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火势越来越大, 整个东边的营帐都相继没入火海,我和石头奔命似的往前冲,却在营前百步处停下, 不知所措。

隔着烟瘴, 只见两队人马在帐间激斗, 但火势熊熊, 完全分别不出谁是谁。

“大胆!你们这是造反!”内侍正在尖着嗓子痛喝。

“不识时务, 到地府说理去吧!”接着一声惨叫,吓得我脚底发凉。

刀剑声、呼救声不绝于耳,可我半点拳脚也不会, 只得蹲在最近的一块大石头后面干着急。

“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我抓抓大腿:“先看看形势, 等他们打完了, 再悄悄摸进去救王爷王妃!”

不多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五个玄色身影从帐间奔出, 身后顷刻间涌出一路追兵,皆身手不凡,提刀飞扑。三名玄衣人回身格挡,陷入胶着,剩下另外两人继续低头疾行。

可两人还没跑出十余步, 一枚冷箭从后射/来, 从左侧玄衣人胸前贯出, 生生穿入我们藏身的大石中。我和石头齐齐吓跌在地, 倒吸凉气。

几乎同一时间, 一名将领打扮的红衣男子提剑飞出,向仅剩的这位玄衣人刺来。没分出谁忠谁奸, 我不敢贸然行动,只悄悄伸出半个头暗中观察。

红衣将军举剑追刺,眼看就要追上来,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抓起了地上的石块。就在剑尖即将刺入玄衣人后背的千钧一发之际,我手上的石块猛然掷出,另一白衣人的飞腿快我一步踢了过来。

红衣将军偏头躲过这一夺命蹬踢,正要收剑回刺来人,但招式还没摆好,便被我的石块砸中脑门,当场昏过去。

我揉揉眼睛看清楚,那白衣人竟是卢劲舟!

“卢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卢劲舟却不回答,只是追到玄衣人身边:“皇上,您没事吧?”

皇上?我这才看清楚,身前人玄色的披风下,正露出明黄的衣角。

“顺王作乱,此地凶险,公子快随我走!”卢劲舟扶着皇上向我催促道。

“不行,王爷王妃还在里面,我得找个机会混进去救他们!”

“承王?公子你快带皇上躲避,我去找王爷王妃!”

依卢劲舟的身手,救人的胜算不知比我高出多少倍,我也不推辞,拱手道:“卢大哥千万小心!”然后和石头一道,扶着皇上往林子里跑。

帐中不断有追兵杀出,卢劲舟回身抵挡,我咬紧牙关加快步子逃跑。

“乱臣罪子!罪该万死!”身边人口中喃喃,即使仓皇出逃,话语中亦不失天家威严。

“皇上您放心,只要安全出了梅山,顺王就是瓮中鳖板上肉,随您处置!”

“此话怎讲?”

“卢劲舟大人此前已经安排人暗中警戒,一旦梅山有变,京畿守军便会驰援救驾。”

不想皇上却轻笑,似乎全然不信我的话:“梅山离京城相距数十里,守军来此最快也是明天清晨,但那贼子既然敢公然作乱,必定事先埋伏了精兵在猎场周围。只怕我们根本出不得梅山,在援军来之前就会被擒住。”

穿过山顶草场,我俯身在灌木间悄悄打探。果然如皇上所说,山间要道上火光点点,确有叛军把守。草场方向,一路人马正擎着火把往这边搜寻过来。

情势急迫,不容犹疑,我赶紧和石头一道,再度扶起皇上,爬上山包,趟过溪流。

感谢今夜明灯般亮堂的月光,助我们顺利钻进了黑咕隆咚的矿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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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辛苦奔波一夜,但我们到底是安然无恙地到达了京畿守军大营。

三日后,梅山叛军平定,事后听王爷说,当日顺王只意在生擒皇上,对猎场中的亲贵和百官都只是捆绑拘禁。之后京畿守军平叛围山时,顺王念在同胞之情同朝之谊,并未有所为难。一场血战后,顺王兵败被俘,王爷王妃连同营中诸人则被送回京城。

为防顺王西关的部下作乱,皇上回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控制了西关将领的家小,统统接到别馆吃大锅饭。

不过据王爷说,顺王下狱后,西关的军心能够稳固,我那身为世子的二弟也出了不少力。我就说嘛,这些日子柳夫人向王妃请安时嗓门都大了许多。

危机解除后,卢劲舟又升官了,迎雪院的黄瓜开了花,我也接到了人生的第三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承王府长子吴禹,天资聪颖,胆识过人,于梅山勇退叛将,护驾有功,着即册封晋宁侯,钦此。”

我接过圣旨后,还没弄明白侯爷的爵位具体有多大,王妃就派侍女过来传话,要将我的月钱涨到两百两。双喜临门,我走路都觉得轻便了许多。

这夜我兴致不减,将圣旨捧到青青面前:“看,你男人如今是侯爷了,你欢不欢喜?”

