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张开眼睛,寻声望去,正对上一双乌黑的眸子,宛如星辰熠熠生辉。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孩子,看起来比我小,也就14、15岁的模样。哇塞~这要是长大还得了?准保一个风靡万千少女的帅哥啊,哈哈,可惜脸色偏白,似带病容,身体也单薄瘦小些。嗯,以我的经验——得补啊!
胡思乱想之际,清亮的男声再次响起,“尔究竟是妖是人?为何作此打扮,快说!”
你才妖呢!粗鲁,好没礼貌,白瞎我夸你“前途”不可限量了。刚想破口大骂,等等,这小鬼的穿着怎么这么奇怪?淡黄色的开襟上衣里配一席月白色长衫直垂脚踝,足登皂靴,腰间金丝龙纹腰带反射着阳光,带来刺眼的麻,坠着一块流苏玉佩,随风拂起的衣角竟有几分玉树临风的味道。
我改口问道:“cospy?这身行头不错,料子挺好的,手工够仔细,花了不少钱吧?咦,你头发是怎么整的,效果真棒!假发?头套?不像啊,连胶口粘合都看不到。该不会是接发吧,哪家做的,贵不……”
见我不答反问,喋喋不休,男孩的小脸立即垮了下来。随即脸颊又冰了两下,我这才发现小鬼正拿着把长剑指着我的脖颈,威胁道:“是人,也是万氏的爪牙吗?快说!否则休怪吾不客气!”
骂我妖就算了,还拿把破铜烂铁瞎比划,真是可恶!我一手弹开他的剑尖,不满地喊道:“什么‘万事’不‘万事’的!你妈没告诉你这样拿剑指着别人很没教养吗?”原本我一直趴在地上,一恼便挣扎着要起来,岂料这小鬼不偏不倚正踩在我左手的水袖上,我猛地一抽,自己倒是起来了,可他一个没站稳,踉跄两下,竟朝我扑来。
彼此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一阵天旋地转后我被仰面扑倒在地。事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等我明白过来时,只觉唇上一片柔软的湿凉——噩梦啊,绝对是噩梦!我的初吻啊,我保留了16年的初吻啊,我嘴唇的贞操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给了一个气人的小P孩了!有没有天理了?
我怒火中烧,大脑一片空白,就想给个他一巴掌解解恨。可手尚未及抬,他已然有了反应,狼狈地扶着我的大腿跪坐起来。在碰触我大腿的一刹那,我清晰地感到他全身一颤转而僵硬起来。
打不着了就骂吧,抬眼却看到他满脸涨得通红,连带脖子都变了颜色。不知怎的,火气消了不少,恶作剧心理油然而生,戏谑地说:“姐姐~香吗?”
“嗯,香……”男孩好似喃喃自语,下意思的点点头。马上反应过来,颤抖着手指着我怒道:“你,你,你这女子有辱斯文,简直不知廉耻!”
我一听,火气翻倍涌上来,“谁不知廉耻了,你不但强霸了我的初吻还摸我大腿,你才是真正不要脸!简直是卑鄙!无耻!下流!龌龊!”
男孩见我恼了,也慌了神,脸色更红,仿佛着了火一般。也不敢看我,支支吾吾解释:“我,抱歉,确实不是有意轻薄姑娘的,毁了姑娘名节,真是该死。”
轻薄?名节?天啊!
“这也算道歉?你个小色狼,哼!现在就是给我喝云南白药也弥补不了我心灵的创伤!”
男孩把头埋得更低,用更小的声音说:“我绝非有意,更非登徒子,姑娘千万不要误会,姑娘无法原谅也是应该,我愿受姑娘任何处罚。”
听他文绉绉的道歉我心里这个别扭啊,MD,道歉还拽文。小鬼你是装傻啊,还是脑子不正常啊,我的初吻怎么给了这么个人?
