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当谢婴风尘仆仆赶到淮安时,已然是初冬。
雪落北风紧,瑞雪兆丰年,倒是个不错的兆头。
当然,身体到了谢婴这般,也是不怕冷的。
只是,他仍然感到好奇。
那个少年给自己取名凤眠,当真是个优雅如画的名字。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他默不作声地观察了很久,让他好奇的是,那个少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落魄,反而带着一股愤世嫉俗的韧劲儿与狠劲儿。
从街头无名乞儿,到酒楼小厮,到大厨的徒弟,到富家公子的书童跟班,他在一步一步地改变着自己的处境,尽管变化不大,却处处坚韧。
然而,他还是发现了。
让这小子奋斗的动力根本不是一腔志气,而是那个淮安的郡守家小姐。
爱情么?谢婴看着那样年轻的少年,皱了皱眉。
他同样知道,墨长青已经开始了暗中的教导,那个风无意风姑娘,就是传递消息与传授知识的人。
夜色茫茫,风无意将凤眠学习的差不多的《南梁国书》第一卷换回,将第二卷交给他时,却迎来了谢婴这位不速之客。
彼时的谢婴站在墙头,一片天地雪茫茫里微笑地看着风无意。
脸上的半张藤蔓鬼纹显然已经蔓延,显得分外妖娆诡异。
“丫头,将东西放下你便可以走了。”他并没有将这一个武功不错的小丫头放在眼里。
风无意觉得自己后背宛如毒蛇一般,一点一点地染上沁凉,凉地透骨。
“我不会为难你,将书交与我便可。”谢婴第二次催促道。
风无意当即明白这个人不简单,却明显知道他身上有巫蠱一族特有的蛊毒气味,当即便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为何要这书?”风无意这样问他。
“这书算是我写的,为何不能?”谢婴仍是笑。
风无意瞪大眼睛,心思几经反转,没说什么,权衡之下,便将第一卷的《南梁国书》甩了出去。
谢婴不偏不倚地接过,看那封面上的四个大字,微微一笑。
风无意绛红色的背影飘身而出,谢婴却没有追上去。
风舞衣,风无意……这事情真的是越来越有趣了。
他是见过那顾家小姐的,宛如出水芙蓉一般的娇俏清丽的人儿,如凤眠这般动心,却是必然的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真正打动凤眠的,不是顾莲芜的气质与容貌,而是她的一颗温暖到毫无杂质的心。
但是,这一点,入了魔的谢婴,是永远也不可能明白的。
在他心里,连城与凤眠都是帝王,帝王不需要爱情,也不需要友情,就像他自己说的,唯有斩断业障,才问一往无前地去成就。
这是他第一次到淮安,隐忍而沉默,除了那据说能成就帝王之业的《南梁国书》以外,什么都没有留下,哦,除了他回程时,路上捡了个黑不溜秋,还算有利用价值的黑乎乎的胖公子。
那孩子叫何雄。
虽说笨呼呼的,真像一头熊。
但那样的人,无非就是让游戏有趣一些罢了。
他回到京城,随便购置了处宅子,便将何雄养着了。
凤长生一个月多不见他,估计是想得紧,见到了谢婴便一手扑了上来。
“有没有想我?”她笑得如同蜜桃一般,在他耳边轻语,声音有些挑逗。
“别闹,我这不是回来了?”谢婴按住她,良久,拥在怀里。
他突然发现,这两个月,其实他还是有几次想到她的。
是的他想到过凤长生,在看到年少的顾莲芜那样全心全意对凤眠的爱恋之后。
他突然想到,是否自己在一段感情里,太过有恃无恐了。
然而他一开始就像想着去利用她啊……
谢婴真的有些不懂。
其实他作为魔王,一直都没怎么恋爱,万年前唯一的感触与心动心伤,也只是败了,却没有输。
他不知道爱情是什么。
他不知道,凤长生也未必知道。”
…………
竹影合上这个本子,闭上了眼睛。
此时太阳已是西斜,夕阳斜斜地投进来,铺了酒楼一桌子。
竹影半身斗笠纱帽,长长遮住了自己的脸。
希望落在他宛如火焰一般的衣上,更加灼灼瑰丽。
他的话本停留在那一句“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上”。
仿若忽忽停下了一个美丽的梦,焰醉开始有些迷茫了。
如果凤长生不懂什么是爱情,如果谢婴不懂什么是爱情,那他呢?
他那样苦等的千寻,可有给过他答案与期许?
只是这些,他终究问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