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向来是我最喜欢的活动,以前杨老头经常出诊,我一无聊就去会会周公,无论谁来喊都不会起来。
今天这梦还不错,梦里我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沧龙派头号大哥,指挥着手下百十号兄弟跟黑龙帮械斗,我的沧龙门人个个生猛以一当十,正当老子挥起令旗准备夷平黑龙帮的山头时,一个柔柔的声音从天上传下,化成道道金光,生生夯退了老子们的攻势。
“相公,相公,起来喝药了。”
睁开眼,嗯?林青青正坐在床头盯着我,手上,还端了碗,药?
我抓抓脑袋,坐起身,“这是,什么东西?”
林青青像哄小孩似的,声音又柔了一截:“来,快趁热喝下吧,不苦的。”
老子又没病,喝个锤子!
我把碗一推,往床里侧挪了挪,“不喝!”
药汤洒出几滴落到床沿上,林青青赶紧拿手去揩,然后双手捧着药碗,死死盯着我。
“这是公公一早出去采回来的,又亲自熬了许久,相公好歹喝一口嘛。”
我气到狂抓被子,大吼道:“我没病!我没病喝什么药!”
“哦哦哦,相公没病,没病的,这不过就是些寻常汤药,预防风寒的,来,喝些吧。”
“不要,走开!”我一脚蹬开被子。
林青青却还是不放弃:“这药不苦的,不信我喝给你看。”说完捧起碗就干了两大口。
都魔怔了吗?杨老头没事给我熬药干嘛!现在林青青又堵着老子!老子能吃能喝能跑能睡,搞这些名堂干什么?
我心烦得很,往后一仰靠在蚊帐架子上,“别费心了,告诉杨老头,我是不会喝的!”
林青青没办法了,只端着药碗在床边呆坐。
哼,跟我斗?我还没见谁犟得过我。
大半天过去了,我打打呵欠,怎么这丫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吗?
抠抠背心,动动脚丫子,再挪挪屁股,浑身都坐酸了,还有完没完啊?
我瞧瞧瞟了一眼床边的木头,欸?这丫头的眼泪吧嗒吧嗒往碗里滴,哭得很是伤心呐!怎么回事,我可什么都没做呀!
“你,你怎么了?”我轻轻戳她的胳膊,搞什么,怪吓人的。
林青青还是垂着脑袋,摇摇头低声说:“相公,你就喝些吧,听话病才好得快呀。”
“我……”
话还没说完,药碗又怼到嘴边了,林青青泪眼婆娑,看得我浑身蚂蚁爬。算了,实在看不得她这副样子,喝就喝!
老子接过碗,眼一闭,几大口吞了下去。管它什么药,老子不怕!
林青青赶紧抹抹眼睛,嘴角终于扯出了一丝笑意。
我踉踉跄跄起身时,杨老头正坐在石桩子上抖满鞋底的土,径直走过去,把老家伙的背重重一拍:“你觉得我哪里有问题,还让林青青逼我喝药?”
杨老头不老老实实回答,反而拉我在他身边坐下,语重心长:“那方子是我找钱医倌儿拿的,他说只消两副下去,就有起色。你别急,有得治的,别怕啊。”
说的什么东西?怎么全听不懂?我抠抠脑门,“你的意思是,我真的有病?”
“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只要你乖乖喝药,过段日子就好了,钱医倌儿这方子说是灵得很,好些人喝了都说有效。”杨老头堆着笑,看上去很别扭。
我想起林青青先前的话,顺嘴道:“你现在连个防风寒的方子都要去求钱医倌儿,就不怕他说出去了,以后更没人找你医病?”
“谁说的!男女之事的方子我确实没多少经验,但治个头疼脑热还是没问题的!”
男女之事?我一把扯住杨老头的袖子:“你到底给我喝的什么!”
杨老头不明所以:“你不是不行吗?”
“那你又跟林青青说了什么?”
杨老头蹙蹙眉头:“就说你不行了啊。”
我……
傍晚时杨老头又被人叫出去瞧猪了,直到四下漆黑时才回来。
我在石墩子上蹲着数星星,杨老头一进门就喜滋滋地凑过来,从怀里摸出十几个铜钱:“刚刚狠宰了熊二狗一票,也给你拿些,明天赶集带青青去置办点东西。”
哎哟喂!老母猪拱上了青岗树,千年铁鸡公自觉拔毛啦?我颠颠手上的铜钱,“熊二狗家的猪全害瘟了吗?你过去连吃带拿的,手脚都大方了。”
杨老头嘿嘿一笑,捻起小胡子道:“倒是没全瘟,我不过是跟他说,这病招上了可麻烦得紧,最好给别的猪都喂药预防一下。”说完背起手,大踏步进了东屋。
我也回屋数了一夜的绵羊后,成功熬到了天亮。
巳时不到,陵江镇的街上已经堆满了人。林青青跟我我身后兴奋得很,东瞧瞧西看看,一双眼忙得骨碌碌转。
一个木器摊前,林青青抓起跟木簪子把玩,我凑到跟前瞧瞧,不就是雕了朵花在上面嘛,一般一般。
摊主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连忙站起来介绍。看这架势,我们应当是头一两位光顾的买主。
“妹子好眼光,这簪子可是货真价实的白檀!你再看簪头的桃花,花瓣形态各有千秋,迎风怒放,是不是看着很真呐?这簪子要是戴在头上,定当衬得妹子超尘脱俗,宛若画中走出来的仙人呀!”
