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谦,你不怕吗?肯听我说话吗?”飘忽的声音,语调却是极熟的,正是罗氏。
裴鹤谦心下一热,恨不能扑上前去,又恐惊了亡灵,只得守在原地,重重点头:“无论生死,您总是我的嫂嫂。”
罗氏“唉”了一声:“有你这句话,我们死也瞑目。可鹤谦,在你眼里,是哥嫂重,还是顾言雪更重呢?”
“真是他下的手?”
“怎么不是?”罗氏凄然长叹,“那么好看的人,可也好狠啊。他杀我也就罢了,为什么了连你哥哥也不放过?”
“可他……为了什么?”
罗氏冷笑:“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哥哥赶他出门!我也想不到,他竟是如此记仇!”罗氏越说越恨,随着“噗”的一声急响,帷幔后那星绿火蓦地蹿至丈余,转眼间,火苗卷过了白缦,于供桌的上方,汇作一团淡绿的烟尘,慢慢烟雾凝聚,现出两道人影来,一个是罗氏,另一个便是裴鹤谨了。
罗氏咬着薄唇,满面怨容:“鹤谦,你知道顾言雪在哪儿吧?”见裴鹤谦不语,不由忿忿:“时至今日,你还要庇护他吗?”
裴鹤谨一扬手,制止了妻子,一拂袍袖,轻轻飘到裴鹤谦的头顶,默默地注视着弟弟,半晌,两行泪水沿着他的脸颊悄然滑落。说来也怪,他明明已成了一缕幽魂,可那两滴泪水却不是虚的,真真切切掉到了裴鹤谦的额上。
裴鹤谦一惊,仰视着他,神色渐痴,泪眼婆娑:“哥哥。”
一边的罗氏叹了口气,语音转柔:“好兄弟,带我们去寻顾言雪。”
裴鹤谦凝望着哥哥,终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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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的清早,寒气逼人,未央呵着手,推开了窗户,天边透出些微的曙色,仙霞岭盖着雪被、蒙着雾帐,甜梦正酣,街面上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
“天放晴了,”未央回过头来,粲然一笑:“待会儿我去打些山鸡来,少爷,你说好不好?”
这话说下去,却没人应声,未央心下惊惶,忙赶到床边,撩开了帐子,却见顾言雪靠在枕上,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脸色虽白,精神倒不算差。未央舒出口气,坐到床沿,嘟起了嘴:“少爷,我跟你说话呢。”
“什么?”顾言雪抬起头来,乌幽幽的眼珠失了往日的凌厉,乍一看,竟有几分荏弱。
未央见了,心里发酸,伸出手来,帮他掖紧了被子:“天还早,您再睡一会儿。”
顾言雪抓过件袍子,披衣起身:“睡不着了。”
“您伤得那么重,这三天来,又不曾好好睡过,醒得早了不说,夜里也是翻来覆去的,这样下去,如何养得好病?”未央说着按住了他,眼眶一热,掉出泪来。
顾言雪望着他,微微一笑,抬起手来,替他拭泪:“未央……”
未央霍然转身,避开了他的手:“公子,你不必对着我笑,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苦。”
顾言雪一怔,沉下脸来:“杜震威说了什么?”
“他只说您在杭州遇到了群道士,受了伤。可是,公子,我跟了您十年,难道是白跟的吗?伤您的,是裴公子吧?”
顾言雪眼色转冷:“你当自己是诸葛孔明?”
未央摇头:“重创了您的确是道家的镇魂术,可以您的修为,那些道士再厉害,也近不了您的身,更别说给您当胸一剑了。可以那样伤您的,只有您最信任的人。”
“哦?”顾言雪眼皮一抬,“真是如此,你打算怎么做?杀了他,取了心肝,给我熬汤?”
“您若有不测,我必将他抽筋扒皮!”未央叹息一声,语气转缓:“可您要好好的,我自是事事听您吩咐。”
顾言雪冷哼:“你也学会胁迫主子了?”
“我哪敢,还不是为了您好。”未央从他手里拿过袍子来,轻轻地扶他睡下:“您放心,我偷偷嘱咐过杜震威了,让他嘴严些,莫在镇上提起裴公子。不然,这满街狐狸冲去杭州城,只怕那人连骨头都剩不了几根。”
顾言雪闭了眼,翻过身,不理未央。未央守了半天,见他没有动静,只当他睡了,正要起身,却听顾言雪低低地道:“未央,这三日辛苦你了。”
“我倒没什么,”未央摇头,“说起来,这次多亏了老王,作了法帮您镇魂,还有这满街的狐狸,送药送汤的,大家都盼着您早些好起来。”
正说着话呢,只听“砰、砰、砰”三声,有人将门板拍得山响,未央眉头一皱,恨恨道:“又是那姓杜的,一大早就来扰您,我赶他出去。”
顾言雪转过脸来,想了想,摆摆手:“让他进来吧。”
未央千不情万不愿地开了门,杜震威大大咧咧迈了进来,顺手将未央推出门去:“我跟你家公子讲话,没你的事儿。”说着大步跨到床前,一撩帐子,坐到顾言雪的枕边:“你这僮儿好生讨厌,连着三天都不肯放我进屋,怕我吃了你似的!”
顾言雪拥了被子,靠到枕上:“你不回黑风寨看看?整天窝在狐狸堆里,不气闷吗?”
杜震威眼眉一横:“好个寡情的狐狸,我救你一场,又在门外守了三日。你倒好,不但不说个谢字,一见面就下逐客令,什么道理?”
