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

沿着小径往上爬,顾卿容来到了山顶。

雾开始散了,远处的山峦,气象万千,在阳光的照耀下, 呈现着一层淡淡的紫色。

这就是这个地方叫做“紫峰”的原因?

河谷里散落着三五户人家,每家的烟囱青烟袅袅。

收割后的田野里,有一群鸡在啄食。

这是一幅生动的农村图。

顾卿容打开了带来的书本,正打算专心看书时,她听到了 一阵犬吠声。

抬起头,她看见了一只体格健壮的狼犬,那只狼犬两眼露出凶光,十分不友善。顾卿容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一步,她晓得狼犬的凶悍,并不下于一只野狼。

“阿里!阿里!”

紧跟在那只犬后面的是一个看起来相当斯文的男人。

“阿里没吓到你吧!”那个人看了顾卿容一眼,声音中带有一丝歉意。

“还好。”

“阿里!”那个人对他的宠物说:“我们走吧!”

他们循着另外一条山路走了。

“阿里。”顾卿容耸耸肩:“听起来倒像是什么拳王的名字。”

她重新埋首在书本里,山风轻拂,虫鸣鸟叫,在这种环境里读书,比闷在书房里好多了。

她来到紫峰,有一个星期了,除了和沐天培说说话以外,大多数时间,她都在温书。

沐天培曾提议她到站北的补习班去补习,她觉得没有必要,她喜欢自己看书,自己思索。在学校的时候,她的功课一向很好。

“要不要我请个老师指导你学琴?”沐天培又问。

“外公。”顾卿容确实有点心动了,她喜欢音乐,她想学琴。并不见得会妨碍她温习功课,只要不过份:“您心中已经有了适当的人选了吗?”

“我想就找这附近的人。”

“这附近有教琴的人?”

“小容,你别小看了紫峰,这儿可是藏龙卧虎之地啊!”沐天培笑着说:“不但住的有音乐家,还有画家,退休的政治家,过去的大明星。”

“哦?”顾卿容睁大了眼睛:“只是不晓得他愿不愿意教我这个笨学生。”

“我请求他教你,我想他会愿意的。小容,你打算一星期要他来几次?”

“他来指导我两次就行,其余的时间我可以自己练习。”

“两次应当不成问题,过几天我带你去见他。”沐天培颇有自信的说。

“会不会是他?”顾卿容合上书本时,突然想:“阿里的主人,瞧他的派头,倒像个音乐家。外公找的人会是他吗?”

如果是他,顾卿容得小心的好好的练琴,他看来虽够斯文,也够冷漠的。

太阳慢慢的升高了,顾卿容顺着原路回到了沐园。

沐天培正坐在客厅里,显然他在等顾卿容。

“外公,您早!”顾卿容礼貌的说

“小容,今天晚上我请了几个客人来吃饭。”沐天培望望卿容,她身上穿的是一条黑裙,配一件素花的衬衫,她该添置几套像样的衣服:“有几个人是附近的邻居,你应该认识认识他们。”

“好的,外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李嫂买菜去了,等一下老黄会帮忙修剪草坪,你只要把自己收拾好就行。”

“我会把自己收拾好。外公,老黄是什么人啊?”

“老黄以前是帮我开汽车的,这些年来我没有出门的必要,老黄就到陈家去了。沐园有事他是抢着来帮忙。”

“老黄倒是不错。”顾卿容才说完,门铃响了,沐天培说

“大概是老黄,你去开门吧!”

老黄并不像顾卿容想象中的那么老,他顶多四十岁,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你是…?”

老黄见了顾卿容,十分意外。

“我是新来的。”顾卿容有意开玩笑:“你是老黄吧!”

“是的,李嫂呢?”

“她买菜去了,老黄,你请进。”

“谢谢!”

老黄并不笨,他见到沐天培的表情,就知道顾卿容是他的亲戚。

老黄在修剪草坪时,沐天培拿出一张卡,他对顾卿容说:“小容,你去百货大楼买几套现成的衣服,另外你缺什么看着买好了。”

“外公。”顾卿容迟疑着,她知道沐天培的用意,他不要她在今晚的客人中显得寒伧。

“跟外公还客气什么?”沐天培说:“时间还早,你可以慢慢的挑选你喜欢的式样。哪天外公精神好,带你去站北吃馆子去。”

“外公吃素,馆子的菜又油又腻,您怎么吃啊?”

