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也缓过神来,“对,对,我这就去找唐福!”说完逃难似的跑了出去。
我扶正祝枝山,心中疑惑,唐寅的举动实在太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了,我会误解为他对我有意的。难道,难道他知道我是女儿身,或者性取向真有问题?不会吧……我用力捶着脑壳,想让里面的豆浆,不,脑浆活动一下,省得酱成了豆腐,影响正常分析。
“算了,不管他知不知道。只要我努力不成为他下一个‘妹妹’就是了。A—ZA,A—ZAfighting!”我振臂高挥,不能运筹帷幄,就兵来将挡吧!
一回头,正见到唐寅站在门口,犹豫进不进。我窘迫的笑笑,直想抽自己两个耳光。心中泛起了嘀咕,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该不会听到我的自言自语了吧?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低着小脑袋担心的问道。
“我,我才到!就见嫣儿喊着没听过的音节,‘非~停’什么的。别的,别的就没听见了,真的!”
看唐寅比我还紧张的样子,我安心了不少,没听见就好,我就fighting了,你打天把我当成神经病了。于是笑道:“呵呵,我也喝多了,就胡乱喊喊,让自己清醒下。”
唐寅笑笑,那笑容有点自嘲,有点宠爱,“那~清醒够了吗?”
“够了,够了!”
“好。”唐寅走进门,没多说话,一把扶起了祝枝山,把他的肩膀半身搭在自己身上。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想把祝枝山另一只胳膊搭在身上,却被唐寅制止了,“嫣儿别上手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这哪儿行?你一个人多费劲啊!再说祝兄也不舒服。”
“你,你怎么可以?你,你……你身子骨那么单薄,对!你太瘦了,没那么大力气!”
“我可以的!伯虎不要小看人,搭把手总没问题吧。”我边说边把祝枝山的另一个胳膊搭在自己不算消瘦的肩膀上。
唐寅拗不过我,只好应下,“只能稍微搭上一点点哦,多了多了,不行!再往上点……对,不行……嗯,勉强这样吧。”我被唐寅指挥得莫名其妙,最后只把祝枝山的胳膊刚刚搭过脖子,好歹能使上力了。就这样,一堵小抢,以一个非常倾斜的角度向客房移动。
走到院中,唐寅指挥我先去客房。打点好一切,转身去接,却见二人到了门口,帮忙把祝枝山扶进门槛,一路送到床上,本想帮他脱掉外衣,唐寅又蹦出来阻止,“嫣儿,你干什么?”
“脱衣服啊!穿着外衣怎么睡?”
“我来吧!”唐寅一把拉开我,亲自帮祝枝山宽衣解带。见我在旁边傻站着,哭的心都有了,苦着脸问我怎么还在。
“我不在这儿,在哪啊?”我反问。
唐寅无语了,想了半天,说:“这样吧,你去帮吴嫂收拾桌子!”
“好吧,别忘了把祝兄的鞋脱了。”我叮嘱。
吴嫂手脚利落,等我折返回饭厅时,桌子已清理得差不多,我拿抹布擦了遍就宣布收工。看着古筝,想着这玩意不该归到厨房啊,就去找唐寅问他往哪儿收。
唐寅迎面过来,见我抱着古筝,抢着争着自己抱过来。我没好气地说:“干嘛,我还能整坏不成?给你,给你!”
唐寅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古筝那么大、那么沉,怕你抱得辛苦。”
“嗤,我又不是纸糊的,没那么夸张了!”
唐寅笑笑,“知道嫣儿能干,我来就行了。”
“祝兄睡下了?”
“嗯。不早了,你也歇了吧!我不喜欢弹筝,难得嫣儿喜欢,就送到你屋吧。”
“伯虎也会弹?哇噻~~果然是大才子耶!涉猎领域广泛,什么都会!”
“呵呵,学过一些。嫣儿可知何谓‘六艺’?”
“是不是《周礼·保氏》中说的:‘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这‘六艺’啊?我就知道这‘六艺’了。”
“是,简单说来‘六艺’就是指‘礼、乐、射、御、书、数’这6项技能。我们书院以‘六艺’为名,自然要教习每位童生这些技艺。”
“哦,原来如此。”我点点头,“看来学生‘减负’问题历史悠久,不是新中国的特产了。”
“咦?”
