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迷梦



黑暗,黑暗,还是黑暗;

湿土,湿土,还是湿土。

当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就已经置身在这一条窄窄的的土道里了,入眼全是厚重的黑暗,耳里传来沙沙的物体拖动时的摩擦声,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有重力能告诉我现在是躺着还是趴着。手臂弯着可以伸到头顶,我勉强可以翻过身,我尝试移动,身体静置太久变得冰冷僵硬,使得腿部弯曲很困难,空间小膝盖又很容易就顶到墙壁,我伸手拍了拍前方,摸索着往前挪动。不知道现在我身处地下多深的地方,空气不是很够,我拍拍土,再往前挪动,重复了几次我就有点上不来气,只能停下来出力的吸几口,一时间满鼻腔都是土腥味,令人作呕。

这该死的沙螅!

逃离实验室已经3天了,这期间我一刻未曾停歇,跑过了戈壁滩,越过了泥沼地,从仙人掌体内获得了水分,从沼鳅身上获得了肉块,而在穿过沙漠途中很不巧的碰上了这头沙螅——与它们的祖先水螅不同,沙螅已经完全适应了干旱的地形,可以在沙地里自由穿梭,来去自如。它们的身体表皮变硬,进化出了有防御能力的外壳,触手依旧是湿乎乎的,利器和穿甲弹可以对沙螅造成伤害,但这对于这些保留分裂能力的生物而言,无济于事。

庆幸的是,由于沙漠里获取食物不易,沙螅养成了储存食物的好习惯,它们会先用长长的触手将猎物卷住,注入毒素后拖入沙下,再用自身分泌的一种黏液凝固出一条条的沙道,存放起这些食物。沙螅的毒素不强,一般就能麻痹一个成年人2个小时,时间看似不长,可是这2个小时内无论发生什么,你也就只能瞪大眼睛看着了。

高能辐射的环境中,简单生物细胞结构发生突变的可能性极大,变异程度也较高,传统意义上的猛兽老虎狮子这些现在已经绝迹了,而原本是用来做实验的低等生物现在竟然能捕食人类,整个食物链就像是被翻书一样翻转了过来。

沙螅的黏液带有一些腐蚀性,此时正灼烧着我的手,火辣辣的疼,传闻人被沙螅捕猎后,几乎没可能生还,现在看来,除了那些被生吞的,还有好多人是被这种饥饿,压抑,黑暗和绝望的环境给活活折磨死的。

我并不打算步他们的后尘,因为我有过比这更黑暗的经历。福祸相依,那些在实验室里人给于我的折磨和创伤,此时反而成了我能坚持下去的动力。我深呼吸一口气,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再一次伸出手,爬向黑暗的前方。

我好像摸到了什么。

黏黏的,有点烫手,还有点刺鼻的气味……该死的!

下一刻,一条软软长长的东西顺着我的手臂缠了上来,一股针刺的剧痛瞬间爬满了全身,我想大叫,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脑袋轰的一下,变得灼热起来。一股大力把我拉向前去,我的意识在快速的流走,但仍能感觉到那扑面的湿热和令人作呕的腥臭,愈发的靠近……

咔嚓……

嗯?什么东西?我猛的晃动了脑袋,好像有个小动物受到了惊吓,嗖的逃走了,天空中的太阳炽热而明亮,我眯着眼睛,从眼睛缝中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我逃出来

了,从实验室里逃出来了,不停的奔跑,不停的躲藏,逃避着那些人的追捕,我逃出来了。

这些年来,植物的大量死亡造成了大面积的沙化,沙漠一个接着一个的冒出来,我现在应该是在其中某个的外围。不知道我在这里躺了多久,居然没有被野兽发现拖去当宵夜,实在是太幸运了。

耳道中突然响起的引擎声,让我浑身一震,这声音很微弱,但距离他们发现我追上来绝对不会超过十分钟,我看了看浑身上下独此一套的衣服,内心着实一阵挣扎。

横竖都是死,拼了,我一咬牙,一头扎进了沙漠里。

几分钟后,在我醒过来的地方,一辆沙地车停了下来,两个带着太阳镜的壮汉跳下车,其中一个蹲下看了看沙子里浅浅的脚印,伸出手摸了摸。

“他应该没走出多远,”摸沙子的壮汉说道,“要追上去么?”

“不必了,祝他好运吧,”另一个人摘下眼镜,看了看一望无际的沙漠,“走吧,我们跟丢了。”

“没错,跟丢了,关我们屁事,让那帮疯子继续头疼吧。”摸沙子的壮汉站起身来,随意的踩了踩,把我的脚印给抹去,随即,引擎轰,沙幕起,沙地车扬长而去,几分钟后,沙漠又恢复了平静,一只像蜥蜴一样的小动物趴在沙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远远的见证着一切。

引擎声渐渐远去,他们似乎放弃追赶了?我停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沙漠的太阳永远是那么大那么亮,无穷无尽的光和热时时刻刻笼罩着地面,浓郁的热气从地面缓缓升起,肉眼似乎都能看见它们的轨迹,我感觉快要窒息了,水,我需要水,此时就算有片叶子,我也能直接嚼碎咽了。

