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一路前行,在几日之后的黄昏抵达东陵都城。
还未入城,苏芊芊便已经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频频想要掀开帘子看看到了哪儿,但都被夜衡挡住。
当她瞪着双眼怒气冲冲追问原因之时,夜衡只将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挡住了她的眼:“放过百姓。”
苏芊芊顿时想到自己每次出行的盛况,只得将心压下,一直等到车队停在了丞相府。
不待双双相扶,她已经迫不及待推门下车,飞快扑到苏相怀中道:“爹,女儿回来了!”
虽说不过分离数月,但苏芊芊明显感觉到老父的鬓角白了许多,脸上又添了新皱纹,连身躯都佝偻了不少。
苏丞相拍着女儿的后背,却抬眼看向她身后立着的男子。
他的身躯伟岸挺拔,姿容不凡却神色漠然,不过立在那处,四周的气息却是一凝,周身笼罩着一股强大的气势,那是他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
西岐战神,果然绝世不凡。
察觉到苏丞相打量的目光,夜衡拱手俯身,遥遥向他行了个晚辈礼。
苏丞相微微颌首。
方才自女儿下马车,他便一路不动声色护着她走来,目光之中是掩不住的关切,显然是将女儿放在心上,这一点令苏丞相极为满意。
但是也仅限于此。
想到这个男人将占着女儿后半生的生活,哪怕是乘龙快婿,苏丞相依然很是不满。
待旁人散去,只余下他们三人之时,苏丞相便直接开口:“芊芊,不是叫你不要回来吗?”
“女儿不想把你一个人留在东陵嘛!”苏芊芊自是知道自家父亲口硬心软,便将小小脑袋伸长,想要往苏丞相怀里靠,不想身体才动,便被一只养尊处优的手掌挡住。
她侧过脸,就见到夜衡面不改色举杯喝茶,另一只手伸长便按在了她的脑袋上。她忍不住推开他的手:“夜衡,你干什么?!”
夜衡朝苏丞相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同苏芊芊说道:“发髻歪了。”
分明就是睁眼说瞎话,苏丞相:“……”
这个女婿更讨厌了。
翁婿二人的战火就此结下。
一侧苏芊芊却是后知后觉,将夜衡之言当真,小手推开他的大掌:“都回家了,犯不着这般拘谨。”
苏相顺势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略为得意地瞥了夜衡一眼。
夜衡尤自未动,沉眸愈加幽深,心下已是定了主意,东陵这处需得速战速决。
却听苏芊芊说道:“爹,这次回来,府里的下人似乎少了许多,这是怎么回事?”
苏丞相道:“回来了,只管好好歇着,旁的事就不用操心。”
管家却在旁忍不住插嘴:“陛下以滁州百姓受地龙翻身之灾为由,责丞相大人不作为,令大人捐出半座宅子,以平民愤。”
听着简单,苏芊芊却知当时朝堂必是火-药味十足。看来,东陵国君是要对爹爹下手了。
苏丞相看了夜衡一眼,又道:“东陵与西岐本是面上和气,和亲亦是想稳固这短暂的平和。却没想到,与小女联姻的竟是西岐战神!国君早已收到你此次入境的消息,还邀你入朝会见,但……”
“此行凶险。”夜衡代苏丞相道出了他心中的顾虑。
苏丞相挥了挥手,管家忙将一道圣旨送上来。
苏芊芊取过一看,顿时大惊:“陛下竟然要在宫中设宴招待夜衡,还把时间定在了五日后?”
苏丞相忧心忡忡道:“圣旨就在你们回府的前一个时辰颁下,显是早有准备,怕是一场鸿门宴。”
夜衡气定神闲道:“岳父不必多虑,小婿赴宴便是。”
苏芊芊知道他能力卓绝,但如今在东陵境内,一切皆不可控。
为此,她低声劝道:“不若再想想?”
夜衡知她是担心自己,淡漠的神色多了几分温和:“若没猜错,如今岳丈与东陵国君已势成水火,倘若开口拒宴,反令国君有了斥责的由头,于局势上更不妙。而东陵更是四方不稳,若在此时传出君相不和的消息,于民心更为不利。”
“即是如此,你还愿意前往赴宴?”苏丞相狐疑地看着夜衡,“东陵式微不正是你们西岐想看到的局面?”
