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扒过几口稀粥,我还是不情不愿地出门了,兜里揣了两个煮好的鸡蛋,是青青执意要我带上的,说是吃了干活才好下力气。

到周记木匠铺时,周有财和齐良都已经在屏风前齐齐蹲好,继续琢磨上面的图案。昨天拦着不让老子走,非逼老子磨棺材到后半夜,现在胸口都恶气难消,于是在他们背后阴阳怪气地嘟囔了一句:“这么能看出来个鬼!”

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周有财的耳朵贼他娘灵!

隔着十来步的远,他慢慢转过头,眼刀里打过一缕寒光:“那你说,得怎么看?”

我摆摆手:“打趣而已,不要当真,你们继续盯,继续。”

周有财却不干休,走过来指着院子另一头的三四副棺材:“说不出来,今天就把它们全磨了,跟昨天一样,不做完不许走!”

死老头,别欺人太甚!你到镇水村打听打听,谁敢这么跟老子说话!

“刚刚瞎说的,跟余员外也不熟,何必问我嘛,算了算了。”我打个哈哈。

周有财却是一脸严肃,丝毫没有要放过我的意思。切,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吗?我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两步,抠抠头皮,啊,上天赐予我灵感吧!

欸,有了!

我装模做样地背着手踱了几步,悠悠道:“咳咳,说起这个余员外嘛,我倒是想起一段往事。”

“早年间,余员外刚刚成为员外不久,为了博个好名声,特意到偏远乡里接济了十来户穷苦人家,每户送猪一头。”

周有财眉尾一挑,眼中火花一闪,看来有戏!那我继续:“所以,送礼就得送到人的心坎上,为了感恩余员外的义举,这屏风就应该刻一幅《余员外千里送猪图》!”

“胡闹!这可是海南黄花梨,刘大人亲自派人包好了送来的,岂能随意刻些粗俗图案!”

“就是,知道黄花梨多金贵吗?容不得你如此糟践!”齐良也凑过来帮腔。

切,有理不在声高,老子慢慢说:“若是别人还不好说,但收礼的可是余员外。我听说,余员外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这些个闲情雅趣,他品着累得很,你要是刻些花花草草送过去,他鸟你个鬼叻!”

齐良走到老子跟前继续嚷嚷:“这屏风可是代表刘大人送的,大人是何许人物,进士出身,满腹学问,送这样的俗物过去,岂不是打大人的脸?”

最讨厌别人走到近前对着我嚷嚷,他娘的,口水都喷到我头发丝上了,我拿起袖子揩揩头发,然后转过身,冲着齐良嚷道:“那也得看看,他送礼巴结的是什么人。还没听说过哪个送礼的只挑自己喜欢的送人叻。这叫投其所好,知道吗?”这下,我的口水也溅到他领子上了,哼,以牙还牙。

一旁的周有财若有所思,我赶紧再添一把柴:“《余员外千里送猪图》,展现了农户们对当年余员外义举的感恩,把做的好事裱起来,谁不喜欢?换成我,别人天天念叨着我的好,我做梦都得笑醒!”

最后这句是实话,因为镇水村从来没人念叨,所以我连梦都做得少。

周有财听完一席话不置一词,径直钻回屋里了,齐良白了我一眼,也赶紧跟了进去。

哼哼,要你这个小老头威胁老子,现在还不是被老子唬走了?最好把刚刚老子的话都听进去,然后刻幅送猪图出来,送到寿宴上好好丢回人,看刘大人会不会来一把火烧了你的棺材。

想到这里真是浑身舒坦,走过去翻进棺材里坐下,心满意足地剥鸡蛋。

今天的日子比起昨天简直舒坦太多,尤其是下午,前前后后都没人出来管我。见天色不早了,我溜到周有财门口,轻轻问了句:“我收工咯?”

没人回话?

爽快!我直接从后门溜了。

回到家时,天色还算敞亮,但院里一个人都没有。我转前转后吼了几嗓子,只有坡下的狗回了两声。搞什么,家里的顶梁柱回来就是这个待遇吗?

