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正好, 明亮温暖的光线打在木制的雕花窗格上, 透过薄薄的素色窗纱照进了里屋, 将屋子里的桌椅柜凳都染上了一层暖意。
桌上两只儿臂粗的喜烛还未燃尽,留下了大半截, 依旧是一派喜庆的模样。
绕过小屏风, 里间的地方是一座雕花架子床,床边大红色的轻纱帐幔低垂,层层叠叠, 遮住了窗口透进来的亮光。
床上的人还在沉沉地睡着,屋子里只有轻轻的均匀呼吸声, 静的连清风拂过窗棂的声音都能听到。
不知过了多久,一小截雪白的手腕自床榻里侧伸了出来, 纤细的手指徐徐撩开帐幔, 声音犹带着睡梦初醒的沙哑之意。
“玉书。”
齐楚楚一连唤了几声,大约是因为睡太久了,喉咙也干渴得很,声音颇有些虚弱无力。
等了片刻,才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过来, 撩开了帐子一角。
“姑娘, 您终于醒啦。”
——
玉书见自家姑娘总算是睡好了, 眼睛不由得弯了弯,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来,手脚麻利地扶她坐起身来,塞了一个软枕在齐楚楚身后, 让她靠坐地舒服些。
方才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唤自己,玉书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呢。
虽然那天大夫最后说,姑娘身体并没什么事,只要按时吃药,休养些时候慢慢就好了。
可是这两天,姑娘几乎就没怎么醒过,一直这么沉沉地昏睡着,连前两天的药,都是将军私下帮着喂进去的。
今儿个将军有事去军营了,她还真有些不知道,待会儿药熬好了要怎么喂进去。
还好,谢天谢地,姑娘今儿个终于是醒过来了。
玉书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手指拉着她片刻也不敢离开,面上神色颇有些激动,絮絮叨叨地问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
齐楚楚看着她这般开心的模样,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好笑,唇角微微向上勾了勾。
看玉书现在这激动的样子,严重地倒像是自己死而复生了似的。
其实,自从那天不小心听到了大夫和严青的对话之后,她本来是打算装一装虚弱,争取让严青清心寡欲的时间越久越好。
可没想到,她倒是高估自己的身体了。
完全不用她自己伪装,她居然又睡了过去,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昏睡了两天,人事不省。
当然,就算现在醒了过来,身上也还疼的厉害,疼的她根本都不想离开床榻。
难不成是老天爷看穿了她的打算,以这种方式成全她一次么?
齐楚楚暗暗叹了口气,虽然这个方式可以避开某人,可装病是一回事,真病又是另一回事了。
真的变成这种病歪歪的模样,难受的到底还是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难受罢了。
说不准,这两种方式到底哪个更不舒服。
也不知该说她幸运还是不幸了。
——
齐楚楚清了清嗓子,喉咙实在是有些干渴了,口中也是残留的苦涩药味,一阵阵的难受。
她拉了拉犹自兴奋着的玉书,低声提醒道。
“给我倒杯水吧。”
玉书这才反应过来,答应了一声,忙忙地小跑到桌边,拎着茶壶倒了一小杯水,稳稳地递到了她手里。
齐楚楚喝了一杯,这才觉得稍微好受了些,不过嘴巴里的那股药味,还是有些不舒服。
——
“姑娘,您这两天,可是把我吓坏了。”
玉书一边将空杯子放回床边的案桌上,一边絮絮叨叨道。
一时又想到什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齐楚楚,笑眯眯地添了一句。
“您都不知道,您生病的时候,将军有多紧张,要不是今儿个将军实在有事脱不开身,说不定这会儿还在屋子里照顾您呢。”
将军这么看重姑娘,她这个做丫鬟的看在眼里,自然也是为姑娘高兴。
——
本来,姑娘一嫁进来就生了病,她还很有些担心将军会觉得晦气,从此对姑娘疏远起来的。
没想到将军不止没有疏远,反而还这样照顾姑娘,叫她看着都有些惊讶。
不止平日里药是他喂得,就连擦身这种活儿都包揽了,她这个做贴身丫鬟的,相比之下,反倒是成了闲人一个了。
偏偏这会儿姑娘醒过来,将军又不在这里,她自然要帮忙说几句好话,这样子,姑娘和将军的关系也会更好嘛。
“嗯,我知道了。”
听到她这番话,齐楚楚稍微愣了一下,却是语气平常地回了一句,口吻有几分冷淡。
说了句知道了,就再也没有下文了,脸上也没什么喜悦的表情。
玉书有些不解,将军这样费心照顾,这世间只怕少有男人能做到了,照理说姑娘应该很高兴才对啊?
可怎么姑娘听到这件事,好像并不是像她想象的那样开心呢。
——
其实,齐楚楚刚听到的时候,倒也不是全然无动于衷。
她确实很意外,严青会那样亲自照顾她,连玉书这丫头都忍不住要帮他说好话。
只不过,一想到她生病,完全是拜那人的邪=药所赐,她心中就有些气闷。而且后来还疼的晕了过去,现在连床都下不了。
因此那点儿感激才生出来,就一下子灰飞烟灭了。
要不是那个药,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如果那样,就根本不需要他来照顾。
——
见齐楚楚不愿多说,玉书也没好再提这事。
只是暗暗心想着,如今姑娘身子刚刚好转一些,难免会有些不舒服,所以对这事不上心也可能是身体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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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再过几天姑娘好了,总会缓过来的,知道大将军的一片心意的。
玉书索性也不再纠结于那件事,转而关心道。
“小厨房叫人备了小米粥,姑娘可要用一点?”