顾言雪并不说话,只望着他,眼光落到他颈后,不由一怔,只见杜震威衣领中插了柄折扇,泥金扇柄,描金扇边,正是裴鹤谦还给顾言雪的那把。
见顾言雪直愣愣看着自个儿,杜震威回过味来,抽出那扇子,“刷”地打开,扬了扬:“这扇子你便给了我,权当个表记,如何?”
顾言雪冷笑一声:“你尽管拿着,再过两日,你那奇痒也该犯了,到时候你也别来找我,自求多福吧。”
杜震威悻悻地将扇子掷回他怀中,怨道:“你对我怎么就那么狠?我待你哪里不好了?论长相、论人才,我也不输给那姓裴的。”说着,他凑近了些,抓起顾言雪的手来:“他不就是嘴甜些,会哄你么,可那些鬼话顶个屁用?稍有些风波,他还不是撇下了你?”
顾言雪被他说得心烦,抓起扇子,冷不丁抽在他手上,那扇子本是件法器,一抽之下,杜震威的手背上登时显出一道血印,又青又紫,肿成一片。杜震威又惊又怒,一轩浓眉,将顾言雪的手腕攥得咯咯作响。顾言雪重伤未愈,气力不济,挣不开他,脸上却也毫无惧色,盯着杜震威,一声不吭。
“那人有什么好?”杜震威恨恨低语,一俯身将顾言雪困在两臂之间,压到榻上:“他许了你什么?永生永世?我也可以,我不单能许下,还能做到。”说着大手一扬,“哧”地,撕开了顾言雪的领襟。他情急之下,下手没个轻重,不但撕开了衣服,更碰到了顾言雪胸前的伤处。顾言雪却似全无知觉,既不挣扎,也不叫喊,淡淡地偏过了头去,阖上眼皮。
眼前人肌肤胜雪、吐息如兰,杜震威原本是七分恼怒三分色心,到了此际,却是七分色胆加上了三分怜惜,小心翼翼挨了过去,明明是心急如焚,一时之间竟不下了手,只觉得那人如冰似雪,一碰便要化了,不碰又辛苦难当,真真进退不得,要人性命。杜震威咽了几下口水,终究忍耐不住,低吼一声,扑上顾言雪的身子。
顾言雪紧闭着双眼,□□不过是那么回事,闭上了眼睛,杜震威也好,那个人也好,没有太大的差别,一样咻咻的鼻息,一样汗湿的肌肤,一样热切缭乱的手指,然而,有些地方还是不同,不管杜震威怎么撩拨,顾言雪的身子始终是冷的,胸口一阵阵的刺痛。
难道真的非他不可了吗?可是,他有什么好吗?难道仅仅因为他是他的最初?那么,若那一夜,寒谭中他不在,会如何?若那一夜,寒潭中的人不是他,又会如何?
顾言雪没有答案,蓦地,他睁开了眼睛:“下去!”
此刻的杜震威如箭在弦上,如何肯收手,正要开口,颈间一寒,顾言雪的金扇已变作了柄雪亮的短刀,抵在咽喉。
杜震威气极:“这算什么?”
“我醒了,你也该醒醒。”顾言雪说着,将刀轻轻一送。
杜震威一抬手,打飞了短刀,利刃划过他的脖子,滴落一行鲜血。
“你醒了?你糊涂着呢!”杜震威不理颈间的伤口,指了顾言雪怒喝:“你这算什么?为他守节?笑死人了!他真希罕你,会把你交托给我?顾言雪,我万万想不到,你竟个傻瓜!”
两人这一番厮闹,动静大了些,惊动了门外的未央,那孩子一撞门板,冲进屋来,见了帐中的光景,脸都白了,抡起个凳子,劈头盖脑朝杜震威砸去。幸而杜震威躲得快,这才闪了开去,未央抛下凳子,紧紧护在顾言雪跟前,怒视着杜震威:“滚!不然我咬死你!”
顾言雪回过神来,按住未央的肩:“我没事。”说着自褥间拣起那柄短刀来,手腕一翻变成了把金扇,“啪”地一声,掷到杜震威脚边:“这扇子你拿了去,从今往后,你我的恩怨一笔勾销。”
杜震威也不拣扇子,立在那里,怔怔望着他:“我要的可不是扇子。”
三人正僵在那儿,却听楼梯上一阵急响,老王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满面是汗,喘息不定:“不好了!少爷!江山府的官兵杀到了!已经到了镇门前了!”
未央忙走上前去,扶他坐下:“怕什么?不过是个凡夫俗子,送上门的人肉。”
老王急得直摇手:“不单是官兵,同行的还有一伙道士,说是杭州紫什么观的,一个个都能驾云,在天上摆开了阵势,射落金线无数,已经钉死五只狐狸了!”
说明:
《惘然》行文已过3/4,我咨询了一下,得到的建议是,如果想出版的话,最好暂停网路连载。嗯,所以,故事只能放到这里了。
全部写完后,我会好好修改一遍(目前的版本,情节拖沓、bug之多,不胜枚举,实在惨不忍睹),再拿去投稿,如果被出版社退回来,我会尽快贴出结局。如果可以过稿,我会在实体书上市后两个月,贴出结局。就是酱紫。
我也考虑过写一个网路结局,不过呢,这个故事动笔之初,就想好了要HE的。难得我善心大发,想写个不死不伤、不残不疯、不疤不麻的大团圆故事,硬掰一个BE出来也很伤心,最终,还是决定作罢。
感谢各位一路的支持,留大家在坑底,挺过意不去的,谢罪,谢罪。
PS:请转载过这篇文章的网站,于一个月内将此文全文撤下,谢谢。
麻雀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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