“于国而言,我理应看本国强大,在敌国摇摇欲坠时落井下石。但于理,您是我的岳丈,小婿有责任替您分忧。”夜衡不偏不倚道,“况且,东陵与西岐看从地理位置来说,是唇亡齿寒之势。于国于情于理,小婿愿与您共进退。”
苏丞相听罢,眼中的挑剔淡了几许,颌首道:“你即是已有准备,咱们便见招拆招。”
此事便这样定下。
……
当夜,不知苏丞相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将房间安排成两间,虽是相隔不远,但防备之心昭然若揭。
苏芊芊暗自庆幸,却未察觉到夜衡不悦的神色,让夜衡先回,自己又与苏丞相说了体己话,这才回房歇息。
苏芊芊推开房间的门,随后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一定是她看错了,她房间里怎么可能有人呢,还是个男人!
他卸了一身外袍,只穿了一件黛青色长袍,乌发闲闲一束,任由其发丝散落,卸去了白日里的冷硬,此次的夜衡反而有种捉摸不透的疏离感。修长白皙的手指轻巧地握住了澄黄的梨,右手上的小刀利落地削下一层薄薄的皮,露出内里的雪白。
“过来。”他头也不抬,消冷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苏芊芊却是退后了一步,讪讪笑道:“王爷是喜欢这间房吗?那你住着,我们相府的房间多着呢。”
眼见着她想要逃,夜衡也没有半点不悦,道了一声好,随后长袖一挥,她房间的门窗便应声闭紧,他那好听的声音在紧闭的房间内愈加清晰:“王妃不来,我便过去。”
苏芊芊连忙回过神,极有眼色得变了口吻,说道:“不用,不用,不用辛苦王爷!”
说罢,挪着小碎步,坐到夜衡的身边,看着他手指利索地将梨削了一片,置于碟中。微黄的烛光笼着莹莹的白,令人不由食指大动。
见她的目光一直停在梨上,夜衡似乎是会错了意,随手拈了一片就塞进她的口中。
她下意识咀嚼了起来,清凉的味道令她急燥的心有了些许降温。
哪料到,她才刚刚吞进肚子里,偷香的就来了!
夜衡的速度极快,就在她警惕松懈的一瞬间,迅速堵住了她的唇,她嗅到了梨子清甜的味道夹杂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在唇齿间流连,冲进鼻端,令她整个人陷入一片混沌。
说实在,他的唇真的很柔软,像贴着一块上等绵软的糕点,她竟然舍不得推开他。
一直到彼此间的空气都逐渐稀薄,夜衡才松开了她,极其满意地说道:“不错,有进步。”
意识逐渐回笼,苏芊芊想到自己刚才的反应,恨不能直接钻进桌子底下躲起来,整张脸烫得可以烙饼!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嘴上气势却不打算输:“王爷也有进步!”
夜衡的眼中蕴着笑意,暗哑着嗓音地说道:“那不如再切磋切磋!”
苏芊芊嘴皮子发麻,本能地捂住唇,含糊不清地应道:“下次!”
他了然点头:“原来王妃已经开始期待下次了。”
苏芊芊:“……”
为什么在他面前永远只有挨打的份。
她抿了抿唇,有点不服地看他:“王爷半夜进我的房,就是为了这?”
夜衡倾身向前,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如你所愿,再进一步。”
苏芊芊慌得再不敢逞口舌之快,忙退后一步,僵笑着说道:“你是为我爹的事而来么?”
夜衡不再看她,又拾起小刀缓缓削着梨,缓声道:“我说过,会为你平了心头事。”
“听闻国君已是病入膏肓,期限不远,想必他此时担心我爹会谋夺皇位。”说到了正事,苏芊芊便放下了戒备,叹了口气,又道:“国君能力不足,常出昏招,每次都是爹爹善后,偏他还觉得自己很是英明,总道爹爹害得他英雄无用武之地,却不知他每次决策生出多少事端。”
这一点,夜衡对此也知几分,东陵国君对风花雪月甚是拿手,与其皇后的风流韵事传遍天下,但要论政事,却是不值一提。若不是朝中有苏相苦苦支撑,东陵已是一盘散沙。如此良相,他国多少国君礼贤下士想邀其入朝,每每无功而返。此等贤臣,在本国却屡屡被猜忌。
如今东陵国君病重,娇妻幼子势单力薄,他必是要将苏相这个后患拔除。
夜衡缓缓说道:“五日后的鸿门宴,国君恐怕是做好了将苏家连根拔起的准备。”
苏芊芊幽幽叹气:“这确然是国君会干得出的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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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衡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我信苏相不愿当窃国贼,否则以他之力,早已称帝。为今之计,需得要君臣打开心结,方能保东陵长安。”
“国君想法早已根深蒂固,怕是艰难。”
夜衡伸手划开粘在她脸上的发丝,低声说道:“未必无解。”
闻言,她惊讶抬头,夜衡眸色沉静,眼中隐了层光,深邃幽远,如那遥远夜空的星辉,难以捉摸。
但她扶摇不定的心却在他的目光下渐渐平静。
这个男人有着令人折服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