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和黑娃躺在石头上,露出圆溜溜的肚皮,一个劲打饱嗝。
我扯来黄毛的袖子揩揩嘴上的油,嗝,这顿肉吃得,到位!
看天色不早,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我跟两个小弟别过后,一拐一拐回家去。
推开院门,欸?怎么院里站了个面生的女人?
一身裙子洗得泛白,瞧不出原先是红还是黄,面上套了件土黄褂子,脑袋后头用木簪子绾起个髻子,只留了一缕青丝垂到腰间。
那女子转过身,绞着袖子对着我抿嘴一笑。
老子自问对周围十里八乡的情况了如指掌,哪家养牛哪家有狗,我都如数家珍。不过,眼前这位妹妹是哪家的?生得这样好,我竟不认得,一双大眼闪着水光,有些面善呢。
我缓缓上前,行礼道:“敢问姑娘,可是家里的猪害瘟了?”
可姑娘回我说:“相公,饭都做好了。”
这是?这是土拨鼠?
开什么玩笑,这真是那个土拨鼠?
我倒吸一口凉气,打了个哈哈径直走进堂屋。杨老头已经坐下了,守着桌上三盘菜,愣着不动筷子,看得出来,这老头也有些紧张。
我坐下来扶在他耳朵上小声说:“她怎么变成这样子了?我都没认出来!”
“刚刚王寡妇来了一趟,送了些她的旧衣服过来,说是当作贺喜赶的礼。你说,这个疯女人又是唱得哪一出啊?是不是又想算计我?”杨老头眉头深锁,好好一张脸垮了一半。
说话间,土拨鼠,啊不,林青青走了进来,在靠着门口的下座坐下,小心翼翼开口道:“相公临走吩咐做饭,我就在屋后园子里转了转,摘了些豆角冬瓜回来,随便炒了两盘,公公和相公不嫌弃的话,就将就吃些吧。
我吩咐的?什么时候?
再看看桌上,啧,豆角烧肉,啧,素炒冬瓜,啧,白菜豆腐汤。
啧啧啧,清汤寡水,完全入不了我的眼。再说了,老子可是刚刚吃完烤鹅的人,现在肚里都饱着呢。
杨老头倒是很给面子,主动夹起来一片冬瓜放进嘴巴。
“嗯!不错,青青真是好手艺!”杨老头吃得眼睛都弯了,林青青回报一笑,两个酒窝挂在嘴边煞是好看,尤其是牙齿露出来的时候,就像初二三的月亮旁边伴着两颗星,老子简直挪不开眼。
“杨佑……杨佑……”
杨老头很不识相地拍拍我的肩膀,我这才回过神里盯着他。
“试试菜呀,手艺不错的!”
“哦”,虽然已经饱了,但还是勉强吃两口吧,算给你们面子。
饭后,杨老头和我摊在院子边的石墩子上,抻着肚皮抬头看天。
杨老头用手肘碰碰我的手臂,略带敌意地抱怨道:“你几时吃饭这么快了?那盘豆角没几下全被你夹完了,我都没怎么吃!”
这老杨真是厚脸皮,还好意思说我,我也没好气:“你前前后后添了三碗饭,还把盘底的油都抢到自己碗里了,还说我!”
杨老头转过头来,压低嗓子小声问道:“咋样,爹给你找的媳妇,还不错吧?”
“切,这才哪跟哪。”我坐起身,故意啐了口唾沫,以表现我的不羁。
“啥?手脚这么麻利,你还看不上啊?”杨老头像抽筋了似的,立马翻身坐起,然后僵着身子不动了,过了半天才缓过劲。
“成,明天就打发她走,这么晚叫人家走,也不太好。”说完,杨老头揉了揉额头。
“干啥!你要赶她走?不是给我了吗!”火气直冲脑门,我“噌”地站了起来。
欸?我怎么了这是!感觉情绪有些不对劲,我稳了稳,干咳两声:“人家姑娘人生地不熟,我们要是不收留她,难得要她去讨饭啊?”
杨老头眉毛又扭上了,摊摊手:“左右你没看上,难道,要我……要我……再认个女儿?那,也行,我们先养着,过几年嫁到外乡去,捞一笔彩礼钱!”
“啥!她叫我相公,你还要把她嫁别人换钱,杨老头你缺不缺德!存心给我找绿帽子戴啊!”
杨老头被我吼愣住了,哑了半天还是没转过弯:“那你到底是看上,还是没看上?给个准信!”
我突然觉得面上有点烧,抬手松了松领口,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杨老头干笑两声,也不跟我纠缠了,快步走到灶屋门前,对里头的林青青吩咐道:“青青,我睡下了啊,你忙完了,就早些跟你男人歇下啊!”
“好叻,公公快歇息吧,我忙完了就睡下。”
真要,这么快吗?我捂着心口,里头咚咚跳得厉害。
杨老头一个回马枪杀到我面前,对上我的眼睛捏起拳头:“今晚,得成事啊!”
“我,我跟她,还没拜堂成亲,怎么……怎么成!”
老头眯起眼:“左右都把人领回来了,再说了,现在村里谁不知道她是你媳妇,还在乎那些个虚礼吗?”
杨老头后面还说了啥,我都听不清了,只觉得耳朵烫得要命,脑子里嗡嗡作响,鼻子里有些痒,拿手一摸,娘呀!血!老子什么时候又挂彩了!
赶紧到院边的水缸里舀水洗洗,顺便把脸搓了两遍。
听见杨老头进了东屋插起门,我也钻回西屋。点上油灯坐下,一会儿该说些什么呀?我左手按住发抖的右手,怎得开始打摆子了?
外头“嘎吱”一声,几声脚步响过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我左顾右看,心里像关了一匹发疯的黄牛躁得要命,踱着步子走来走去不知该怎么办。就在门要开的瞬间,我卯起全身的劲,一个鲤鱼跃龙门纵身跳上床,裹紧被子假装睡着了。
林青青进来了,我听见她插上房门,我听见她吹灭油灯,我听见她朝着我这边过来啦!
啊!她在我身边躺下啦!
黑暗中,我瞪圆了眼,双手交叉在胸前,紧紧抓住被脚,气都喘不匀了。
她要对我做什么?会不会太粗鲁?我能拒绝吗?
等了好半天,林青青都没什么动静,要不,我先跟她说说话?
欸,都跟人家不熟,说点什么呢?
要不就问你爹葬在哪?我们没事去看望他吧!不好不好,一来就问候长辈,气氛太严肃了。
要不然,就问觉得我家怎么样,今下午还习惯吗?
我酝酿好了情绪,慢慢翻过身,提起一口气,轻轻开口道:“青青……青青……”
只听得沉沉的呼吸声从外侧传来,这家伙,居然,睡着了!
重重倒回床上,脑子里花花绿绿的小蝴蝶瞬间全部飞走,灵台一派清明,我在心里默念: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今夜,贼他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