她不说还好,这会儿说到吃的,齐楚楚倒还真觉得有点儿饿了,肚子里也是空空的。
这两天,一直昏睡着,除了喝药之外,也没吃什么东西,再不吃点东西怕是要饿坏了。
齐楚楚点头应了一声,玉书忙吩咐人端了粥上来,伺候着她用下。
——
锦绣院之中,老夫人午睡了起来,身边的大丫鬟冬荷正给老夫人梳头,就见铜镜里面的老夫人皱了皱眉。
她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用的力气大了些,正要告罪,却听得老夫人问道,
“楚……二夫人那边是怎么了?病了这么几天还不曾好转?”
“奴婢也不知,听说二夫人如今还昏睡着。”
“大夫怎么说的?”
“回老夫人,那位大夫说没什么大碍,让二夫人多休养一些时日便好了。”
老夫人听了这话,却依旧有些愁眉不展。
前几天知道楚丫头没能来请安的时候,她还高兴的很,想着两人终于圆房,阿青也算是有救了,以后就好了,总算还能有希望抱上可爱的小重孙和小重孙女。
可没想到,楚丫头却是连续几天都没能过来,这会儿,她反倒觉得有些焦心了。
——
老夫人凝眉思索了一会儿,越想越是不安。
难不成,是之前让冬荷送过去的那个十全大补药送坏了?
毕竟楚丫头生病的事儿,是从送药那天之后开始的。
说不准是那个药效太厉害了……
这么看来,这以后还是不能乱送补药了啊。
有了补药,阿青的毛病虽然好了,可楚丫头这情况也未免太凶险了。
总不能为了希望渺茫的传宗接代,把楚丫头的性命给活活地赔进去了。
“哎”,老夫人望着镜中鬓边的几缕银发,叹了叹气。
看来这命中注定的事儿,即使有时候想要强行扭转,依旧是行不通的啊。
这小重孙和小重孙女,看来可能是注定无缘了。
——
齐楚楚用完粥没多久,正有些犯困,思索着要不要再睡上一觉,忽听得外头小丫头传话说,老夫人过来看她了。
她刚接过帕子擦了把脸,都还没来得及梳头打扮,冬荷已经扶着老夫人进了院子。
“玉书,扶我起来。”
齐楚楚才稍微动了一下,就牵扯到了伤口,虽然没有出声,却是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姑娘,你……”玉书看她这样,有些不忍心。
“别磨蹭了,快点儿。”老夫人亲自过来看她,她这做小辈的总不能躺在床上,未免也太失礼了。
玉书到底熬不过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从床榻下来,匆匆忙忙给她披了件莲青色外袍。
两人才走出去几步远,老夫人和冬荷已经从屏风外绕进来了。
——
“祖母,您怎么来了,要是有什么事传我过去就是。”
齐楚楚强撑着站好了,微微弯腰行了一礼,语气却是掩饰不住的虚弱。
她这会儿能站住,全是靠着玉书,就这样,腿还是使不上力气,一阵阵发软,能这么站着已经是极其费力气了,额上甚至渗出一层细汗来,小腿也不由自主地打着颤。
老夫人本是听下人传话,说她终于醒过来了,一时高兴,这才想着过来瞧瞧。
哪知道她会病着起身迎接,都病成了这般模样,正是要好好养着,哪里经得住这么乱动。
“哎哟,快坐下,快坐下。”
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让冬荷帮忙扶着齐楚楚,和玉书一起,将她送回了榻上。
——
老夫人在榻边坐了,握着她的手,还忍不住念叨道。
“你这丫头,同我讲那些虚礼做什么,这进进出出的,万一病情加重了,阿青到时候说不定要埋怨我这祖母的。”
听着老夫人提到严青,齐楚楚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低垂着眼睫,有些不安地摇了摇头,“劳烦祖母过来,是楚楚失礼了。”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也不纠结这个话,声音很是和蔼,“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别惦记这些礼不礼的,我就是听说你醒了,过来看看你。”
“现在身子可好些了?”
老夫人瞧着她面上的虚汗,还有苍白的面容,眸中不由得带出几分担忧之色来。
——
瞧得出来,老夫人是真的关心她,要不然,也不会特地过来看她了。毕竟她只是个做小辈的,老夫人如今年纪大了,走动的也少,居然会过来探望她的病情。
齐楚楚心中倒有几分动容,紧抿的唇角放松了些,绽开一个柔和的笑,轻声答了一句。
“祖母不用担心,楚楚现在已经没什么事儿了。”
“好好好,没什么事儿就好。”
老夫人见她虽然瞧着虚弱,但精神倒还好,拉着她,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
过了一会儿,却是将守在旁边的冬荷和玉书斥退了下去。
——
待得屋里只剩下两个人了,老夫人思索了一下,这才低声道,“楚丫头你先好好养病,这段时间就让阿青分房睡,免得打扰你休息。”
齐楚楚琢磨了一会儿,才渐渐领悟过来,苍白的脸上瞬间氤氲上一层胭脂色,窘迫地避开了老夫人的眼神。
特意让他们分房睡,还怕严青打扰她休息……
这话中暗含的意思,老夫人这算是……误打误撞地猜出什么了吗?
虽然实情有些偏差,但说起来似乎也差不了多少了?
老夫人这么为她着想,居然要为了她把某人赶出去睡。
不过这样一来,确实是安全了很多啊。
齐楚楚低着头,唇角止不住地微微上扬,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有点同情可怜的严大将军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还会有更新掉落哟^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