我竖起耳朵听完,心里暗啐了口唾沫,还不是老子媳妇生得美,要不插多少簪子都白搭。
“这簪子怎么卖啊?”我没拿正眼瞧他。
“只消五十文铜,这位兄弟。”
“五十文?你砍根木棒子再削两下,就敢卖这么贵!干脆来抢好了!”我去,还真把老子当冤大头了,不过这些招数,唬唬不懂行的还行,像老子这种老江湖,绝不可能中招。
摊主是个死心眼的,听我说完不服气,巴拉巴拉解释个不停:“兄弟仔细瞧瞧,这可是上好的檀木,别说陵江镇了,就是整个县城,怕是都没几个人家里用得起檀木家具。我也是机缘巧合,才拿到的原料。”
“少扯这些花架子,我问你,做家具要多少木头,做簪子又要多少,就算是真檀木,你那人家做家具剩下的的边角料就成了。也就是我的傻媳妇看上了,你就便宜卖吧,不然摆一天也等不来买主。”
老子给这个方额小眼的摊主递了个不屑的眼神过去,希望他好好体会。
谁知这家伙来脾气了,把手往袖里一抄翻起个白眼:“五十文,少一个子都不卖!买不起就走远些,不要挡着后面的买主!”
我去你的老娘,袖子一撸,正准备扑上去要他见识见识老子的厉害,一旁的林青青连忙放了簪子来扯我袖子。你老娘的,老子今天看在人多的份上,放你一马!
“相公,那簪子看着也没什么稀奇,我并不喜欢,咱们走吧。”林青青拉着我的膀子说道。
接下来的一路上,林青青都死死拽住我的袖口,生怕我又杀回去找那人麻烦。
我指着吹糖人的摊子:“走,给你买糖吃!”
林青青摇摇头,一副没兴趣的样子。
我再把她带到套圈的摊前:“想要什么玩意儿,我都给你套来!”
林青青瘪瘪嘴,说不要浪费钱。
我就不信了,满大街的好东西,就没个满意的?面前又是个首饰摊,我扯了她过来,大手一扬:“随便选,看上都给你包了!”
林青青看了一转,还是摇头,拉起我的袖子就要走。我抓起一支红红绿绿还插着鸟毛的珠花往她头上一搭:“看,多美啊,五颜六色真是喜庆呀!”
“是嘛,好看的呀!就像戏台上的娘娘!”老板娘也跟着帮腔。
林青青却是头犟牛,从头上摸下珠花,放回摊上转身就走了,害得老子赶紧追上去。
接下来,不管路边小摊还是门市铺面,这犟牛都没兴致看,我无所谓的,照样赌了一把骰子,押了两场斗鸡,看了三出布袋戏。
太阳还没升到头顶,街上就已经饭菜香四起,勾得老子口水都收不住了。我把林青青带进我认为分量最足的茶摊子,将就最外头的位置坐下。
小二想是忙了一上午,已经没剩多少精气神了,走过来面无表情地招呼:“喝茶还是吃饭,茶有茉莉、毛峰、竹叶青,饭有包子、面条、盖浇饭。”
“一笼包子、一碟小菜,再打两碗八宝粥来!”我驾轻就熟。
小二嘴一撇:“没有稀饭,包子卖完了,盖浇还没炒好,现成的只有面。”
那刚刚装模做样念叨什么?要啥没啥!老子白了他一眼,桌子一拍:“两大碗面,快端上来!”
见小二缩头缩脑下去,差不多是时候了,我捂着肚子道:“青青,我肚子疼,可能拉肚子了,得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一下,面上来了你就吃,别等我啊!”说完夹着腿跑了出来。
虽是饭点,但街上人还是多,费了好大的劲跑过去又跑回来。
回到茶摊子时,林青青正拿着筷子拌我的那碗面条,她自己那碗看样子也没动。
“相公快吃面吧,都要凉透了。”她重新抽了双筷子递到我手上。
这媳妇,懂事!我点点头,埋头就开吃。
结过账,带着林青青七拐八绕进了条没人的窄巷,捂着衣兜,故意卖关子:“我有礼物要给你,猜猜是什么?”
她歪着脑袋看着我,咬咬手指,毫无头绪。很好,这个反应不错。我把怀里的东西一把掏出来,大喊道:“看!桃花簪!”
我知道,女人激动起来会有很多种行为,比如抱住我,比如亲我一口,再比如当场飙泪,不过,眼前这位以上哪种都没选。
林青青一把攥住我的手:“相公,快还回去,要是报官就糟了!”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言辞。
老子差点气懵了:“报什么官?这是老子买的!”
“昨夜公公就给了十来文钱,怎么买得起五十文的簪子。相公,听我的,还回去吧,我们不要来路不正的东西!”
知道的还挺多,还知道杨老头给我了十几文钱。老子甩开她的手,往旁边移了几步:“那你知不知道,老子自己攒的有钱啊!老子有钱!”
这丫头愣了,不过不妨碍老子继续说:“老子今天出门,特意把这些日子攒的钱一并揣上,本来就是想着买个玩意儿给你的。怎的,难不成你以为老子会行窃吗?”
我气得头晕,转脸一看,林青青从脸到脖子都红成一片了,正抠着手指,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也罢,吼她几句就当长教训了,我正要开口说点别的,忽然头顶“吱嘎”一声,一个褐色的东西从窗户里伸出来了。我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到前面,把林青青往怀里一扯,再靠墙躲避,将她紧紧护在身下。
“哗~嚓!”一大盆水从老子头上浇下,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