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这两人挑处醒酒的地都是幽会的好地方。

远离中心,位置偏僻,花藤一丛一丛的,连烛光都成了帮凶,照不到这块天然好地。

翟南的肩膀垫着陆池的下巴,听着暧昧的声音从花丛内传出,心情有些微妙。

他无意扰人好事,但身边这位几乎将整个身体挂在他身上的青年似乎不这么想。

地盘虽然是他们家的,但物尽其用,翟南偶尔也是能忍受这些人伤风败俗的趣好。

翟南想快步走过,可陆池的脚好似钉住了,非动粗不能走。

两人本来呼吸就近,翟南一偏头,更是吸到陆池的味道,他的眉头又不由得蹙了起来:“做什么?”

深怕打扰,他的声音极低。

陆池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看,任是星光黯淡,翟南也看见他眼底闪过的两串小火苗,他猛然想起,这个人喝了酒。

可陆池动作先他一步,在他要把对方推开时,陆池已经捧着他的脸对着唇吻了上来。

翟南的脑海登时炸开两朵小烟花。

他平生不解风情,日常粗犷,玩阴谋诡计是京中第一好手,如何与人谈恋爱却是摸不着门路。

何况他根本弄不懂陆池,作戏未必要做到这一步,既然都是要假何必要拉拉扯扯,一点都不符合他速战速决的风格。

陆池也没想更近一步,如果他敢把舌头伸进去,翟南一定撕了他,这一吻也不像蜻蜓点水沾到既放,他还是好好感受了那凉薄唇角的柔软。

翟南的脸沉了下来,就在发作之际,陆池开口道:“反正都要成亲,亲一下就当练习。”

他的声音根本没放低,里边的人听见声立即就停住了。

翟南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不能发作的理由,但是他不甘心,恶狠狠道:“下次换我来。”

陆池面上乐得高兴:“好啊。”心里却想,换翟南主动他估计得馋死。

翟南拖着他走了。

半晌,花丛后悉悉索索,钻出两个身影。

两人先是四处张望,见四周无人,男人领路,女子跟在他身后往月华殿走去。

待他们走后,翟南和陆池从阴暗处走出。

这个地方极好,能躲着幽会,也能藏着视.奸。

陆池回想了下那女子的身影,对翟南说:“那是陆商?”

翟南若有所思道:“还有翟纪。”

翟纪,翟元帝的第三子。

陆池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他们啊。”

翟南瞅着他:“你啊的很奇怪。”

陆池笑了笑:“他们太会玩了。”

“走吧,宴会要开始了。”

两人前脚刚到月华殿,后脚翟元帝也来了。

但显然是并肩出现的两人更受瞩目。

毕竟这是翟南回京半个多月里来,第一次和陆池在公众场合一块露面。

这些人的目光就属陆商最为炽热。

但陆池并未与她视线相对,目光仅是一划而过,似水无痕,又将她的脸色纳入眼底。

很好,有担忧就会有试探。

这边陆池心里盘算着,那边翟元帝在接受百官参拜后宣布入座。

陆池虽然还未过门,可已是皇帝圣旨赐婚,公布天下的南王妃,除非两人和离,不然基本排除变卦的可能,因此翟南身边的位置非他莫属。

于是从未入过宫,一进宫就大大露脸的陆池正式为人所知。

接下来的时间充分解释了翟南所说的“没什么好玩”。

有家者只管吃喝玩乐,单身者各尽所能吸人眼球。

其乐融融。

陆池忍不住问翟南:“以往那些年你怎么过的?”

翟南答:“坐着。”

陆池锲而不舍:“怎么坐?”

翟南:“干坐。”

“...”陆池不信他一点都挖不出来:“他们当真这么瞎不知道你的好?”

“他们就是没瞎才不给我介绍。”翟南觉得吃瘪的陆池看着顺眼多了:“关心我?”