正寻思着,男孩突然扬起头,警觉地向远处眺望,转身又朝我扑来。一手捂住我的嘴,一手托起我的腰,夹好我的登山包就往树后隐去。我惊惧的拼命反抗,却没料到男孩看似孱弱的身子竟比我的大出许多。天!一个邪恶的念头滑过脑海——虾米?他才多大啊,杀我灭口?可我才是受害人吧……
男孩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小声说:“姑娘勿慌,我绝无恶意。请姑娘安静,有歹人往此处来了!”
也不知为何,听他如是说,我竟傻乎乎的信以为真,停止了挣扎。男孩移开了捂住我嘴的手,没再看我,扭头朝我们来的方向望去,眼底的精明一闪而过。
不肖半刻,马蹄声近,五、六个黑衣大汉勒马停在那里。环在我腰间的手臂猛然收紧,一时吃痛险些叫出声来。隐约传来几声“痕迹”、“没走远”、“快追”,几个黑衣大汉又策马奔去。
男孩松了口气,焦虑和仇恨渐渐从脸上退去,旋即想起什么,脸上一红,赶忙撤掉我在腰间手臂,磕磕巴巴解释道:“姑娘,我,那个,实属情况危急,又冒犯了姑娘,我,我真的不想污了姑娘清誉,还请姑娘海涵。”
我一时缓不过味,只能呆呆的看着他。男孩只当我不肯原谅,继续说:“都是我连累姑娘受惊,姑娘无法原谅也在情理之中。”他顿了一下,对我承诺道:“姑娘放心,我并非不负责之辈。今日三番两次辱了姑娘的清誉,愿对姑娘负责,定会差人去府上提亲。”
我用力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你说什么?”
男孩再次羞红了脸,低头道:“我是说,我愿意对姑娘负责去府上提亲。”
“不是这句!”
“啊?”男孩一愣,“哦,今日三番两次辱了姑娘的清誉。”
“不是!”
“姑娘不肯原谅也是情理之中。”
“也不对!”
“是我连累了姑娘受惊?”男孩没了初始的勇气。
“对,就是这句!你连累我什么?不是要告诉我你被人追杀吧?”我没好气的说,这是唱哪出啊,是柔姐她们的特别企划,还是赶上古装电视剧外景拍摄?
男孩面有难色,“实不相瞒,正是如此。”
靠,还玩!小鬼好演技,不过本小姐也不是好惹的。我露出一自以为颠倒众生的媚笑,用手指挑逗地拍拍他的脸颊,娇笑道:“哎呀~小朋友,地球是很危险的,快回火星吧!”说完不待他反应,一把推开他,大步流星朝开阔地走去。
四下张望,咦?摄影机呢?怎么连个人影也没有?我大嚷着:“柔姐,小马哥!出来吧,我看到你们了,快出来吧!”空谷回音,激起飞鸟无数,打破了山林间原有的寂静。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我无助的嘶喊发泄,一声比一声凄惨,却越加没有了底气。
隐蔽拍摄,远景拍摄?对!一定是这样。我不甘心,想起表姐说带了望远镜,忙拉过身后笨重的登山包,哆哆嗦嗦翻了出来。嘿,是我的夜视红外望远镜,先进呢!顾不得感慨,抬高望远镜举目远眺:远处茫茫群山,翠绿繁茂;近处树影婆娑,一派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景象,只是……唯独没有人气。泰陵的后山?不可能,如此浑然天成,在21世纪恐怕只有原始深林才有。回头看看,除了男孩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死死盯住我不放外,就再没有其他会喘气的了。
难道,难道我被雷劈中是真的?侥幸没死,还赶上时下最流行的穿越时空?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这太离谱!我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唯物主义者,呃,至少,曾经是。或许是刺激过度,伴着一阵眩晕,我无力的向后倒去。期待的痛楚没有来到,反而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姑娘,姑娘没事吧?”关心的声音在耳盼想起,我不情愿地张开眼睛,还是那张熟悉的清秀小脸,可能过于担心,更显苍白,“姑娘,脸色为何这般难看?是否被适才的情况吓坏了?”
