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8

上娑婆寺进香的人大都是老百姓, 平生最怕跟官家扯上关系,何况还是南王妃失踪一案。

陆斐让人来来回回盘了一个晚上,目击者的证词他自己都能倒背如流了, 结果还是毫无进展。

时间耽误越久, 陆池和陆裳越是危险, 在胶着之际, 陆斐无法, 只好再请教翟南。

翟南只赐他两个字:悬赏

翟南这边的情况也不乐观,暗卫受了重伤不说,还被下了药, 军医又要解毒,又得把人弄醒, 保持着不把人弄傻的程度, 被大大考验了医术。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在陆斐下达高金悬赏令的同时,暗卫也醒了。

但这事不能再遮掩, 南王妃和陆家二小姐失踪的事闹得满城皆知,连翟元帝都派常公公去南王府跟踪后续。

翟南眼底下带着青色,面对常公公关切的询问,他收敛暴躁,好声好气地一一回答。

未了, 请凉王同常公公一块进宫, 让翟元帝放心。

重金悬赏下必出勇者, 是一位从东水镇入京采购的商人, 找上陆国公府, 说他们镇上昨日捡到一位重伤的女子。

此时已是陆池失踪的第三日,陆斐也顾不得真假, 一边让人去南王府回报,一边匆忙带着人去东水镇。

面对来人的报信,翟南挑起半边眉头:“陆池还未回来?”

陆禾担忧过度,没有注意翟南的用词,他抹了把鼻子,摇摇头,抽噎着:“王爷,少爷是不是...夫人这两日食不下咽,整个人都憔悴了,夜里还梦魇,再这样下去,我担心夫人熬不住。”

“回去转告岳母,让她不用再忧心,我会把陆池带回来。”

悲喜转换太快,陆禾表情跟不上心情,顶着一脸的泪痕说:“莫非王爷有少爷的下落?”

翟南点头:“去吧。”

陆禾连连点头:“好,我这就去告诉夫人。”

他急匆匆出门,撞上刘念,小子看着小个,力气挺大,把大老粗刘念都撞开了。

刘念哎了两声,见他头也不回,想自己大人大量,不跟这个忠心的小家仆计较。

他走进书房,对翟南揖礼:“可要动身?”

翟南悠悠道:“不急,等陆斐把陆裳接回来再说。”

陆池不是要耗吗?行啊,翟南最大的优点就是成人之美。

那名女子的确是陆裳,只是陆斐还来不及放心,就被当头砸了个闷雷。

陆裳何止受了重伤,已严重到面目全非。

三天前还高高在上,名满应京的陆家二小姐,平白糟了难,不仅一身财物被夺,衣不蔽体,漂亮的脸蛋成了大花猫,还失了清白。

陆斐那一刻心死如灰,悲痛覆盖欣喜,面对妹妹熟悉的眼神,他的内心在做着敌我拉扯,是认或不认。

认,这些“好心人”不是瞎子,怎会看不出陆裳遭遇了什么?

不认,那可是自己的亲妹妹,捧在手心爱护了十七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而陆裳面对陆斐复杂的眼神,刚翻腾的血液被投下一块冰,很快就冷却下来。

陆池的那句话从记忆的角落蹦出来,狠狠刺在没有知觉的心脏上,尖锐的痛,让她开始认清现实。

她迟疑着:“哥...?”

陆斐紧紧看着她,被纱布缠绕的脸只剩下一双湿漉漉的眼眸,像无助的小鹿般,让人心生怜惜。

只是一瞬,他就做了决定,闭了闭眼,重重呼口气,再睁眼时,除了眼眶微红,声音也带着沙哑:“哥带你回家。”

陆裳崩溃,靠在陆斐怀里大哭。

临走时,陆斐打赏了救助者,请他们帮忙保守这个秘密。

知情者太多,不能一一抹杀,这是他最头疼的。

那些百姓得了赏银,当着陆斐的面发了誓。

等陆斐他们一走,就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而陆斐不知道的是,同一日,就有一队人马冒着夜色出现在东水镇。

为首的人一身鸦青色圆袍衫,飒爽英姿,天资绝色。

陆池在烛火摇曳中睁开眼,首先便看到沉着脸的翟南。

他一愣,就保持着呆萌的姿势看翟南。

美目圆睁,企图用纯良的假象唤醒翟南仅存的怜香惜玉之心。

可翟南天生硬汉,此时又在气头上,捏住陆池的下巴,低头吻住他的唇。

舌头在嘴腔内带着怒气地横冲直撞,舔到陆池的痛处,陆池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发出嘶的一声。

