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到来,随着议会和内阁开始渐渐走入正轨,光绪所要做的事情就渐渐少了起来。
当然,他仍然是中国的最高统治者,不可能猛地一下全然放手,那样国政非全乱套了不可。但比起之前他大权独揽的时候,却已经轻松得多了。
每日至少有了半天的时间可以在后宫中陪伴着婉贞母子。
过惯了劳碌日子,如今这种生活虽然轻松,却令他颇有些不适应,闲下来,竟有种无所事事的感觉。
“若是换了别朝别代,我可不就是个无道昏君了?”他颇有些自嘲地说道。
婉贞笑着看了看他,说道:“谁敢说皇上是昏君?若皇上都是昏君,那古往今来一大半的君王都是昏君了除了皇上,谁还有这般魄力和心机,能够凭一己之力,扭转大清的颓势?”
光绪听了这话,倒也不禁笑了,伸手抱了她在怀里,笑道:“谁说是凭我一己之力?若是没有你、没有老五、老六、老七他们,别说扭转局势了,便是当年老佛爷那关就过不去”
一句话勾起了两个人共同的回忆,相识那一年的艰难,紧接着那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兜兜转转、阴差阳错,及至今日的一切。如今想起来,不禁都是一阵唏嘘。
最后还是婉贞率先回过神来,笑了笑说道:“事情已经过去,时间也不会停留,皇上还是别想那么多了。如今大清的一切正在慢慢走上正轨,相信不久的将来定会恢复往日荣光,重现大国辉煌。有了这样的成绩,皇上以前所吃的苦、所受的罪,就都值得了”
光绪也回过神来,叹息了两声,笑着说道:“不敢说值不值得。如今这种情形,我只求将来见到爱新觉罗家族的列祖列宗,不会被他们指着鼻子骂不孝就行了。”
婉贞知道他心中始终有些心结未解,只得也是叹了口气,说道:“皇上又何必妄自菲薄呢?今时不同往日,便是圣祖爷复生,怕也做不出比皇上更好的事情来了就算是皇室又如何?在时代的发展潮流下,真正是顺流者昌、逆流者亡,皇上若不做出如此改变,最后便是全族覆没的结局,到了那个时候,列祖列宗才真的会说皇上不孝吧?皇上如今的做法,既保全了皇室,维护了皇家的体面,又顺应了历史潮流,复兴了国家,列祖列宗高兴都来不及了,又怎会怪责于你?”
光绪这些日子闲了下来,便忍不住会东想西想的,想着想着就把自己陷入到牛角尖儿里去了。如今听到婉贞的劝解,心中才又好受了些,不禁更是抱紧了她,叹道:“每次我沮丧的时候,你都能令我重新开心振作起来。这辈子有你,老天待我不薄”
婉贞看着这个已经为了清王室操劳小半辈子的男人,心中的怜惜再也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他的鬓角,怜爱地说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能够遇见皇上,也是老天对我的厚赐。”
光绪看着她,那温柔爱恋的眼光,心都快要化了
慢慢低下头去,在她的柔唇上轻啄浅吻,那么的小心、那么的珍视,仿佛那是举世无双的宝贝,细细珍惜。
“额娘”孩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话音未落,念哥儿一头便撞了进来。
光绪和婉贞顿时一僵,光绪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抬起头来,然而两人还是抱在一起,因为太过惊讶,所以一时之间也放不开来。
念哥儿也一下子愣住了。
他已经是个七岁的孩子,又曾经在欧美那些开放的国家走了一圈回来,自然明白自己的干爹和额娘都在做些什么。但明白是一回事,看得开又是另外一回事,他毕竟还小,撞上这种情况,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怔在了当场。
“哥哥”悦哥儿人小腿短,这会儿才追上来,也闷头闷脑冲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连串的嬷嬷、宫女、太监们,个个面色仓皇。
“哎哟两位小主子,您们可别跑那么快,仔细摔着”老嬷嬷们脸都皱在了一起,气喘吁吁、大呼小叫着,生怕哥儿俩出了什么意外,皇帝砍了她们的脑袋。
这一下打岔,歪打正着,把两大一小三个人的尴尬都给打散了过去。
光绪急忙放开了婉贞,神色讪讪地干咳了一声,努力板起脸来斥道:“宫里头,没大没小、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佑麒,你是哥哥,正应该给弟弟树立典范才是,怎么反倒带着弟弟乱来?”