陆池嘀咕:“好歹是一条船上的。”

翟南道:“我是断袖。”

陆池看着他:“正好我也是。”

这回换翟南不知说什么,陆池的眼神太过真切,致使说了假话的他底气不足,那一双眼...清澈的让人原形毕露,披了多年假皮的他差点崩了。

对于陆池,翟南的怀疑只是一瞬,这个人再深不见底,可有缝他就能刨出来,但目前为止,他都干净的像一张白纸,加之他清楚翟律,能被翟律看中就不会是站在对面的人,即使这个人无权无势,不存在构成威胁的性质,但只要不是立场对立,翟南都愿意接纳。

这便是他会跟陆池合作的原因。

但此时,好像有什么不同。

翟南对爱情是一无所知,可不代表他不会思考,倘若陆池说的是真的,再从先前的事一点一点翻前,那整个猜测就要颠覆。

陆池的目的好像变得更纯粹了。

气氛忽然变得古怪。

陆池见翟南突然沉默不语,脸色阴沉不定,心中不由一阵咯噔。

他舔了舔唇,觉得还是干燥难耐,便端起眼前的酒一饮而尽,他速度快,翟南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何况翟南也心不在焉。

陆池并不是没有想过真相大白的一天,可是他低估了翟南的观察力,这个人在提防他的同时,将他的作案动机想了又想,而他也终于因为撩汉暴露了初衷。

但现在,陆池怕的不是被翟南知道,而是他知道后的反应。

陆池不是能喝酒的体质,他酒意上涌的快,如今脸颊又是晕红一片,手指缠在一块握着,心思急转,喧杂的周围反倒远离耳边,仿佛圈成了两个世界。

翟南也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个地步,他有点尴尬,甚至初见陆池时那不知所从的慌乱又来了,但藏着掖着不是他的性子。

翟南便目视前方,正襟危坐,不去看陆池:“你喜欢我?”

陆池被他的直白吓了一跳,继而又苦笑道:“我表现的不够明显?”

“总归我是现在才知道。”

这话说的他半点责任都无,而陆池也暗暗松口气,好在这个坚硬如铁的王爷并不计较自己被男人惦记。

陆池认错道:“那你可同意我继续喜欢你?”

不知是不是他喝了酒的缘故,翟南觉得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软,像一根没什么力道的手指,轻轻戳在了他的心口上。

“随你。”翟南想,王妃心中的人是他总比是别人好。

陆池又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两人本就备受关注,何况还旁若无人的“调情”,连翟元帝也看不下去了:“十一,有何开心的事不说与朕听听?”

翟南看了眼垂下头的陆池,有些羞怯道:“都是些私下话,说出来怕皇兄见笑。”

翟元帝显然是被他的“大胆无礼”“放肆直接”兼不要脸吓住了:“好歹是宫宴,你就不能收敛些?”

翟南又看了会耳朵尖冒红的人,含糊不清道:“情难自禁。”

翟元帝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弟弟原来是个情圣。

他实在没办法,看了看羞涩的低下头的陆池道:“都看着你们呢。”

翟南目光扫视一圈,对上不少心怀鬼胎的人。

估计“南王宫宴上调戏陆小少爷”的事过不了多久就能传遍应京。

到时候他除了冷血无情,还得加上目无中人,无视礼仪。

总之关于他的事,只有闹大,没有善了。

这样想了想,翟南觉得陆池也是可怜。

本着这丁点怜香惜玉的心,翟南道:“本王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失礼之处,让各位大人见笑了。”

虽然是假的,可陆池听见翟南这句话时心中仍不由得震动,好似不止喜欢,连第一次都变得动听。

同样封公袭爵的曹国公曹卫笑道:“爱情使人变化,往日冷清寂静的王爷也懂得独宠一人了。”

翟南意有所指道:“本王也算耳濡目染。”

曹卫哈哈大笑。

席中的气氛因这两人的打岔开始变化。

隐隐间变得和缓了。

接下来无风也无晴,一直到宴会结束也再没发生意外。

倒是翟律喝多了,翟南原本打算送他回府,是唐珂见他要送陆池,主动担了这事。

翟南见他和翟律顺路,就没推辞,与他二人在宫门口分别,与陆池上了马车去往国公府。

两人分端坐在车厢内,都睁着眼望着前面,好像在想什么事。

翟南想的是,他原本是照例带陆池去宫中露露脸,可却一不小心将他推到风浪尖上,虽然有一大部分是他推波助澜。

他的打算内,利用陆池是有限的,仅在于隔绝他的另一半上,但南王府不是外人想像那般好入,得到了尊崇,麻烦也随之而至,会有人每时每刻关注着陆池,随时抓那条置他于死地的小辫子。