“没,瞎说的!”我推开房门,“晚安。”我用一个自以为是甜得流蜜的笑容,打发唐寅回房。
不料唐寅给我泼了盆冷水,“傻笑什么,快去歇着。”
“傻?不会吧?没品!”我不满的抗议。
唐寅扭头看向别处,“不傻,不傻,但也不聪明。”
我佯装生气,“哼!谁比你脑子灵活啊,再不理你了。”
“不要不要!嫣儿,我错了,你笑得很漂亮,最漂亮就是你!”
“真的?”
“反正嫣儿总有道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赖皮!”我一嘟嘴,和唐寅默契一笑。
唐寅道:“洗洗再睡,明早我来找你。”
“好!那~拜拜!”
“等等,‘拜拜’为何物?”
“自己想去吧,聪明人!嘻嘻……”我关上房门,留下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抱着古筝,靠在门上,心潮澎湃。错觉吗?不,是直觉,直觉告诉我唐寅不一样了,对我比对朋友好太多太多,他的眼神好像……我心中犹豫,或许到了摊牌的时候,然后……或者再等等,佛曰: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唐寅也在门外徘徊,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听到他默默离开的脚步声。
我放下古筝,揉揉发酸的手臂,更衣洗漱。低头洗脸时,“凤启”从衣领中滑出,在我的眼前悠悠晃动着。看着通体白璧无瑕、栩栩如生的美玉,我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好疼,好疼……仿佛佛说的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五蕴炽,通通经历了一番似的。水面上隐约浮现出朱佑樘如黑曜石般熠熠生辉的双眸,此刻溢满了担心和焦虑。手下意识一抖,水面化开了,我慌忙去寻,哪里有俊朗的身影。我失望的后退几步,自嘲的笑笑,完了,喝多了,出现幻觉了,难道这酒后返劲?
匆匆洗了把脸,跑到床上找周公老伯。心中默念:赶紧睡着,赶紧睡着,要是发酒疯可惨啰!我拉过被子蒙住脑袋,也许是白天过得太刺激,也许是酒精的伟大作用,我很快沉沉睡去。梦中,又依稀看见了那双令我心疼的双眸……
我睁开惺忪的睡眼,揉揉太阳穴,一手撑着挑开帘帐。窗外射进的阳光有些刺眼,时辰不早了。哎,怎么一喝酒就睡过头呢?这可不行。我摇摇头,爬起身梳洗着装。估计除了海量的唐寅外,祝枝山也在蒙头大睡呢;而唐广德、邱氏这两日高兴,才放纵我们,没差人一早来叫门。可不能给脸上鼻梁,我想着加速了自己的动作,刚穿好听得一阵轻缓的敲门声。
“谁呀?”
“是我,伯虎。嫣儿起了吗?”
“起了!”我口中应着,快步上前打开房门。迎面是那张如阳光般灿烂的笑颜,原来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爽能爽好几天。
“有没有头痛?我还担心嫣儿不舒服,赖床呢!”
我一撅嘴,“我酒量有那么差吗?伯虎竟小看人。”
“不差就好,我让唐福去叫祝兄了,我们去饭厅等他吧。”
“好!”
“怎么没见伯父、伯母?”
“爹爹一早去联系四邻下午宴庆之事,娘亲和婉娘去集市了。”婉娘一直在杂货店帮忙,平时很少来酒肆。今次和邱氏一起去采购,想必是厨房的吴嫂忙不开手了。
“我怎么觉得比成亲还忙?伯虎,难为你了!”我“深表同情”地看着他。
唐寅知道我打趣自己,也不生气,笑道:“若是成亲真如童试一般容易倒好了,怎么,嫣儿想成亲了?”
“成亲?和谁啊!哈哈,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缘分的问题。再说年纪轻轻的成什么亲?”我故作老成地拍拍唐寅的肩膀,“年轻人,把精力多放在学业上吧,学无止境呀!”