“啊?我,我没事。”我定定神,强撑着想离开他的怀抱,怎奈双腿虚软,又重重跌了回去。
“姑娘?”男孩小心地抱好我,“请姑娘放心,我一定尽力护姑娘周全!”
我闭上眼,平静了一会,怀揣渺茫的希望,问了男孩最重要的问题:“请问,这里是‘十三陵’吗?”
“姑娘的话我听不懂。如是问地点,此处属太行山山脉,燕山山麓,唤名‘笔架山’。”
“笔架山?”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开玩笑的吧,泰陵不是就建在笔架山上吗。
“那年代呢?啊,是什么朝代?”
男孩极为同情的看着我,仿佛在说:这姑娘真可怜,被吓傻了。细心说道:“如今是大明王朝,成化二十一年七月十八。”
“成化?‘明’?!”我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了。我穿越了?
可为什么是这个年代,为什么把我劈到这个年代?老天,你搞错了,要穿也该让我穿到时下最流行的大清王朝呀。况且真要霹一个,要穿一个,也该是我那个博古通今的表姐苏柔呀。怎么轮到我这个对明史一无所知的人呢?
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嗤——”好疼,不是做梦。
“呵呵,哈哈……”我无泪问苍天,反而嚣张的大笑,搞错了!老天,你搞错了你知道吗?
男孩被我笑得发毛,口中安慰着:“姑娘,你若是伤心害怕就哭出来吧!”
“哭?哈哈,你知道在我们那个时代,多少人做梦都想穿越时空吗?却让我赶上了,我是在是太‘幸运’了,要是买彩票,肯定能中500万!哈哈……”
“姑娘的话,我听不明白。”男孩眉头紧锁,一脸的担忧。
“哈哈,瞧你那样,我这当事人还没怎么着呢!让我笑笑,再笑笑,哈哈……”眼泪是早已不属于我的奢侈品,除了笑,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截然不同的陌生世界。心里万分痛恨自己的身体素质太好,要是能晕倒该多好,就这么晕回现代,当白日发梦一场。逃避虽不能解决实质问题,至少不必强装无敌去面对问题。偏偏大脑无比清醒,今早,准确的说是500多年后的某天早晨发生的事情,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中一张张闪过。我还记得,那是……真的是记不清了,好像有一片坟墓。
残留的一丝记忆,是我周身笼罩在一片电光里,紧接着,一个男人塞给我一大包东西,“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东西,带着能帮到你,好好珍惜!”果然,那一个大包,就是我旁边躺着。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平静下来,退出男孩的怀抱,略带歉意地说:“对不起,我刚才失礼了,吓坏你了吧?”
男孩见我恢复常态,正色道:“今日本是我,是在下连累了姑娘,让姑娘连连受惊。”
既然他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我也不多言,恐他问及来历无从回答。挥挥手,“大度”地说:“没事,没事,小鬼,啊不,公子太客气了!”嗯,古装电视剧都是这么称呼的,应该没错。又朝男孩友善的笑笑,“我叫张嫣,你呢?那个,我是说请问公子尊姓大名?”额滴神啊,学古人说话忒费劲了。
“我,在下朱……”他顿了下,神色有些不自然,“在下朱佑樘。”
朱佑樘,我在心里默念,你是我在古代认识的第一个人。虽然只是个小鬼,但我也要好好把你记住,多具纪念意义啊。
朱佑樘打断我的思绪,“姑娘衣着古怪,又披头散发,确不似我大明子民。不知姑娘从何而来?”
我在心里偷偷叹口气,到底躲不过。“那群人干嘛追杀你?”岔开话题是最佳的自救方法。
朱佑樘见我不答反问,了然了我的用意,淡淡答道:“谋财害命而已。”
鬼话,当我白痴啊,不过,既然我隐瞒你在先,也没理由戳穿你,便应了句,“哦,这样啊。”
“刚才情急,伊始误把姑娘当成妖孽,当成是那群恶人的同伙,屡屡冒犯,还,还几次轻薄了姑娘,唐突佳人,在下不才,但也懂得‘男女授受不亲’之理,愿对姑娘负……”
“不必了!”我打断朱佑樘的长篇大论,再说下去八成又要去我府上提亲。在这儿我可没“府”让他去。再说,不就是一个吻吗,全当被狗咬了,他怎么还没完了?总不能因为意外把我这辈子的幸福全搭进去吧!