青青只拂过我鬓前的碎发:“只要相公开心,我便别无所求。”

桌上檀香丝丝缕缕氤氲升起,莹黄灯火下,青青的面容越发娇柔醉人。纤长的睫毛搭在眼睑上随着呼吸起伏翳动,唇瓣微微张开,红粉晶莹,宛若暖阳里的杏花瓣儿。

心潮难平,我情难自禁地吻向那抹春/色,王府嫡子如何,晋宁侯爷又如何,纵然千般金贵,都不如此刻林青青相公的身份。勾手揽在青青腰间,俯身紧拥芳泽,揉作怀间娇羞。

上下辗转,只恨夜太短。当晨光从窗棂透进来直铺到窗前时,我终于放任青青睡去,转头看着满屋游走的日光。空中飘舞过数粒尘埃,都莹亮闪烁,宛若夜空里的渺渺星辰。

枕在一湾温流里,仿佛浑身气力都被抽走,软绵绵地陷在被褥中,就像跌入一片青青沼泽,越奋力挣脱,越是骨酥神乏,层层陷落。可这恍惚的感觉,真叫人喜欢。

房门“咚咚”两声,是石头在叫起。

我不做理睬,把头埋进被窝继续安眠,青青却支起身子,伸手去扯床尾的衣衫。

“昨夜你都没怎么睡,再躺会儿吧。”我说着话又一手勾在青青腰上,拦过她的手缠着往被窝里拽。

“时候不早,必须起身了,相公你也得起来,还有要紧公事呢!”

我被青青的话点醒,哀叹一声,不情不愿地坐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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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说得没错,确实有件棘手的公事等着我。

顺王在朝几十年,一直表现得谦让恭敬,在外更是注重名声,履行善举,虽然有沽名钓誉之嫌,但不妨碍民间多得是称颂他的话本子。皇上是个好面子的人,不想将顺王谋反之事昭告天下,于是下令审案官员务必彻查顺王生平事迹,搜集罪证。

搜罗罪证、协助审理顺王,便是我做侯爷后上手的第一件大事。

迎雪院小,王爷把前院书房让给我用。倒不是我非要在书房里才能理清案情,而是光需要过目的书册卷宗,就有大大小小十来箱,只有前院的书房才能堆下。这些天光看着小厮们大箱小箱地往书房运东西,我的脑壳就开始犯昏。

青青特地熬了燕窝端来,放在桌边晾凉了我都没碰。青青拿开水温了温,索性端着碗一勺一勺喂我喝。

“相公,看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

我放下手上的册子,揉揉眼睛:“皇上只给了五天时间,现在都过去两天半了,我才看到他三十多岁的事迹,后面还有三十年的册子等着呢!”

“不如我也帮相公查找吧。”

“真的?”我从圈椅里欢跳起来,拖过椅子来放到青青身后,再将刑部的箱子抱到桌上,想了想,又将箱里的卷宗抱走一半,指着剩下的半箱道:“有劳娘子了。”

青青是个厉害人物,不到两个时辰就将半箱卷册扫了一遍。接过桌上剩下的半箱案宗,继续翻阅。

我也想一目十行,奈何接旨那夜伤了体力,连带着这些天眼力不济,石头送来午饭时,我看到顺王四十三岁河间赈灾,当丝雨端来晚饭时,我才搞清楚顺王五十一岁接手了户部。

“相公,用些饭食再看吧。”

“也好,”我长长伸了个懒腰,一口气干了面前的杯里的茶水。

青青将篮里的菜在桌前布好,招呼我过去吃。我盯着青青的脸,有些恍惚。

“相公,你怎么了?”

“青青,我记得你说,你爹出事,是元启六年?”

青青急忙走过来,压着嗓子紧张道:“正是,相公可是有所发现?”

我面色微沉,指着身前书册上一个段落念道:“顺王宅心仁厚,博施济众,于元启六年,为利州灾民施粮五万余石,济流民数万,广获尊崇。”

“相公的意思是?”

“若是单看这一条,或许觉察不出有何异样,但我从他出生起一直看到现在,顺王几乎每隔几年便要广施财物,赈灾济民,每每出手都是大手笔。虽然顺王每年俸禄万石,但既要养活王府上上下下百余口人,又要支付每次善行的巨大开支,仅凭那点俸禄根本不可能。”

青青皱紧眉头:“相公是说,顺王涉嫌贪腐?可我看了这么多卷册,并没发现一丝贪腐迹象。”

“不,我怀疑顺王,私盗府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