“嫣儿说得有理,不过成了亲也一样可以读书。”祝枝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嘿!祝兄来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我见你昨晚被伯虎灌了不少酒呢!”
祝枝山憨厚一笑,“是我自己酒量不行,嫣儿别怨伯虎。”
我佯装不满,脖子一梗,“哼!你们真真是亲兄弟啊,我这好心的却成外人了。”
两人哈哈大笑。祝枝山道:“嫣儿这小人精本就生得清秀,有时看来真像个小姑娘一样可爱。”
“祝兄,你夸我损我?我挺男人的好不好!长得漂亮也不是我的错啊!”
又是一阵大笑。唐寅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嫣儿是在责备自己长得太漂亮吗?也是,无论男女,嫣儿都有几分姿色。”
夸我美丽动人,气质高雅能死啊!非说得那么保守,我咕咚着嘴,“伯虎的意见到是中肯,难得呀!”
唐寅盛了碗白粥放在我面前,“莫不是我一直很偏激?”
“有点,有点。”至少今后是,我在心里补充,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唐寅见我再不吭声,也不追问,给祝枝山和自己分别盛了粥,低头喝了起来。
祝枝山昨晚没吃多少,除了聊天就是喝酒,如今早就饿了,拿起酥饼大嚼了几口。两张下肚,胃里有了食,就“复活”了,问起了我的“持久战”。
“完是完不了了,暂时嘛,算告一段落。”
“那明日就来书院吧!我和伯虎可等不及了,周先生也问起你好几次呢!”
“明天?好啊,反正没事。”
“不行!”唐寅横来一句,把我和祝枝山吓了一跳。
祝枝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没听错吧,伯虎说‘不行’?该是‘太好了’才对吧!”
“是呀,为何不行?我考试过了,学费交了,凭什么不去?”
“我,我……你,你,你怎么能去书院那种地方?”唐寅磕磕巴巴说不出个理由。
我挑挑眉毛,“去书院又不是去妓院,怎么就‘那种地方’了!祝兄,哦?”
“可不是!伯虎之前不是很盼着嫣儿去书院吗?怎么突然变了?”
唐寅急了,“我,没有……那,书院全是男的,虽说是读书人,但良莠不齐。嫣儿,你怎么就不懂呢?”
“呵呵,伯虎这话从何说起,书院哪有女人呀!”祝枝山坦言。
“可不是嘛,竟说些个‘臭氧层’,我不管了!”我转向祝枝山,满口承诺:“我明天一定去!”
祝枝山笑笑,“好,书院见!”
唐寅万般无奈的看着我,“嫣儿打定主意了?”
“嗯,我是想感受下书院的文化氛围嘛!”心说:不管乐不乐意,来古代机会难得,当然要哪儿都转到了。不过,最重要的还不是因为你唐寅,这个没心没肺的,居然不让我去,可恶!
“罢了,罢了!要去就去吧。只有一点,嫣儿书读得不多,到书院后要谦虚低调,凡事切莫强出头。”
“没问题!”我爽快的应下,本也不指望在书院里扬名立万,瞎咋胡啥呀。
见唐寅微微颔首,我“嘿嘿”一笑,早这么说多好,何必惹我小不高兴一把。
“伯虎记得抽空把字画取回来,嫣儿呢?有何安排?”
“我啊,等人‘赎身’!”我没经大脑,竟实话实说。
“什么,赎身?嫣儿欠谁银两了吗?”祝枝山当即反问。
我下意识看向唐寅,那双桃花眼此刻不在“迷离”,而是“出离”,真是快瞪出来了。
“不,不赎身,那个,那个……”卡文,严重卡文。
“嫣儿,你是不是还有事瞒我?”唐寅尽量平静着声音,可任谁都听得出他语气中的不安和隐约的别有所指。
“没有瞒,不,那个,其实吧……”我眼珠子一转,编出了一个无耻之极的理由,“其实是这样的,我昨天回来时在集市上看到个小姑娘卖身葬父,嗯,就是葬父。我见她小小年纪挺可怜的,就动了恻隐之心。可银子没带够,就和她说好今日补上余下的。就这么回事了!”