“姑娘定是不肯原谅在下的冒失之罪,在下所做实属不该……”
“够了,够了!很啰嗦耶!”我想起了唐僧。和古人说话真不是一般二般的闹心,总得整出几个有用没用的“专属名词”。抬眼看去,朱佑樘满脸通红。唉,说重了,我怎么忘了古人脸皮都薄的很呢,这小鬼更是纯情要到对我负责的地步。赶忙宽慰道:“啊,我的意思是说,我原谅你了,都是意外惹的祸,怨不得你的!”
朱佑樘感激的朝我作揖,“姑娘真是善解人意,在下多谢姑娘宽宏大量,只是……”
“没有只是!”我再次打断他,生怕他再整出一番要负责的豪言壮语来。这古人,是真古啊!
“你若真过意不去,就送我下山吧!”我提出条件,没理由狗屎运来了古代,窝在山里当野人,做“泰山”吧。“机会难得”,我得去见识下外面的花花世界。保不准,我“嗖”地一下又回去了呢。
朱佑樘颔首,“在下也要下山,有意护送姑娘一程。但今日不可,想来那群恶人定在山下设好埋伏。不如等明日风声稍松,在下再护送姑娘下山。”
我脸色一沉,脑中千回百转,天啊,怎么把他被人追杀这茬忘了?真是该打!我是不是自己走更安全些,难道陪他被人砍?转念一想,这榆木脑袋的小鬼好像挺有担当精神,还有模有样的拿把长剑,好歹会点武功,在森山老林里遇到几个黑衣人的概率,要远远低于遇到毒蛇猛兽的可能吧。有他照应,总比我自己在山里乱转来得保险……再瞧这小鬼的穿着打扮,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好好巴结下兴许能“傍”上大款,到时混吃混喝,总好过在山里风餐露宿。唉,想我一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一代新人,竟然沦落到“傍”人而活,实在是悲哀呀!算了,形势逼人强,想到这儿,我不禁打定主意,跟着他朝与黑衣人相反的方向走去。并暂时摆脱廉耻心,热情的攀谈起来。
朱佑樘说想先去寻下自己的属下,在做定夺,人多力量大,我自然说好;又说得去寻找水源,才不至于干渴虚脱,我立刻很狗腿的从包包里掏出可乐递给他。他一脸不可思议的接过手里的——容器?直勾勾盯住我不放。我也不管他诧异的目光,自己取了一瓶拧开瓶盖,举瓶就喝,还不忘示意他照作。朱佑樘有些犹豫,仿佛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看着瓶中的黑色液体迟迟不下口,最终在我接二连三的催促下,极情不愿地轻抿了一口。轻轻皱起剑眉,“张姑娘,这水不但颜色怪异,味道也甚是古怪。”
我忍俊不禁,难得好心地解释道:“嘿,这叫可乐。是我,啊,我们家乡特有的饮料,碳酸饮料还有提神的作用,你多喝点,总比干渴强!”
“嗯,”朱佑樘勉强又喝了几口,眉头渐渐放松:“细细品来,不但味道怪异,似乎还有气体在里面,带着淡淡的苦涩。”
“是啊,”我莞尔一笑,“怎么样?是不是很有生活的味道——总有股上升的气流让人很容易飘飘然,不知所谓。一旦摆脱浮华的激情,只余下孤独的品尝心中苦涩。”
朱佑樘闻言,略有所思,旋即一笑,大口喝了起来。
就这样,我跟在朱佑樘身后在山里转了半天。他突然停下脚步,害刹车不及的我,把可怜巴巴的鼻子撞上了他硬邦邦的后脑勺。这个惨啊,我摸着鼻子刚想骂他没有交通意识,隐约闻到了血腥味,不由全身紧张。
朱佑樘转过身,尽量平静着声音的对我说:“适才我与下属就是在此不远分开的。还请张姑娘稍候,在下去去就来!”