翟南不知陆池有没有做好准备,但他未曾想过害陆池的性命,特别是知道这个人心系于他,翟南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特别在意这点,大约是陆池是第一个明目张胆跟他坦白的人。

原本是看在他与翟律的交情上,翟南愿意保他安好,可如今陆池的心意曝光,好像他的原因也变了。

不能让喜欢他的陆池有风险,意识到这点,翟南惊了,朝云对他有意照旧被他推到了巫国,可陆池...

混杂着酒香的陆池身上的味道在车厢内辗转,忽然飘到了翟南鼻子底下,他猛地回神,才发现陆池靠他极近。

是真的很近,陆池弯着腰,探着一张两颊晕红的脸,一双明亮亮的眼眸锁着他。

不知是车抖还是什么,翟南的眉头直跳:“你不好好坐着,看我做什么?”

“你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让我看着好想吻你。”

这摆明就是个小王八蛋,管他死不死。

翟南心烦气躁地说:“坐好。”

他的风度很好,知道对方喝了酒,这时大概又是酒意发作,就没把人扔下马车。

好像是配合翟南预知的结果,车轮子撞到了什么,猛地颤了一下,陆池下盘不稳,整个人往前扑去,翟南忙伸出手扶他,于是就合情合理地把人抱着了。

两人正胡乱的缠作一团,外边传来刘念的声音:“王爷你们没事吧?刚才未曾看清地上的青石砖碎了一块。”

“没事。”翟南被迫搂着陆池的腰:“你给我起来。”

陆池已经有些醉了,脚下的位置垫了软垫,软度舒适,他干脆跪了下来,上半身靠在翟南怀里,听见这话,他摇摇头:“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翟南道:“告诉你这个醉鬼有用?”

陆池乖巧的点点头:“我能帮你,我知道嫁入南王府意味着什么,可嫁给你是我自愿的,你不用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不会给你添麻烦。”

翟南唯独没有怀疑过的是陆池的能力,能在国公府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没有任何依靠,保全母亲和自己,安稳的活下来这本身就很难办到。

即便是他自己...

“单纯”的南王一晚上接连两次被同一个人用糖衣炮弹攻击,有些招架不住。

他很是无奈地把人拦腰抱起,扔到一边并排坐着,陆池趁势而上,靠在他的肩膀,而翟南就当自己暂时瞎了,不予理会。

陆池盯着他完美的侧颜,舔了舔唇道:“亲一下。”

翟南冷着脸:“别得寸进尺。”

陆池哄道:“就一下,我喝醉了,明天会忘掉。”

翟南以为自己听错了,侧过头盯着他:“想占我便宜还打算占了就忘?”

陆池指了指心口:“在你面前忘了,心底永远记着。”

“...”

陆池最终还是亲到了喜欢的人...的脸颊。

深夜,郊外的军营。

诗酒趁佳节,一股浓郁的酒香萦绕在营帐内外。

除却守夜士兵,不少人都露出醉态。

一名副将跌跌撞撞从营帐内,走到角落处小解。

迷糊地眼前有几个黑影在暗夜中晃动,他晃了晃脑袋,果然,黑影已经没了。

他笑了笑:“醉糊涂了。”

“尿都不会撒了?”

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忽然传来,副将吓了一跳,腰带都来不及绑就匆忙转身,看见是熟人才放心。

“你他娘,酒都给你吓醒了。”

他笑:“萎了?”

副将啐了两口:“比比?”

他道:“我可不好你这口。”

他的视线凝望着某一处,若是副将看过去,定然知道他望的地方正是有黑影那里。

阴桀的笑容在暗处绽开,他说:“王爷会喜欢这份礼物。”

他的声音极低,副将只听见嘀咕,内容是什么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