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潇湘幽幽飘来一句,“嫣儿,早点和唐公子成亲,关起门过日吧,不要经商了。”
“我不做买卖,芷芙就不会死吗?”
潇湘语塞,无奈地将头别向另一侧。
城外荒山上,又多了一处孤坟,年轻的女子永远被埋葬在这里,伴随她无辜的死因,由尘土封闭。再也没有浮世繁华的纷扰,只有鸟虫依依。
我十指交叉,双手环握,紧紧扣住小玉块,默默在心底立下誓言。
“嫣儿,芷芙临走前和你说了什么没有?”
我放下双手,目视前方,“姐姐不知肺脏受到重创的人,艰于呼吸,无法言语吗?更何况暗器上淬有剧毒,听说,见血封喉。”
潇湘闻言又流下两行泪水,悲不自胜。
我故意把玩手中的小玉块,放在唇上亲了亲。朱佑樘冷眼旁观,不置一词,只听潇湘呜咽道:“这是……是芷芙做的啊!”
“是吗。”没有疑问。
“芷芙一向心灵手巧,这是,我上次不小心打破的玉珏碎片,芷芙有心留下几块,倾心雕琢的。”潇湘哽咽着解释。
我垂下头,朱佑樘走到我身旁,解下自己的披风给我披上。转身欲走,却听潇湘问道:“你知道其中的意思,对吗?”
我闭了闭眼,“‘玲珑色子嵌红豆,刻骨相思知不知’。”抬脚和朱佑樘离开了盘旋着悲戚哀号的荒山。抬眼望天,青天白日,却看不分明——我究竟何时欠下这笔情债?芷芙,血债血偿,天经地义,可是,你希望我替你报仇吗?
百韵楼死过不止一次的人,而且次次不了了之,无法结案,照理说如此阴森的地方该没人敢来。可是当我和朱佑樘返回楼中,又被眼前繁忙的景象不大不小吓了一跳。原来我小看了苏州人的胆量,或者是小看了中国人看热闹的热情。顾客盈门意味着我的荷包越来越鼓,多好啊!我笑笑,向“帮忙”张罗的艳情一点头,和朱佑樘回了后院。
晚上,祝枝山和文征明结伴而来,还带来了周臣等人的问候,我正奇怪唐寅怎么一天没露面的时候,就看见唐福抱着一人多高的铺盖卷跌跌撞撞地走来。紧跟在后面的是唐广德和唐寅。我一捂脑袋,还嫌不够乱吗?
几句寒暄后,竟然由唐广德提议让唐寅住进百韵楼,我真想一头撞死在院中的槐树上,若是真有事,唐寅一介文人书生能帮上什么忙啊!可也没料到唐广德为了心目中的两个儿媳妇候选,拉下老脸跑来说项——其实他不清楚,一个永远不可能成为他的儿媳。
见我不语,唐广德道:“伯虎就在这儿住上几日,等楼里安稳了,就让他回去,你们这儿全是女子,老夫确实不放心啊。”
“听凭伯父安排。”我也不能撅了唐广德的面子,更何况唐福连铺盖都搬来了。随后唤来碧儿,让她带着唐福把唐寅的铺盖运到一楼客房。朱佑樘全程低头喝茶,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总觉得他不把唐寅住进百韵楼当回事看待。轻叹口气,也是,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了,区区情敌,更何况……算得了什么?
这许多熟人,又赶上饭点,我自然留饭,把几人带到了朱佑樘包下的雅间。顺便叫来了玉凝和艳情,祝枝山感激的看向我,悄悄给自己寻了艳情身边的位置坐下。艳情轻瞪我一眼,笑着接受祝枝山提供的殷勤服务。芷芙尸骨未寒,玉凝没有食欲,我也吃不下东西,朱佑樘看在眼里,体贴地为我盛了甜汤暖胃。我转手递给了玉凝,朱佑樘不恼,又为我盛了一碗。低头转着汤匙,这个男人啊,让我如何是好?
晚饭后唐广德、祝枝山和文征明告辞离去,我诡异地看着朱佑樘吩咐纱织为自己收拾好二楼的空房,然后和艳情有说有笑地往后院走去。我傻了,自己被华丽丽的无视了——我才是掌柜的吧?当我小透明啊!临进后楼,朱佑樘回眸一笑,帅不帅的一说,总之气得我七佛升天,八佛涅槃。
不得不承认,朱佑樘很会选地方,二楼经艳情指挥改建后共有7个房间,我一个,潇湘一个,艳情一个,玉凝一个,朱佑樘在3个空房间里选择了我的隔壁。一下子把楼下客房的唐寅比了下去。我白了他一眼,狠狠甩门进了自己屋。
靠在门板上,微闭双眼,朱佑樘,你到底明不明白?我许不了你未来——不想再无耻下去。
即使我是冰清玉洁的黄花大闺女,在人云亦云的传闻中,早成为了荡妇的典范。两个年轻男人的入住,更是证明了这点。我越发佩服中国人的想象力,凡事怎么就不往好处想呢?当然,我不否定讹传带来的附加效果,荡妇开买卖生意就是好,寡妇门前还是非多呢!我看着门外排队等位的人群,嗤之以鼻,男人就这么没种吗?