“不要!我要一起去!”我坚决反对。开玩笑,这工夫把我一个人扔大山里,我可不敢呆!
见我态度强硬,他只好答应,嘱咐我跟紧自己步伐,提剑向前走去。转过几棵大树,立时止步不前,我倒吸一口冷气,颤抖着双手捂住嘴唇,才没惨叫出声——尸体,对,是尸体,树林里横陈着七八具尸体。第一次,我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了冷兵器时代的可怕。
我下意识看向朱佑樘,他紧握双拳,骨节泛白,额角青筋暴露,铁青的小脸满是恨意。我敏感的打了个冷战,杀气,从这个外表斯文的孩子身上散发出的狠绝的杀气,令我不寒而栗。想来这些尸体就是他口中的属下了,应是为了掩护他离去而惨遭毒手的。朱佑樘极力克制情绪,冷若冰霜,却难掩饰刻骨铭心的痛楚和不甘。一时间,我同情起眼前这个杀机尽现的孩子,他和我年龄相仿,却要独自面对鲜血淋漓的可怕现实。
深呼吸,调整心态上前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轻轻拍拍他结实的肩膀。朱佑樘的身体微微一颤,闭了闭眼,转回头时已神态如常,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沉稳,只有泛白的嘴唇证明了他刚才的狼狈。他挤出一丝笑容,反安慰起我,“都怪我没用,又连累姑娘受惊了。”
我也努力作出一个微笑,心下更加悲凉,没想到我这个主动安慰人的人,反为人安慰。思绪飘摇,哎,朱佑樘越是能冷静面对,越影射了他生活的痛苦。我清楚的知道,他是个有故事的人,一个有着惊世骇俗故事的人,只是这些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多么不幸。仰天长叹,穿错时代了——误入乱世,生不逢时,天妒红颜呀!
正乱发感慨,朱佑樘拿了套衣服朝我走来。我定睛一瞧,喊出了声:“你,你拿死人衣服干嘛?!”
“姑娘,你,你总不能穿成这个样子吧!”朱佑樘故作自然,可微微泛红的脸色还是泄露了他的清涩。
我穿的再平常不过了,半点惊艳都没。奈何被他一盯就浑身不自在,这小鬼的眼神好有压迫感,好像真做错了似的。转念一想,不由偷笑:我若是从海边穿越来,他见我一身泳装还不得当场鼻血喷涌而死啊。唉,怎么又跑题了,现在的问题是朱佑樘要我穿死人的衣服。
“不要,不要!我绝对不穿死人的衣服!”这是原则问题。
朱佑樘似想到什么,认真说道:“在下冒昧,良家女子怎好碰这等污秽之物。不如这样,姑娘若不嫌弃就穿在下的衣服吧!”不待我答,转身向树后走去。我怔住了,心底分明流过一股暖流,竟有了感动的味道。无论如何,以封建的明朝人带着时代局限性眼光来看,我这份衣服绝对堪称伤风败俗的典范。可叹古人比我们现代人更加崇信鬼神,居然体贴到换下自己的衣服给我穿,毫不吝啬的把关爱送给一个萍水相逢之人,试问我怎能无动于衷?
我默默接过他递过来的衣服,也朝树后走去,把自己的衣服硬塞进登山包里,换上了他的。好在以前照过古装艺术照,如今面对这身行头不是十分打憷。
之后的一路,我们各怀心思,不再言语。天色渐暗,很幸运的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洞口不大,勉强容一人进出,面积也就十几平,刚够我站立的高度,异常闷小。哎,好在朱佑樘相对瘦小,他若是和那群黑衣大汉一样彪悍,挤进来可难啰,但再憋屈也避免了野外露宿的凄惨。
朱佑樘出去拣干柴的工夫,我简单收拾了下小山洞,又打开了那个包趁机翻翻看他给我从现代带来了什么:5个KFC汉堡、一大盒奥尔良烤翅、一袋德芙、还有3瓶没喝的可乐——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午餐了。我一撇嘴,原来全是买现成的。
在往下翻,我无语了。除了红外夜视望远镜外,还有笔记本、笔袋、化妆镜、防晒霜、指甲刀、耳勺、云南白药、碘酒、创可贴、纸巾、打火机……哦,当然还有我平日就带在身边的防狼喷雾和爸爸送的瑞士军刀。我说咋这么沉呢,有用的没用的装了一堆,能不沉吗?
