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少殇身上的伤,也要过几天才能好。
之后的数天里,我也没有去他那,只是吩咐侍卫看好了,别让他给逃了。
后来听人禀报,这小呆兔也还挺乖的,大概也知道没了武功自己跑不了,每天都只是呆在屋里。
腾远山那里,一直在为我上燕云京的事做着准备,倒也是无声无息的。
我乐得清闲,每天都呆在夏云深那里,倒也过得很快活。
之后又耐下性子来好好学了一把弹琴,发现我倒也没那么不济,学了几天,也能勉勉强强像个琴师的样子了。
后来我照着琴谱弹的时候,夏云深也不指点了,就只是静静地坐在我身旁听。
我骨子里不是那么安宁的人,弹了不一会看他在旁边,就会忍不住又亲又抱地吃豆腐。
我一直没逼他跟我做点什么更亲密的事情,有时候连自己都有些吃惊于这罕见到了极点的好耐性,更不知道这种状态还能坚持多久。
就这么过了几天,我从夏云深那出去的时候,看到了一直在裴小染那伺候着的侍从小宇。
他一身素白的棉袍,在寒风里显得有些过于单薄寒酸,一张小脸也被冻得有些发红。
一见我出来,他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厚厚的雪地里,颤声道:“王爷,王爷……小宇知道您不喜欢被打扰,但是……但是小宇也是没别的法子了……求求您了,去看看裴公子吧……这样下去,他,他真的撑不下去了……”
少年细瘦的身子在凛冽的冷风中被吹得歪歪斜斜,他一边讲,一边打着哆嗦磕头,更是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看我。
我顿住脚步,沉默了半晌,终于缓慢地开口:“起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小宇颤颤地站起身,垂着头禀报道:“裴公子,裴公子这几天一直在发烧,但是这天寒地冻的伤风高烧都是小事,您又,又下了令,我也不敢禀报……就去叫了大夫开了方子,大夫也说了,没什么大事,退退火调理调理身子就好……但,但是……”
“说下去。”我微微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但是裴公子,这几天都不肯吃东西……煎的药,也是,也是喝了一口就吐一口,这,这样几天下来……人,人都瘦得不行了,这烧也一直退不下去……小宇求求王爷了,就去看一眼吧……”
他说到这里,眼眶都不禁有些发红。
“哼。”我面沉如铁,冷冷地哼了一声:“他倒是挺厉害的嘛?”
小宇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想要解释。
我也懒得多说,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直接就快步往染竹轩那边走去。
说到底,就这么个傻了吧唧的玩意,还是放不下。
我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裴小染那里,他房里就点了一盏灯,摇摇曳曳的灯火,从外面看去,仿佛随时都会被吹灭。
一推门进去,就是一股子刺鼻的药味扑鼻而来。
我微微放缓脚步走了进去,里面窝在床上那人却死气沉沉的,似乎根本懒得看一眼进来的人是谁,只是无声无息地望着床柱。
悄声走了过去,这次却换成了我有些发呆。
他虽然是脑子挺笨的,但是这间小屋,每次过来的时候,却也总是充满着挺快活的气息。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里会变得这么凄凉。
床上的裴小染,有些怕冷似的蜷缩着,脸色白得没有了丝毫血色,薄薄的唇瓣,也都干裂出了血痕。小鹿似的杏眼眼角,似乎还隐隐带着泪痕,就那么无神地望着床柱。
就不过这么几天的功夫,他已经瘦得脱了型。
原来那个小宇,竟然是丝毫没有夸张。这个样子下去,他恐怕,是真的活不了。
一晃神,我忽然间想到了很久以前养过的小君子兰,生命力顽强得有些诡异,久而久之的,我也就忘了经常给它浇水,有那么段时间,它都活得好好的,青翠漂亮。后来,我出了趟远门,也没想过怎么处理它,回来的时候,它已经悄然地干枯在了阳台上。
我以为它会活得好好的,它却静静地枯萎了。
就像我以为,没有我这个小笨蛋也可以过得很开心,没想到却不是这样的。
这么一走神,裴小染已经看到了我。
他有些费力地从被窝里撑起身子,下意识地想要往我身上蹭,却又紧接着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便有些发颤地想要下床行礼。
那瞬间他的神情,让我忽然有些心酸。
很难描述得清楚的眼神,惊喜地,怯怯地,又夹带着软弱和乞求。
“躺着吧。”我沉默了一下,最终开口轻声道。
“王、王爷……”他费劲地开口,声音却沙哑得近乎破碎。
“怎么不吃药?”我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声音有些冷凝地问。
“我,我……”他抱着棉被,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我。
我也不等他回答,语气越发地严厉:“连饭也不吃。你想怎样?要挟我?我不来你就不吃,是不是?!”
