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酒侧过身闭上了眼睛:“没什么。”待在这里,与世隔绝,她不是寡家孤人是什么?
颜司明转了转眸子,“因为我把你关在了这里?”
沈凌酒沉默,许久方低声道:“为了救我丈夫,我跟你来到了这里,我哥不要我了。”她眼角微瞟,注意了一下颜司明的神色,这才进入正题,“以后在这里我也再见不到他们。”她幽幽叹了口气,口吻满是惆怅,“当你愿意放我离开这里时,你便是真的爱上我了。”
虽然没有说明,但她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一直都是费尽心机的想要骗取他的同情,放她离开这里。
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颜司明的回答,久到她都打瞌睡了,他才淡淡地启口道:“小酒儿,你为什么不愿意舍弃外面的一切,留下来陪我呢?”
沈凌酒微怔:“我也想陪你,可我不是那个能够给你幸福的人。”
颜司明抬头看她:“还有呢?”。
沈凌酒有些迷茫:“还有……你明明知道我讨好你,都是处心积虑,我们都无法敞开心怀去相信彼此。”
颜司明靠近她,将头搁在她肩上:“还有呢?”
沈凌酒鼻尖微微泛酸:“我喜欢外面的世界,我喜欢看农舍的炊烟,喜欢昭王府,喜欢那片杏花林,喜欢逗弄小皇帝。我在这里,他们大概都很担心,我有个还未抱过的儿子,有个懂事听话的侄儿,有个刚认的九妹。有个望眼欲穿的等着我回去的男人,我牵挂他们。”
颜司明抬头忽然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她反应不及,未能避开:“即便终身被禁锢在这里,可你的心,却从未涉足过这片土地?”
颜司明不待她答话,自顾自起身,“世人都道沈陵酒如何厉害,如何力挽狂澜大燕的政权,其实你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传闻你荒诞不经,厚颜无耻,但其实你是个很称职的妻子,很优秀的妹妹,沈煜书应该为你骄傲的。”
大燕可以没有沈凌酒,但必须要有昭王在,她可以牺牲,但那个男人不行,前有西禹虎视眈眈,后有赫连国蠢蠢欲动。新帝登基,根基不稳,她终究是一介女子,是女人便会感情用事,不如昭王沉着冷静。
沈凌酒咬唇,将头搁在膝盖上,“我喜欢大燕,喜欢京都,喜欢人来人往的大街,我希望世上没有战乱,天下太平,祥和安宁。”
颜司明迎着风,青丝散乱,“你不是第一个对我说这些话的人,但确实让我感触最深的人。其实你——真的很不错,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得贵如此,大燕何求?”
沈凌酒苦笑:“这么多年,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可那又怎么样?”一样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颜司明闭上眼,“其实,我也很想出去。”可天下之大,已然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沈凌酒眨了眨眼,语声温柔欲滴:“那我们出去吧,外面好玩的地方很多,除了山和海,还有草原,有丘陵,有沙漠,我们都去看看怎么样?”
颜司明只是摇头,一个飞身,竟然撇下她在山头,自己跑了。
沈凌酒许久才回过神来。“卧槽!”
她气得直跺脚,她绞尽脑汁,费尽唇舌,骗不到便吐露肺腑之言,好的坏的都说了,这厮竟然一言不合就跑了,眼看被拐来两个月了,已经够憋屈的了,更屈辱的是居然离成功还遥遥无望!
沈凌酒抱着小树干,哭得肝肠寸断。
有种天要亡我的错觉!
自从交心后,沈凌酒便破罐子破摔了,她开始喜怒无常,一方面她得作给颜司明看,一方面这属于情绪的正常发泄,不然她都要被憋疯了!
颜司明好多天不说话,直接无视她的小脾气,虽然两人也同往常一样坐下花前月下,但却貌合神离,两个人沉默的时候越来越多。
几日后,颜司明望着她紧蹙的秀眉,嫌弃道:“不要老皱着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举了……”
他若真的不举了,沈凌酒早都乐开花了,至于这么愁?她叹了口气,“能不皱眉吗,我有预感真的要一辈子跟你耗在这里了。”
“在这里有何不妥?”
“若每日像你这样日复一日的没有丝毫变化,活着三个月便是极致,再多,我不是疯了,就是死了。”沈凌酒哀叹,“所以,我觉得我活不久了。”
颜司明开始沉默,沈凌酒绝望了。
她都想死了,他就不表示表示?
两日后,沈凌酒在山间唱歌,“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自伯之东,首如飞蓬。
岂无膏沐?谁适为容!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
颜司明就站在不远处,听她一遍遍的清唱这首曲子。
傍晚的鱼塘吹来咸湿的风,晚霞描金,两三只翠鸟盘旋在水上空。
她提着裙摆,单脚划着水,在泥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夜风鼓动他的衣袍,衣袂扬起,沈凌酒回眸,连笑都牵强:“来了?”
她方才唱的是一首思念丈夫的曲子,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他唇角勾出薄凉的笑意,难怪她宁愿粗布麻衣,随意用葡萄枝绾发,也不用他为她准备的衣饰,原来是这层用意。
颜司明在她身边坐定,沈凌酒鼓了十几次勇气,终于下定决心告诉他道:“我想放弃了。”
“放弃?”
沈凌酒点头,“我做不到跟你圆房,也不想再骗你。”
颜司明看着她,她眸里盛着月光的莹莹清辉,眼睛非常干净,望而见底,“如果你放弃了,你将会在这里陪我一辈子。”
“就这样吧,一辈子就一辈子,我既不想背叛我丈夫,也不想祸害你。”她五官精致欲绝,笑容却苦涩,“若我和他的缘分到此为止,若这是让他活下来的代价,我认了,我认命了。”
“用一生孤寂来换他活着?值得吗?”
沈凌酒摘了一朵野花在手里,过了很久很久,她才低声道,“值得。”
“你们这样遥遥相隔,彼此孤寂你觉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