美食当前,颠簸到古代后就再没吃过东西,我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唾液急速分泌着,我顾不得许多,抓起汉堡大口啃起来。脚步声及近,抬头正看到朱佑樘抱着干柴愣在洞口,硬是没敢进来,估计是被我狼吞虎咽的吃相吓到了。
“那个,那个我实在太饿了。”我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冲他招招手,随手递给他一个汉堡。朱佑樘愕然的看着手中的食物,犹豫着不敢开动。
“饿了吧,快吃啊!挺好吃的,就是凉了点,相信我没错的!”嘿,瞧你那表情,我还能害你咋的,我一恼,不客气地嚷道:“不吃还我,活该饿死你!”
朱佑樘再次打量我,然后又摆出下了多大决心的样子咬了一小口,慢慢品尝。
“好吃吧。”肯定句,因为必然的。
“嗯,”他头也不抬,细嚼慢咽,从牙缝里飘出几个字,“口感鲜嫩,肥而不腻,比刚才的‘黑水’强多了。”
我“扑哧”笑出声来。小鬼你走大运了,美死你吧,这可是500多年后才有的美食,岂是你个调料不全的古人能吃到的。回身递给他两对奥尔良烤翅,他也不再客气的接了过去。我咬着汉堡,心中感叹,这小鬼恐怕比我还饿,可吃相却是一派怡然闲适,隐隐透着贵气,一看就是家教良好的贵族子弟,果然不是我这种小老百姓可比的。
许是发现了我的视线,朱佑樘抬起头,冲我笑笑,“真的很好吃,在下从没吃过这样的食物。一时得意忘形,让姑娘见笑了。”
哎,自卑,这吃相都是忘形的,要是正经八百的吃饭得什么样啊。我干咳了两声,别开眼,“哈,这个也是我家乡的特产!”
“张姑娘家乡竟然有如此多的新奇之物,单这‘夹层馍馍’就与众不同。”
“‘夹层馍馍’?哈哈……”我笑得肚子直疼,想想也是,汉堡的原理的确和肉夹馍差不多。
“嗯,是啊,我家乡新奇的玩意还多着呢!”一想到不知什么时候、怎样才能回去,神色黯淡下来。难道要冒险再被雷劈?这可不能随便尝试啊!想想现在表姐她们该找我找得发狂了吧,也许已经告诉了妈妈我“失踪”的事。
朱佑樘看出我的不安,柔声安抚,“张姑娘放心,朱佑樘拼尽全力也会护送姑娘安然下山,不让姑娘被恶人伤害。”
在他真挚关怀的目光下,明知误会却无从解释。苦笑一下,总不好辜负他的一片好心,心中郁闷,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想得再多无非是徒增痛苦,不管怎么样,先好好活着才能谈下一步。那话怎么说来着——既然不能改变世界,就去适应世界吧!