裴小染被吓得呆住了,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蛋更是一下子白得吓人,他发着抖,过了良久才磕磕巴巴地说:“不,不是……王爷,小染不是要挟……小染就是,就是……难受……”
他语声都在打着颤,越说越沮丧,最终只是垂下头,小声地不断重复着:“小染就是难受……药好苦,饭也不,不好吃……不是的,不是要挟王爷……小染是想王爷,想,想王爷……”
他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不一会功夫就打湿了棉被,头却越垂越低,似乎是想把脸藏起来似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了一会,片刻后,沉默地想要起身。
可是还没等好好站起来,就被他死死地抱住了腰。
裴小染抬起瘦得不行的小脸,语气惊慌到近乎恐惧:“王爷,王爷你别走……小染听话,小染知道错了……你别,别走……王爷……”
“我不是要走。”我叹了口气,轻轻捏了捏他的下巴,低声问:“想吃点什么?莲子粥?银耳汤?”
裴小染抬起杏眼,巴巴地看着我。
“还想说不吃?”我有些危险地眯起眼睛。
“吃……小染吃。”他急忙回答:“就,就银耳汤……”
我点点头,拉开他的手,往外室走去,跟小宇吩咐了一声。
想了想,又叫他把药也顺便给热了,等会我得让裴小染喝下去。
过了不一会儿,银耳汤就送了进来。
我也没让小宇进来,直接端了小碗就进了屋里。
裴小染还发着高烧,有些怕冷,缩在棉被里怯怯地望着我手里的银耳汤,却是满脸不太想吃东西的神情。
我坐在床边,看了看他可怜巴巴的杏眼,有些无奈地开口:“我喂你,你才肯吃?”
裴小染一听这话,就有些乐颠颠的,也顾不上发烧,就往我怀里挤。
他身子也很烫,就算隔着层棉被,都觉得热乎乎的,我把他圈在怀里,用勺子舀出一勺银耳汤,就往他嘴边一送。
他显然还是不想吃东西,稍稍吃了点银耳,就有些抗拒地往后退。
“乖一点。”我耐下心来,另一只手轻柔地捏了捏他的小尖耳朵,循循善诱着说:“先把这勺都给吃了。”
裴小染估计还是有点怕我生气,微微皱着眉,很难受地吃了一勺,就有点哀求地转头看我。
我低下头,轻轻在他眼睫上亲了一下,又舀出一勺来,送到他嘴边。
这次他倒没怎么犹豫,吃了一勺之后,立刻就转头有些期待地望着我。
我只能哭笑不得地又亲了一下。
就这么来来回回了几次,裴小染似乎终于感觉到自己其实是挺饿的,也顾不上找我亲他作为奖励,自己就有些急迫地把整碗银耳汤都喝光了。
“还要么?”我看了看空空的碗底,问道。
裴小染想了想,又弱弱地点了点头。
我看他刚才也是饿得久了,都没有了吃东西的感觉,现在吃了几口,一下子就唤醒了饥肠辘辘的胃。
于是出去又盛了满满一碗银耳汤,递过去让他自己喝了。
这时候,他的药也已经被热好了,我端着药一走进来,裴小染的脸色立刻就一阵发苦。
“药必须得喝。”我当然看透了他的想法,毫无回旋余地的说。
裴小染沮丧地看着我端着的碗里深褐色的液体,嗓子有些干涩地开口:“王,王爷……等会喝好不好……”
“你不喝,我会很不高兴。”我语气淡淡的,也没说可以还是不可以。
裴小染到底还是不敢再惹我不高兴,可怜巴巴地接过了药碗,刚喝了一口,脸色就哀哀得似乎要哭了出来。
“我过几天就要去燕云京。”我看着他,平静地开口。
裴小染捧着药碗,有些怔楞地望着我。
“所以若是见不到我,也用不着慌。”我抬眼示意他喝药,一边继续道:“路途遥远,这一来一回,时间挺长的,你照顾好自己。”
裴小染呆呆地捧着药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良久,才怯怯地小声说:“王爷,王爷……还要小染么?”
“我没想过不要你。之前也没想过。”我淡淡地说:“你是我的人,府里好吃好喝地养着,想要什么尽管去帐房支,这么过日子不好么?”
“不,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裴小染有些着急,握着药碗的手也有些发抖。
“喝药。”我皱起眉,语气有些严厉了。
裴小染不敢多说,只能垂下头,乖乖地开始喝。
“我今天来之前,心情很不好。”我看着他一边喝一边有些巴巴地望我,语声缓和了下来,低声道:“看在你生病的份上,不说什么了。”
“身体是自己的。病了要吃药,饭要好好吃。这些最基本的东西,如果你都不会,那你会让我很失望。”
我的语气不温不火的,说到这里,还是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他越发瘦削的脸颊,轻声说:“就这么几天,都瘦成这样了,你真是不懂事。”
说到这里,裴小染有些怯怯地放下碗,小心翼翼地给我看了看空空的碗底。
我看了一眼,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我出去几个月,到时候回来,如果你还是这么瘦,我真的会不高兴、很不高兴。”
裴小染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一脸乖巧。
“那就这样,好好睡一觉吧。”我站起身,整了整狐裘。
“王爷……”裴小染有些希翼地直起身子,一双杏眼湿漉漉地看向我:“王爷在,在这睡吧……”
我只是摇了摇头,不再多说,转身推开了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