咕噜咕噜……奇异的声音在我脚下响起,我一下子收紧了呼吸,竖直了耳朵聆听着。好像是什么物体拖动经过的声音,还有水,水?这里怎么会有水!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声音似乎变大了一些,好像是物体移动加快了,突然一阵莫名的恐慌袭来,仿佛被一只大手捏住了心脏,无法呼吸,我强忍住胸腔里的压抑,奋力往前方一扑。

沙螅,生活在沙地的食肉生物。看着这条出现在我脚印上的触手,我一时间忘记了逃跑,沙螅的触手随意的在我面前舞动着,上面沾满着砂砾,随着晃动往下掉落着,似乎在嘲笑着我的弱小。

触手甩来的时候我终于警醒了,快速翻滚躲开这必杀的一击,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还没待我站稳,身后的触手又接踵而至。前空翻,连续前空翻,危急之下我居然做出了这样的动作,我很惊诧,可是这一分神,一口气出岔了,我直直的从空中跌落,摔了个狗啃泥。脑后的破风声呼啸落下,我赶紧的翻身,碰的一声犹如惊雷,在我的耳边炸响,还溅了我一脸沙子。

一般人反应不及,这一股飞沙就能迷了眼,剩下的就是原地打滚任人宰割,可是刚刚沙子跳起的时候我却很神奇的捕捉到了它们的身影,用手臂挡住了,而后顾不上惊魂未定,又连续几个翻滚远离了这个危险的区域。

呼呼,只见第二条、第三条触手也从沙下窜了出来,沙螅有几条触手一直是个

谜,有幸能数清楚的人全都进了沙螅的肚子,我不打算去领这个奖,事实上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奖项,逃命要紧。

三条触手都有几米长,它们的合击是无解的,死死的咬在我身后,从一开始到现在我都没能成功的站直身子,一直在沙地上翻过来滚过去,耳后传来的呼啸声不曾间断,有几次我甚至能感觉黏液飞溅到我身上,火辣辣的刺痛。终于,我被击中了,是我在往前跳扑时在半空被打中后背,顿时一阵气血翻腾,差点背过气去,随后重重的砸在沙坑里。

触手慢悠悠的跟了上来,可能在它的眼中我已经无力反抗了,不慌不忙的黏上我的脚,准备拖走开饭了,可是这时发生了一件事情……

不够长!触手不够长!这条触手黏上我的脚后缠了半圈居然缠不上了!看着它拼命伸长绷直的样子,实在太搞笑,你能想象这么危险的生物居然在最后关头犯二,然后跟小孩子要糖一样耍赖么。

不过现在可不是取笑它的时候,我支撑起身子连摔带爬的跑了出去,沙螅虽然个头大,但智商还停留在腔肠动物的水平,我落荒而逃,头也不回,空留地底的吼声传响,久久不绝。

我跑出了很远,远到我听不见吼声,我慌无目的的跑,迷失了方向,黄沙还是黄沙,而蓝天却不再是蓝天——天黑了!失去太阳的庇护,沙漠瞬间翻了脸,撕下了伪装,四周的光线快速的消退,黑暗犹如一个大口袋,一下子把所有的东西都装了进去。气温骤降,寒冷顺着脊背向上攀爬着,我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呼吸也变得缓慢悠长,冷空气涌入胸腔,让人不由自主的颤栗。

我抬头望去,一抹残月高高挂起,冷漠,淡然,注视着大地,数枚零星点点闪动,俏皮,欢快,嘲笑着生灵。我紧了紧身上仅有的衣物,双手环抱,试图让自己暖和一点。

水无即漠,草亡为荒。

除了寒冷,我还面临着一个麻烦:缺水。没有水,人在沙漠里撑不了几天,我现在必须想办法做出水来,利用温差和岩石,到明天早上就能得到一点点冰水,我还得努力支撑到那个时候。

脚下的砂砾已经不再温热,随之而来的是阵阵寒气,远方传来风声,似哭,似嚎,阵阵呜咽摧残着人的意志,我的脚趾忍不住往沙里钻去,身体也蹲低了缩成一团,紧紧的夹着胳膊,高空中那苍白的月亮,冷冷的看着一切,孤寂,油然而生。

当沙螅再一次出现在地面上时,我已经失去反抗的能力,触手像鞭子一样的抽过来,打在我身上竟然发出了铁块撞击的声音,我被掀翻在地,像一颗小石子,手脚依旧蜷缩着,过了一小会才感觉到疼痛传来,猛吸了一口凉气,直打哆嗦,承受了这一下子打击,耗去了大量的体力,我感到一阵窒息。

沙螅把我拖走了,一路拖着从石头前经过,我却生不出力气把石头抓起来砸过去。人为刀殂我为鱼肉,我的身体开始麻痹,逐渐失去知觉,只有眼珠子还能转动,我看向远方,那里有一大片的白光,淡淡的,虽然它离我很远很远,但是我还是相信,那种光,一定很温暖。

突然眼前一黑,我从地上消失了,好像从未出现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