我从笔记本上撕下纸,用打火机点着放入柴堆,生起了火,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回头发现朱佑樘见鬼般盯着我手中的打火机,那嘴张得足可以放下一枚鸡蛋。不由摇头轻笑,看来需要适应的不只是我,还包括他。
“这是打火机,也是我家乡的东西。比你们的火褶子方便多了吧?”马澄宇抽烟,这打火机该是表姐为他准备的,没想到帮了我的大忙。又一想,这里是深山老林,还赶上非常时期,于是把几个重要小物件分别放进袖口暗袋和里怀。
朱佑樘身上有种淡淡的麝香味,高贵不俗,闻起来很是清雅放松,“装备完毕”后,我就坐到他身边,嗅着那舒适的味道与他攀谈。聊了一会,朱佑樘也放开了,话渐渐多了起来,竟对我讲起了自己的身世,一个很老套的故事:“我出生在京城里一个很有权势的大家族中。父亲一时兴起,宠幸了当时还是奴婢的娘亲,有了我。娘亲怕我被人杀害,就和父亲的正妻及善良的家仆把我藏匿起来。
6岁那年,我才得见父亲,认祖归宗,可代价却是牺牲了娘亲和那个好心家仆的性命。我知道她们都是被父亲极宠爱另一个妾室害死的,但却无能为力,父亲更是不予追究,纵容着她的行为越发嚣张放肆……为了得到父亲更多的爱和信任,更为了替死去的娘亲争口气,我9岁出阁讲学,努力读书,学习诗书歌赋、琴棋书画。
由于自小身子弱,为了能活下去还偷偷和其他仆从学了武艺强身健体。可即使我做的再多,再好,再优秀,父亲对我仍不及对那个妾室之万一,对她的话依旧惟命是从。那个妾室恨我是父亲的儿子,更恨自己儿子的早夭,几次害我不成,就怂恿父亲废掉我的宗室继承权。承蒙苍天庇佑,就在父亲要放弃我的时候,泰山异变,大地撼动,死伤无数,我才得以保存下来。”他看似淡漠无谓,却掩饰不了眼底的伤痛。
默默叹息,那是一辈子的阴影吧,怎么可能轻易摆脱。也不知为什么,我竟完全相信这个有悖伦常的故事。朱佑樘的话听在耳里,刺在心上,倍加怜惜起眼前这个孩子,他比我可怜多了。一个6岁的孩子经历了父子相认、母亲被杀,对幼小的心灵到底是多大的创伤?这些年来,一定是见惯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也难怪他初见我时会那么警觉。
我想打破沉闷阴郁的氛围,随口说:“那个小妾一定很漂亮吧?否则光有手腕也很难笼络住你父亲的心啊!”一般古代电视剧不都这么演吗,女二号都是一狐狸精形象的女人。
“漂亮?”朱佑樘嘲讽,“手腕确实有,漂亮就不必了!你可知,那小妾比我父亲大17岁,更是身材臃肿,脾气暴躁。”
“17岁?”我瞪圆了凤眼。这已经超出“姐弟恋”范围,可以归类为“母子恋”了。
“那你爸,不,你父亲一定是爱惨了那个女人。”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有那么多可说的,我说这个干嘛,不存心刺激他呢吗?
“爱?”朱佑樘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我咬咬嘴唇,只能沿着这个话题讲下去。要是不说明白,依他的敏锐怕是要多心的,到时我甭想“傍”他了,不被他拿剑砍死就该烧香拜佛了。我一脸谄媚,“是啊,你没听过‘年龄不是距离,体重不是问题’嘛!”根据实际情况,稍微改动原句。
偷偷瞥去,朱佑樘脸色阴沉到冻死人,赶忙清清嗓子,正经八百地说道:“我是说,如果你父亲对那个女人没有真情真爱,只是出于男人的责任心,又怎么可能纵容她到杀妻灭子的程度?”理顺思路,继续说:“你知道吗,我一直坚信真爱可以超越一切人为的界限,摒弃世俗的藩篱。相敬如宾的平淡生活多是源于人类自身的责任感,甚至是负罪感,激不起一点爱情的风浪;而惊天动地的生离死别,貌似感人肺腑,又多是冲动不成熟的表现。我想,真爱应该是灵魂的契合,无所谓相濡以沫还是相忘于江湖,因为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我既是你,你既是我。也只有做到这样的程度,才会无所保留的全心全意对待一个人,相信她、包容她、宠溺她。”唉,我真是被言情荼毒深重,不伦不类呀。
良久,朱佑樘才略有所思的点点头,“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