“这你就是外行了,站北有好几家相当考究的素菜馆呢! 小容,你一个人去站北行吗?”

“怎么不行?”顾卿容点了点头:“您忘了我是怎么到紫峰来的?”

“没忘, 你确是个不太叫人操心的孩子。”

“那……外公,我上楼去换双鞋就走喽。”

“对了,你也顺便买双鞋。”沐天培说。

“好的,外公,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在客人面前丢脸。”

“小容,你不要多心,其实,我早就想让你买几件新衣服, 倒不完全是为了今晚请客的事。”

“嗯,我懂。”

顾卿容经过院子时,老黄正在使用割草机,有一些草溅到了她身上,她用手拍了拍。

割草机发出的声音很大,顾卿容想老黄不会听到她开门的声音。

可是,当她把门打开,还没有关上时,老黄停止了工作, 叫住了她: “你到哪儿去?”

“站北。”顾卿容站住回答,她觉得老黄这人很有趣。

“站北?你很熟悉吗?”

“不熟。”

“如果你能等我十分钟的话,我送你去台北”

“你送我?”

“反正现在没有公路局车,你到了车站也是干等。或许你不知道,紫峰的班车并不多。”

“我知道。”

“我这儿的工作马上就可以做完了,十分钟后,你在弯那儿等我。”

“这……”

“你信不过我吗?”老黄笑了起来:“我可以去跟老爷子说明一声。”

“信得过。”顾卿容也笑了:“你叫我外公老爷子?”

“外公?”老黄震了一下,然后瞪视着顾卿容问:“你是顾德进的女儿?”

“你认识我爸爸?”顾卿容同样吃惊的问。

“岂止认识!”老黄的声音里有着感慨:“他在人海中失踪了二十年,没想到他的女儿都这么大了。他没到紫峰来吗?”

“他已经过世了!”

“过世了?”老黄十分意外:“你母亲呢?”

“也过世了!”顾卿容黯然的垂下了头。

“啊!”老黄同情地说:“真没想到他们都离开了这个世界!”

“老黄。”顾卿容抬起了头,这也是一种收获吧!来到紫峰,她总算找到了一个认识她父母的人,她可以从他的口中得知一些当年所发生的事,于是她说:“我现在去弯道那儿等你。”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弯道上出现。老黄从车内伸出头对以苓说:“上来吧!顾小姐。”

“老黄。”顾卿容在后座坐好后说:“你叫我名字好了,顾卿容我不习惯被人称作小姐。”

“唉!”

“你叹什么气?”

“我又何尝习惯称你顾小姐?当年我叫你母亲大小姐,其实大小姐并没有什么大小姐的架子,尤其不对我们下人摆。”

车子已经上了公路,顾卿容望望车窗外,紫峰的候车站有 两个人在等车。候车站附近有卖杂货的小店、卖水果的摊子、 肉摊、菜摊,有一家洋裁店,还有间药房。

这是紫峰的街道,也是紫峰最热闹的地方,它的风情和b市其他小镇上的风情大致相同。

“你到站北什么地方?”老黄转过脸问顾卿容。

“我想到百货公司买点东西。”

“西门那一带有好几家百货公司,我送你到西门。”

“听外公说你现在在陈家开车,陈家是做什么的?你用车子送我,他们不会介意吗?”

“陈家跟沐家是世交。”老黄说:“陈将军退休后就在紫峰附近开了一个农场,他本人并不常去台北,他的车子常借给邻居用。紫峰有好些人都上了年纪,他们出门,我一定接送的”

“陈将军真是大方的人。”

“他要是知道你回到了沐园,一定很高兴。”

“为什么?”

“你母亲是他所收的唯一的干女儿和学生。”

“学生?”

“陈将军对中国的书画下过一番苦功。”

“是吗?”顾卿容茫然的问,心中有一种空空洞洞的感觉。

“你母亲在音乐和绘画方面很有天份。老爷子原想她在这方面有所成就,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