唐寅听完我假的没边的解释,释然的笑了,由衷的赞扬我心地善良。
祝枝山赞赏道:“嫣儿有情有义,就是用词不当,引得我们白担心一场。”
“是我太笨,太笨了!”我堆出一脸皮笑肉不笑,心中这个汗颜呀。苍天啊,大地啊!我不想再当骗子了,请赐给我个机会,当当真正的好人吧!
“不如我陪你去,既是卖身葬父,或许能帮上忙。”唐寅热心的说。
“陪我去?!”开什么玩笑,我上哪儿找一个卖身葬父的小姑娘呀!我忙道:“不用了,伯虎在家陪伯父、伯母招呼亲朋吧!你这个主角缺席怎么行啊?”
“用不上许多时间,我就陪你去一趟吧!”
“不行!呃,我的意思是说,时间是用不了多少,可葬父不吉利嘛!对,很不吉利!你刚中了秀才,鸿运当头,两者相冲得很,我怕阴气煞到你,还是不要去了!”
唐寅一笑,“嫣儿何时信鬼神虚无之说?我唐寅行得正、坐得端,偏偏不怕这些!”
“一切皆有可能。”我借用某品牌经典广告词,“这种事不能尽信,但也不可不信。你说是吧,祝兄?”我把希望寄托在祝枝山身上。
祝枝山哪有我那么多花花肠子,认真点点头,“伯虎,信与不信是一说,但该避讳下。要不伯父、伯母又该担心了,他们操劳那么久,该省省心了。”
唐寅见祝枝山和我同一战线,只得败下阵来,“好吧,嫣儿要早去早回,别让我……父母担心。”
我假笑,低头接着喝粥。早不早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况且今儿个宴请街坊四邻,说是下午开始,指不定几点完事。聪明如我,当然不会趟这浑水,躲都躲不起呢!
早饭过后,我偷偷看了眼表,掐算着去天香楼的时间——10点,现在去可不合适,搞不好人家寻思我蹭午饭呢!毕竟在这方面,我没有人品可言。想了想,便去厨房帮吴嫂的忙。
吴嫂见我来是打从心眼里高兴,客气几句就让我帮忙。纵然她儿子吴贵达能打个下手,杀鸡、洗菜的,可今天的厨房还是忙乱不堪。我想以邱氏的死心眼,去集市肯定也是买“生鲜食品”回来。便悄悄把吴贵达拉到一旁,让他陪我去买些现成的。
“这怎么行?我娘知道是不会答应的,又要跑去和夫人说张公子乱花钱了!”吴贵达比唐福活泼,生得也机灵,因此唐广德才把他放到酒肆跑堂。见我平日对他娘好,自然愿与我亲近。熟了,说话就站在我的立场上了。
我嗔了几句,回头忙不过来,丢了唐家脸,她娘不还得落埋怨。
吴贵达感激的对我道:“张公子想得周到,小达子听您的便是。您若是有事只管吩咐,小达子绝对帮您办到!”
“好,到时你可别推辞哦!”
“您就放心吧!”吴贵达拍拍胸脯,一副小男子汉的模样。我倒没细问过他和唐寅谁大,不过,这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也懒得开口。
掳胳膊挽袖子,准备打水淘米。却听唐寅的声音响起,“嫣儿,你在干吗?”
“啊?伯虎,你不是在厅里陪祝兄聊天呢吗?”我不答反问。
“祝兄回府换衣服去了,我见你一去不返,才四处找找,你这是要作甚?”
“不作甚,做饭。搭把手,伯虎找我有事?没的话,麻烦让让。”我笑着挥挥手,让他腾出地方。
唐寅闪下身,说想约我去德宝轩取字画。我把水倒进木盆,翻搅里面的大米,推说不去。
“那我也来帮忙。”
“你帮忙?”我眨眨纯真的凤眼,“你会吗?做饭可是一门大学问,说道多着呢!”