不过马上转念一想,兴许青青在犁菜园子呢,于是马上钻进灶屋,从后门出去看。

果然,园子边的橘子树下现在正站着个人。我没有作声,悄悄躲在门后看。

只见林青青踮起脚,举着个修剪果树的大剪子,非常费力地剪橘子。围着树蹦蹦跳跳了一阵子,累得气喘吁吁,才勉强把中下层的橘子都送进筐子里。

我捂着嘴巴生怕笑出声,树上还挂着那么多橘子,看这个小短腿该怎么办。

林青青把垂到腮边的耳发往后一捋,提提裙子,助跑几步后,像个醉酒的猴子晃晃荡荡勉强攀上了树枝,左右看看,还有些得意。

然后,小妮子把自己卡在几根粗壮的树枝间,麻利地转来转去,把近处的橘子都剪下来,用外裙兜好。

正准备伸手去摘另一个枝头,却不想身子一歪,裙兜里一个橘子顺着缝儿滚了出去。这笨丫头居然不顾自己,伸了手去追,结果重心不稳,脚下一滑,整个身子都从树杈里歪了出去。

这还得了!老子来不及想,赶紧从门里冲出去,举起手臂冲到树下,然后……

“砰!”

脑门上瞬间闪出好多星星,我伸手去摸,娘欸!血!

头上传来青青尖叫的声音,我还没抬起脑袋,就昏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西屋的床上。看看外头,天光依旧敞亮,脑门依旧生疼。

努力回忆了一下,似乎我冲到树下后,被什么暗器击中了头部,还有些别的事情,我记不太清楚,想来我应该已经昏了几天了吧。

抚抚额头,本村中侠少老子我怎么过得如此坎坷。

青青拿着水杯走进来,见我醒了很是惊喜,马上坐到床边来:“醒了啊?你被剪子砸到头,真是吓死我了!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跑出来了?你看看身上还要哪里不舒服吗?”

哪里不舒服?我细细感受了下,似乎腹下有些胀,想去趟茅房。不过,现下这不重要,我动动嘴:“我昏迷几天了?”

“我刚给你绑上绷带,你就好了。”

“别拿我寻开心了,这些事情开不得玩笑。”我正声道。

青青反而笑起来:“相公,你要是不怕疼还可以摸摸,额上的血还没干呢!”

我不想说话,脑袋往里一偏。不想绷带扯到伤口了,刺痛感席卷全身,全身的汗毛都跟着抖了几下。

这个时候,我如此脆弱,青青不温柔照拂就算了,反而还来笑我,我很不高兴。也顾不得脑门疼了,“噌”地起身坐起来嚷嚷道:“水!我渴了,要喝水!”

“水还要晾晾,一会儿再拿给你。”

“不!我现在就要喝!不想拿就直说!”哼,发脾气谁不会!

林青青转过去拿起个杯子,吹了好几下才递到我嘴边,哼,现在知道对老子好啦?

我头一埋,顶着杯缘就是一大口。

“噗!……啊!”

这一口差点烫得老子嗓子眼起泡!

“你不是吹过了吗?怎么这么烫!”老子急了,开始乱咬人。

林青青从我手上结果杯子,再拿来布头擦擦床边的水,却并不答话。

我回过头一想,觉得自己刚刚确实有些癫狂,于是往床边挪了挪,厚起脸皮小声问道:“青青,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癫子啊?”

青青放了布头,也在床边坐下:“相公是头上伤口痛,所以心里躁得很,青青明白的。”

看看,我的媳妇多明事理啊!于是我顺便合时宜地说:“哎呀,我的脑门越来越痛了!”

“相公你别动。”青青往我身前挪了挪,微微往我这边倾,嘟起嘴巴轻轻吹我的伤口。虽然隔着绷带,但我还真隐隐感觉伤口不那么痛了。

一缕青丝顺着她的肩膀垂到我的鼻尖,我微微俯身,香气淡淡的,很是好闻。只是不知道,她的身上是不是也是这样淡淡的味道,我继续俯身往下,感觉马上就能闻到的时候……

“哐!哐!哐!”

门口三声叩击,老子赶紧坐好,转过脸一看,黑娃正愣愣站在门口,举着锄头,直勾勾地我。

搅我好事!我现在心里非常躁,马上就要发癫了:“干什么!”我一嗓子吼过去。

黑娃腿打了个哆嗦:“我来,我来还锄头,给你!”说完把锄头往地上一横,逃命似的跑了。

青青站起身,捡起锄头:“我该淘米做饭了。”说完也走了。

我孤独地坐在床上,心里有些愤懑,握着拳头使劲往下一捶……

“哎呀!”

娘欸,怎么捶到床檐的木头梆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