翟南蓦然松开他,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不说话。

那双眼角带红的桃花眼怒火烧炽,陆池心头猛地一跳。

不敢再卖惨,此时是真后悔了。

他去握翟南的手,低声道:“对不起。”

气归气,翟南也没有挣开。

“陆少爷深藏不露,我的人败在你手里也无话可说。”

陆池腆着脸道:“别这样,我也是你的人。”

捏住他下巴的手微微用力,翟南沉声道:“那我应该高兴?”

估计再说两句,翟南会说出这场婚事可以作废,不信任自己的伴侣不如不要的话,陆池知错就改,知道坦白是自己此时唯一的正确出路,便老老实实道:“王爷是说过不介意我有手段,但若让你知晓我连家人也可以算计,我怕你不要我。”

翟南堵他:“先斩后奏我就不会这般觉得了?”

“让你知道我其实也心狠手辣,为达到目地不择手段,你就会有所顾忌,大约觉得放在身边会比丢到外面随时给你找麻烦好一些。”

翟南冷笑:“多谢陆少爷为我着想。”他还真是这样想的。

陆池把翟南的另一只手拉到面前,用脸轻轻蹭他,在这剑拔弩张的一刻,这个动作充满温情,翟南的心不可避免地放松一些,却又被陆池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一句话给打回原形:“陆裳害了我爹,我不会放过她。”

青年身上带着秘密,翟南从来没有否定这点,听到这句话,不是太震惊,反而是“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你借刀杀人,就是为了报复正房?”

陆池轻轻地说:“我要他们身败名裂。”

他一句话判下一个家族的死刑,翟南没有觉得他狂妄,他对陆池的能力深信不疑。

其实在发现暗卫重伤的那一刻,翟南就察觉到不对劲,如果陆池真的遇上凶险,暗卫无能为力之下,他首先做的就是联络刘念等人,可自陆池失踪到发现他,整个过程都悄无声息,说明伤他的人是陆池或者在是陆池的授意下。

这一点翟南已经从暗卫的口中查证。

翟南问:“你故意引她在娑婆寺动手,为的就是惊扰母妃?”

陆池道:“唯有这样,才能引来你的注意力,将整件事闹大,打扰到太妃我很抱歉,希望她能原谅我。”

听到他这么说,翟南什么气都没了,他无声叹口气,说:“那你以身犯险,就不怕我担心了?”

说完,他的目光逡巡领土一般,在陆池带着青紫的脸上下移到身体,刚刚帮陆池换衣时,他身上有几道伤痕。

陆池一愣,继而笑了开来:“不怕,以你的谋略,不会看不穿。”

翟南捏他的脸:“你还有理?”

陆池道:“我错了,再也没有下次。”

翟南面色稍霁:“你和皇兄做的交易,可和这有关?”

陆池点点头。

“他完成你的心愿,你用我的消息回报他,我好像特别无辜。”

陆池只能用半边床的位置来哄他开心。

翟南掀开被子躺上去,陆池从善如流地占领他的怀抱。

“皇上要削你的兵权,安排士兵逃营只是第一步,我没有什么能做的,只好帮你搅混水。”

翟南感叹道:“陆池,慧极必伤。”

陆池闻着他的味道,充盈空阔了三天的心,心满意足地说:“得到你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翟南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你说陆裳害了你爹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个很老套的故事,无非是家中嫡妻不满夫君三妻四妾,而陆国公只能将心爱的人养在外头,以至于嫡妻去世三年之后,他方接回爱人与儿子,为了弥补儿子缺失父爱的那十六年,将爱人扶正,却招来杀身之祸。

“不管外人如何评论,我只知道他是我爹,他因我和娘而死,我就要为他报仇。”

翟南想到自己未见陆池前说陆国公的那句“老糊涂”,乖乖地闭着嘴。

陆池呼了口气,阴沉沉地说:“现在才是开始。”

他永远记得,十六岁的自己是何等的懦弱,只能看着父亲痛苦□□,别说反击,连自保的能力都不够。

他整个年少都黑暗了,凭什么那些人光彩靓丽的活着?

所以他磨平棱角,逼自己长出翅膀,虽然不丰满,但要有能飞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