唐寅挽起袖子,轻松的说:“学啰!有那么难吗?嫣儿别小看我,我学东西很快的。像酿酒,爹爹教我一次便会了。”
唉!我忘了身边这位是本届苏州府童试第一,未来名满天下的江南四大才子之首唐寅,智商与我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加上淘米本身没技术含量,唐寅很快明白了流程,兴高采烈地干了起来。真不知淘米有什么可高兴的,竟能干得热火朝天。很快,一整桶米就淘完了。唐寅一脸兴致的问我接下来干吗。
“还没干够?”
“因为和嫣儿一起嘛!”
我一愣,似乎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那么,我可以理解为和我一起很快乐吗?
“嫣儿,还要做什么?嫣儿——”唐寅推推我,“想什么呢?魂游太虚去了。”
我缓过神,看唐寅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心想自己又YY了,轻叹一声,“魂去哪儿都没用,现实终是现实。”拿围裙擦干了手,“刚见柴火不够了,伯虎去柴房取些过来吧。”
唐寅点头,转身就到柴房搬柴火去了。
吴嫂笑道:“张公子真有办法,我看着少爷打小儿长大,这十几年少爷在厨房呆的时间加起来,怕是都没今儿个多!”
“我看他是爱屋及乌,自己得了秀才一高兴,连油烟瘴气的厨房也喜欢来了。”
吴嫂摇摇头,“我看少爷是冲张公子来的,少爷和张公子的关系真好!”
我笑笑,我也希望如此啊。走到另一个菜板前,选择了容易下刀的土豆。
“慢着点,刀才磨的,快着呢!”
“知道了。”我应着,不紧不慢的切起了土豆。稳扎稳打,呃,稳扎稳切,速度虽慢,但保证了产品质量,嗯~是我能达到的最佳水准。和吴嫂是没得比,但好歹片像片、条像条。
眼看着一小盆土豆见了底儿,我正美滋滋挺有成就感,不经意听唐寅从背后唤了我一声。
手一滑,菜刀伤到了食指。“哎呦~”我一痛,收回了左手。
“怎么?切到手了?快给我看看!”唐寅不顾礼数,一把抢过我的左手仔细检查,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才放心地吐了口气,“好在没伤到骨头,吓死我了。”
我只感到一阵头晕,脸色发烫,骨头跟着酥了半截,任凭自己的芊芊玉手在唐寅手中紧攥。他作势要将我切伤的食指放进嘴里吮吸,就在轻触唇边的一刹那,我猛地一激灵,反应过来,强迫自己抽回左手。开什么玩笑,旁边还有俩“观众”呢!而且,太……
“我,我没事。”声音很低很柔。
唐寅也发觉自己的失态,有点不好意思,“我,我……你,你手指很疼吧?”
“还好,破了点皮,算不了什么!”
吴嫂凑了过来,“张公子,快拿水冲冲,冰一下能舒服不少!”说着递给我另一个盛满水的小盆。
我伸手接过,谢了一声。
“呀!这小脸红的,那么疼吗?要不要去看看郎中?”
我赶忙摆手,“不,不!不痛!真不痛!不用麻烦了,吴嫂,我冲冲就行。”心里却道,找郎中有什么用,找个心理医生还差不多。
“真的不要紧?可脸是真红呀!”
“我,我热的,我这个人吧,很懒的,很少干活,是一干活就出汗。今天穿得太厚了,汗发不出,硬把脸憋红的!”我都佩服自己能整出这么不入流的理由。
唐寅忍俊不禁,我白了一眼,这小子最近怎么了,总和我玩暧昧,实在忒考验我的毅力了。吴嫂将信将疑,但还是把剩下地土豆没收,不让我再帮忙。
唐寅笑道:“得了,既然帮不上忙,陪我去德宝轩吧!”
还笑?要不遭你,我也不能切了手呀,幸灾乐祸!什么德宝轩,哼,本小姐偏偏不去!我一使小性,“不去,不去,我去赎身!”
“嫣儿又乱讲话,早说那不是赎身。”
我解下围裙,“不管叫什么,我今天就是不去!”
唐寅见我脸色不悦,只得妥协,“好,好,不去不去。嫣儿千万别恼!”