他少有直呼念哥儿名字的时候,如今这么说,可见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念哥儿却是个鬼精灵,眼珠子一转,便拉着弟弟的手,说道:“干爹别生气,儿子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只是今儿个额娘答应了我们要去郊外游玩,我和弟弟一时高兴,才会忘了规矩。”
悦哥儿年纪小些,又是小儿子,本应更亲近父亲、更娇纵一些的,却不知为何总是对光绪怯怯的。这时他感到哥哥使劲捏了捏他的小手,兄弟俩心灵相通,便顿时明白了哥哥的意思,虽然有些害怕,却还是颤颤地开口道:“是……是啊,皇阿玛,额娘说了要带我们出去的……”
光绪便不由讶然看向婉贞。
她要带孩子们出去,为何自己一点儿都不知道?
婉贞这会儿已经缓过劲儿来了,脸上还有些红,却不像方才那样羞窘不堪了。闻言笑了笑,对他说道:“方才本想跟皇上说的,今儿个天气好,咱们一家不如出去郊游一下,散散心。”
光绪闲下来后便一直有些郁郁的,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就想着要怎样才能帮他开解一番,换换心情,这才想出了这个方法。
方才本要跟他说的,没想到他突然说起自己的心结,她忙顺了话题开解他,倒是把这茬儿给忘了。
光绪看着她,从她的眼神里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由心中一暖,笑了笑道:“也好。我也已经很久都没轻松过了。”
婉贞松了口气,转头看着儿子们,板着脸教训,眼中却忍不住笑意:“额娘说过,要你们把师父布置的作业都做完了才能出去,可是做到了?”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忙不迭点头,说道:“做完了做完了”说着便献宝似的交出了自己的作业。
小学有小学的功课,幼儿园有幼儿园的练习。念哥儿的功课光绪是知道的,毕竟他亲自盯着呢,但悦哥儿的就不知道了,毕竟悦哥儿年纪还小,还不到他操心的时候。
他接过来,看了看念哥儿写好的大字,心中满意。只是跟中国绝大部分的父亲一样,那赞赏的话语却是难以说出口的,只微微点头道:“还算有点样子,却少了风骨灵魂,还需多练”
念哥儿早慧,早知道自己这位干爹是个什么性子,能够这样说便已经是不错了,顿时便喜上眉梢。
光绪于是便又向着小儿子交上来的东西看去,却是几张蝌蚪的图画,画得很是奇怪,说国画不是国画,说写真也不像写真,便不由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他看向婉贞,没想到却是一向怯怯的小儿子抢先说道:“这是宫女姐姐们要悦哥儿做的,悦哥儿要把小蝌蚪是怎么变成青蛙的画出来”
宫女们让做的就是婉贞让做的,他不禁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手里的图画,若有所悟,却并没说什么。
念哥儿等不及,便问道:“干爹,额娘,是不是能走了?”
婉贞就笑骂道:“你这小猴子,竟是一颗都坐不住的”
念哥儿便涎了脸过去拉着她撒娇,还打眼色让悦哥儿过来帮忙。他知道干爹素来就是听额娘的,只要额娘说好了,干爹就绝不会说不好。
他这番小心思自然落在大人们眼里,光绪便不禁好笑又好气,摇着头叹道:“这个鬼精灵……哪儿来那么多蹊跷的心思”
婉贞也是哭笑不得,赶紧点头答应,不然非得让他们哥儿俩给摇散了。
她早就吩咐了小东子去准备,此时一声令下,自然说走就走。
自从光绪在国外开了眼界之后,心胸开阔了,对新事物的接收能力也强了。不但紫禁城里全都换上了玻璃,还处处都通了电灯,连汽车都添置了几辆。因为婉贞打理得当,皇室渐渐也有了些闲钱,别的不敢说,买几辆汽车还是做得到的。
皇帝出行,自然不能只有一辆车这么寒酸。一溜车队开出了紫禁城,前后都坐着荷枪实弹的侍卫。如今他们也算是鸟枪换炮了,不再配备什么大刀长矛之类,而个个都是枪法精准的火枪手。
不过如今皇室改革多年,对内安抚、对外招商引资,洋人们也不再找大清的麻烦,虽谈不上政通人和,却也不再是以前那种动辄惊涛骇浪的社会,即使皇帝出行,警备严密了些,却也不至于那么提心吊胆的。
更何况,车身上并无任何标志,京城里的百姓最多奇怪是哪里来的人那么财大气粗,却也想不到里面坐的竟然会是当今天子。
很快,车队出了城,又开了一阵,一片绿油油的草场就出现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