”
“院长这阵子到外院学习去了。”
“这是我一个朋友,前阵子受了些刺激,在家调养了一阵,没有好转想送来这里试试。帮我安排个好的病房。”
白大褂应了声便去拉那男子,哪知那男子猛然一推便将他推倒在地,然后瑟瑟地摆手。美妇微微冷笑,转身又拍了男子的手生硬地安抚道:“别怕,是好人。”
“找秋歌。……,要找秋歌……。”那男子一推美妇的手,带着怨怒之色,瞪着空洞无神的眼喃喃道。
“秋歌会来这里陪你的,就在里面,你跟着这个好人一起去,就能找到她。”美女一寒脸色,压着不悦哄道。
被推在地的白大褂早已起来,忙叫了其他医生过来帮忙,大家连哄带骗的将那男子哄进了病房。砰地一声,病房铁门关上,男子发了疯一样地扑上前来,十指在铁门上一通乱抓,很快便有了新鲜的血色印迹留下,他语无伦次地大叫:“找秋歌……,秋歌不要……,妈妈……”
行驶的公交车猛地一颠,秋歌从一场噩梦中惊醒,那梦里的痛还萦绕在心头情节却早已忘却。再一站,她下了车转换另一辆公车。反复几次后,她又回到了小区。在门口小店买了袋面,上楼时看到了家门口立了个高大的背影,有微长的发,似曾相识却又不似。
“陈绍……”秋歌轻喊,喉间的声音顿时颤抖不已。
那背影一怔,缓缓转身过来,勾唇浅笑却不似那张脸的妖孽诱惑。即使接了柔和微长的发却也难掩那线条的刚硬轮廓的分明。
他步步而来目光里带着期许,半层楼的阶梯他走得缓慢而坚定,似要给她更多时间的心里准备。然而她却快速上了楼,与他错身而过,打开房门进了去又砰地关上。她径自在房内烧水煮面,不管门外那男子的声声道歉。
“秋歌,对不起。”除了这一句,祁赫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错身而过的刹那,他看到了她眼角滚落的泪。这是自那男子消失之后,他头一次看到她流泪。虽然她时常会顶着浮肿的双眼出门,但却从未在人前流过一滴泪。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酷似那男子的一个背影触碰了她的软弱,摧毁了她伪装的坚强。
秋歌上了网,在网上顶了发了很久的寻人启事,启事里用的照片是他们曾在X城时她为他拍下的。他脸上微微带着尴尬,那天在商场她硬要他与某品牌的男模比身高。于是他缓缓地靠近,相比之下竟还是他略胜一筹。于是她快速地记录了这个重大的发现。事后她曾问他你到底有多高?他撇唇浅笑,一脸谦虚地说大概一米八八吧。她忙踮起脚尖却也只够着他的下巴,于是她叹了一口气伸臂勾下他的颈认真地说道:“我踮脚时你要低头,否则怎么对得准?”他一怔后飞快地以唇扫过她的唇,“踮脚太累,以后我就这样可好?”
她轻闭了眼,那唇的轻柔仿佛还在,带着清洌甘甜的气息萦绕在她的唇边。她又一次翻开前阵子找出来的那本厚厚的画满蝌蚪文样乐符的手抄本。粗粗翻过,从那偶有的苍劲有力的字体中又一次体会那些年他的点滴心路。只言片语分散于厚厚一本的各个角落,杂乱无章,像是信手涂写又像是情绪的发泄。
“磨人的妖精……”
“你又拿了我的压岁钱?其实我也拿过你的,但我都没花为你留着。”
“阿健说你有男朋友了?那我怎么办?我这么优秀的男人你就要这么放过了?”
“屋顶有个秘密,真想同你一起看。你一定会高兴、兴奋、大受感动然后扑倒在我怀里,那时我可以借机亲吻你吗?”
“爷爷去世了,我没有太多的伤心。战场上的病痛折磨了他几十年,他终于可以解脱了。但我看到你的爷爷时,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起他,他本该同你爷爷一样的……”
“对不起,秋歌,昨晚梦到和你……”
“我跟你爷爷做了约定,Z大,你等着我……”
“我在台上唱了一首歌,自己写的,如果我在Z大弹唱会不会像今天一样迷到大片女生,你会不会在内?”
“迎接高考。”
“高考倒计时第60天……”
“爸爸出了事,妈妈精神也越来越差了,我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妈妈终于还是走了,我的录取通知书却来了。”
“你比照片上更漂亮,身边的那个人真TM帅。”
“我做梦也没想到竟会在J城碰到楚千荀,如果那次我冲上你的宴会,是不是一切就会改写?”
秋歌一页页仔细翻下去,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一句可以让她想像的话。陈绍的心路写到那年堆场的打工便嘎然而止。此后的岁月里那个少年的成长饱含了世间的辛酸与苦涩,其实从那一场逼迫的阴谋开始,他的命运就有了翻天的变化。唯一没有变过的是他那份执着的认真和认真地执着。
最后一页的透明封皮里夹了一张合成的照片,简单地剪下他的照片贴在了她的身边,在高出一肩的上方他用宁静的目光深情地注视,他的妻!
照片后有一张发了黄的纸,当她打开时那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相同款式的她也有一张,那记录了她十二年的刻苦努力,曾被爷爷镶了镜框骄傲地悬在壁墙。而他却折了又折最后夹进了本里压在了照片底下。那是他努力过的证据,是他爱过她的证据,他的爱从一开始便浓烈而纯粹,像极好的醇酒醉了不甚酒力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