我叹了口气,“你自己去吧,我也想看看东坡真迹。快去啊,免得回来晚让街坊四邻等你这个主角儿!”
唐寅不情愿的点点头,嘱咐要我等他。
我刚想说自己也要走了,却见唐福从前院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说保长一家到了。
唐寅无奈,“只能明日去了。”
我回报一个理解万岁的微笑,“多听伯父的话!”
我招招手,叫来吴贵达,让她去看看邱氏买回东西没有,然后去后门找我。吴贵达乖巧的应了一声,就追着唐寅、唐福去了。我转身和吴嫂说了声,也离开了厨房。
回房取了银子,我就到后门,没多会儿,吴贵达颠颠跑来向我汇报,“牛肉、排骨、蔬菜、点心,没别的了。”
我笑笑,“我们去买别的。”
酒肆不大,满打满算就那10张桌子。宴请的人再多,也只能挤那10张,因此我只需买10份同样的菜肴即可。我先买了片好的烤鸭,又到酒楼买了水晶肴蹄、清蒸桂鱼和清炖鸡孚。付足银子和小费,请小二帮吴贵达把菜完整的运回唐家。不忘叮嘱吴贵达一路小心,又让他知会唐寅今日可能晚归,吴贵达满口应下了。“买单”完毕,我便打发他们回唐家,自己去了天香楼。
刚拐进后巷,就见金莲在后院门口张望。我笑着挥挥手,岂料她一见是我,立刻以一副“革命亲人”,“终于来了”的表情迎,不,冲了上来。“张小姐,您可来了,急死我们了!”
“怎么了?用跑得比刘翔还快吗?”
“出事了啦!”
“出事?难道……”我第一反应是玉凝不愿接客,惹出了麻烦。
“三言两语说不清,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您快跟奴婢来吧!”
我加快脚步,和金莲去到玉凝的小院。
“姑娘,张小姐来了!”
门一开,玉凝也是一副“姐姐,总算见到你”。
“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出什么事了?玉凝,你还好吧?”
“嫣儿,你若是再不来可就遭透了!”
我嘴角一歪,警觉地问:“你~有话要和我说?该不会是要给我讲昨晚的,呃,‘过程’吧?”开玩笑,我这么纯洁,A片也只被小宫“逼”着看过一次而已,让我听那些风花雪月的激情片段,不是太难为我,太考验我了吗?
“是啊!”玉凝认真点点头。
我晕倒,“真,真要讲啊?我可不可以不听?”
玉凝急了,“你怎么可以不听?”
我也急了,“我干嘛一定要听?”
“事情闹得这么大,如今整条无柳街上的人都知道了,你怎么可以不听我说?”
我看了下玉凝身后的绣床,眨眨眼,“闹得很大?那就不是……恩,你杀人了?”
“不是我杀人,是有人要杀人!”玉凝扭头对金莲道:“金莲,你去告诉沈妈妈一声,张小姐来了,不必再派人寻了!”
“是!”金莲应了一声,匆忙出去了。
“莫非,和我有关?”我试探地问,“不是你接客的?”
“接客?托你的福,昨晚整个天香楼被人包下,没一位姑娘接成客的!”
我自嘲的大笑,一定是最近情动思春,YY太严重了,才动不动把事往“床”上想的。
“你还笑得出?没见我们都急成什么样子了!”
“呵呵,当然好笑,包下整座天香楼却不让姑娘接客,还不好笑吗?我若是有钱包下整个天香楼,肯定让你们这群美女轮番伺候个遍!”
“嫣儿,我在和你说正经事!”
“好,好,我听,洗耳恭听。需要做笔记吗?”我见不是那档子事儿,便放松的坐在椅子上准备“听讲”。
“咳,真不知从何说起!”
我倒了碗茶,润润喉咙,“那就捡重点的,谁那么有钱能把天香楼包下来?”
“是朱佑樘,朱公子。”
“扑——”我一口茶全喷了出来。真的假的?有钱没地方花跑来包青楼?擦了把嘴,“这话从何说起?”
“从你说起啊!”
“我?!”我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
玉凝见状,坐到我身边娓娓道来:原来,朱佑樘因担心我在青楼“吃亏”,昨日便去而复返,带足了银两来“赎”我。可天香楼哪有我这号人物,沈妈妈是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使朱佑樘相信。朱佑樘的亲随又找来5、6个手下,逼沈妈妈交出我来。那群手下,一看就是武林高手,还各个忠于主子,一副鱼死网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眼看就要动手,剑拔弩张,情势紧迫的情况下,还是朱佑樘压住了火气,豪爽地掏出500两银子包下整座天香楼,让沈妈妈请出所有姑娘,他一一过目。
那些姑娘不少见朱佑樘年少英俊,出手阔绰,便百般挑逗。可朱佑樘不为所动,一心寻我,终也没有结果。他不甘心,又问了每个人关于我的事情,楼里所有人异口同声,摇头说没见过我这个人。如此闹腾了2个多时辰,事情再度陷入了僵局。
朱佑樘的亲随要叫人将沈妈妈逮捕送官。玉凝见势不妙,忙将他请到雅间,将与我相识的事情一一叙述。朱佑樘先是不信,听完了始末,问了玉凝几个问题,见她对答如流,这才有些相信。朱佑樘对沈妈妈言道,如果今日日落时分我仍不能出现,他便命人拆了天香楼,送沈妈妈一干人等以拐卖少女、逼良为娼等罪名坐牢。
沈妈妈是说什么也想不到温润如玉、文质彬彬的朱佑樘竟有这般果断决绝的一面,哪敢怠慢,因不知我的住处,便连夜差龟奴们四处打听。整个苏州府的大小客栈找了个遍,连带着萧亚轩都翻个底儿朝天。即便这样,朱佑樘仍不放心,独自在天香楼的大厅坐到天明时分,才在亲随的百般劝说下勉强离去。
我心中泛酸,没想到朱佑樘这么够义气。搁现代,这样的人怕是早绝种了。其实,多少有点解气。该!叫你个沈妈妈闲的没事给我找麻烦,这下好了,我的“清誉”毁了,你也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惹祸了吧!
玉凝刚讲完错过的精彩好戏,沈妈妈就急匆匆的赶到了。一见我,不用多说,也是一张明摆着“总算来了”的老脸,紧紧拉住我的手,生怕我跑了似的。
我打趣,“沈妈妈又不是没经过风浪的人,怎么被一个区区朱佑樘给‘镇住’了?”
“区区?嫣儿,老身是看走了眼,那朱公子定不是普通贵族子弟!嫣儿当真不知他的来历?”
“我早说自己是第二次见他了,你们偏不信,才见两次的人怎会知晓他的底细?”
“朱公子温文尔雅,浑身散发的贵气令他有种不怒而威的摄人力量。老身坦言,从没见过这样的角色,是栽了,栽了!”
“贵气?鬼气吧!哈哈……”我扬声大笑。
“嫣儿啊,你竟比老身的眼力还差,没个识人之术。难道真是‘只缘身在此山中’?”
“就算是山,也不是庐山,土堆打天了!”
“你呀!”沈妈妈摇头叹息。
“后悔了吧?沈妈妈,这回不打算把我推销给朱佑樘了吧?唉……”我挑着兰花指,万分遗憾,“‘沦落青楼’,纵然想嫁也嫁不成啰!”
沈妈妈知我在气她,也不动怒,只道:“老身原是一片好心,想考验下朱公子,如今看来,倒是前途未卜了。不过,朱公子昨夜便是忧心忡忡、气急败坏也没坏了自家修养,更经得起燕瘦环肥的诱惑,老身是打从心底佩服的。”
嘿!没想到沈妈妈如此专一执着,我哭笑不得。
玉凝担心的问,不知朱佑樘会否迁怒于我。
我想了想,迁怒该是不会,朱佑樘不像暴戾之人。但事情闹得这么大,怕是难逃被他误以为和沈妈妈是一路的。我往椅背上一靠,“天妒英才啊!”
“我看朱公子不是嫌贫爱富、嫌娼忌闲的轻浮之辈。即便不能全信,也不会轻易抛弃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