艳情看着我忙得脚打脑后勺,也会帮忙,不过,她往往会边说边帮,“我说张嫣啊,是不是得选一个了?要是不会谈情说爱姐姐可以教你!对付男人,姐姐我有一套的!啊~~”
我一翻白眼,“我是干物女!”说完不管她懂不懂,抱着账本去后院了。
白天唐寅在书院读书,就晚上回来,和朱佑樘像左右护法似的站在我身侧,甩都甩不掉,就撞上玉凝的时候会稍微离开一下下。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和玉凝说的,反正玉凝没有再吐血晕倒。相反,表现得十分释然。我开始意识到,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简单。
那天,我记得是清明,白天我甩掉朱佑樘,和艳情、玉凝一起去给芷芙上坟扫墓,遇到了潇湘和芷蓉,各自神伤,憔悴总是难免的。潇湘几度欲言又止,我懒得追问,心知她开口就是劝我嫁人,不要再敞开门做生意。艳情中午有舞台剧,我也得回去张罗生意,就由玉凝陪着潇湘回了萧亚轩。艳情顺水推舟,让玉凝留在轩里陪潇湘两日,我知她是为了我好,毕竟唐寅学着朱佑樘成天围着我转悠,便也劝玉凝去住两日。等我解决走这两个“衰神”,再接她回来。玉凝惦记着她的潇湘姐姐,不疑有他,满口应下。如此,回去的一路,我觉得轻松了不少,总算可以放手大干,毫无顾虑的撵人了。
晚饭后,我正伺机找茬儿,却见艳情在雅间外鬼鬼祟祟晃动,这丫头搞什么?吃饭时不见影,这会子神神秘秘的。我不免好奇跟了上去,刚转进后院,就见前方一个高大挺拔的俊朗背影。
“冰……喂,子夜!”我挥手招呼着,可“冰山”行进速度太快,一闪身,进了后楼。
“我在这儿啊!”我喊着,人已快步跟了上去。
我在一楼转了一圈儿,没碰上半拉人影,心想难道是自己眼花,想美男想疯了?虽知不可能,还是上了二楼,艳情的房间离楼梯比较近,此刻正半敞着窗户,里面传来了女子娇滴滴的“咿咿嗯嗯”声,我挠挠脑袋,怎么,不舒服了?凑过去一看,眼珠子险些瞪出来——两个熟悉的身影纠缠在一起,交颈相依……艳情勾住“冰山”的脖子,任他在自己的**上肆意妄为,不时发出鼓励的娇声,她的衣裙滑落腰间,亵衣半挡在胸前,雪峰高耸,春光倾泻,怎一个媚字了得?
我傻了,只知道驻足观看现场版、香艳版的“真人秀”,连脸红都忘了——直到朱佑樘轻“咦”了一声,才雷击般惊醒过来。
我慌忙回身就捂住了他的眼睛,“儿童不宜,不许看了啦!”用另一只手拖着他就往自己屋里带。唐寅在朱佑樘后,刚上了楼,不明所以,也伸着脖子往艳情屋里瞅,我两手占用,只好踹了他一脚,嗔道:“看什么看!非礼勿视不懂啊!”唐寅吃痛,一低头借着空档正好看清了满屋春光,脸色一红,就跟了过来。
我扔下朱佑樘,踢开房门,第一反应就是朝床上跑去,找床被褥把自己蒙住——心中大窘,脸上也开始发烧,仿佛刚才和人缠绵偷情的是自己一样。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经典镜头”,艳情啊,这里不是妓院,你也太不避讳了!
我用手给自己扇风降温,抬眼正见朱佑樘和唐寅一前一后走进房门,一个诡异的念头滑过。
我拼命甩头,可是再看眼前的两个男人,还是别别楞楞的。
“嫣儿,你还好吧?”朱佑樘说着就要上前看我。
“别,别过来!”我不安地看向朱佑樘,不是怕他非礼我,而是怕我忍不住扑倒他……
“我是说,呃,很,很晚了,都回屋休息吧。”我不得不下逐客令。
朱佑樘和唐寅互视一下,默默退出了房间。我“咣——”的一声倒在床上,摆出大字型,琢磨着得在楼里新添加条规矩——严禁H!
第二天,艳情满面红光地出现在我的面前,眉目含情地喝着清粥。我撇着嘴,粥也值得你挑逗一把?
“怎么了?”艳情眨着邪魅的杏眼故意问我。
“我是想阴阳调和的功效真是神奇。”
艳情也不害羞,笑道:“嫣儿想试试吗?”
“和谁啊?和你们家‘冰山’啊?对了,‘冰山’呢?”
“哎,人早就走了,他从不守着女人过夜。”艳情如是说着,有点哀怨,有点无奈,唯独没有露出丝毫诧异,仿佛知道我认识“冰山”的事。
我“哦”了一声,继续喝粥,人家不问我如何认识的“冰山”,我也不能问人家不是。再说这是个腐女,谈这种事像磕家常一样,咱惹不起。怎奈艳情还没玩够,她放下瓷匙,挑起我的下颌,看着我下巴一夜间拱起的小闷头,一本正经地说:“你也得调调了,遇到不懂的,姐姐教你!”
我拍掉她的小手,“谁要你教,我懂的不比你少!”
“哦,是吗?”艳情收回手指,含笑问道:“谁教你的,朱公子?总不能是唐公子吧?”
我脸一红,大吼道:“我无师自通!”
“嫣儿何事无师自通?”唐寅和朱佑樘站在门口,个保个一脸的好奇宝宝。
艳情“扑哧”一下喷笑出来,我无语,低头找地缝。两个男人暗自较劲,极其自然地在桌旁坐好,故意显示自己的大度。我看不下去,扔下瓷匙下起逐客令,“百韵楼上了轨道,有艳情帮忙我就能应付。这里毕竟是女人窝,两位公子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好!”
唐寅看了眼朱佑樘,朱佑樘波澜不惊地喝着粥,说了句“也好,女儿家名节要紧。”于是,在朱佑樘的带头下,唐寅让唐福把铺盖抱回了唐家。朱佑樘破天荒的有事,早饭后就和唐寅“结伴而去”了。艳情连着几日夜不归楼,快中午时,碧影楼的刘妈妈差人来找她,艳情跟着来人回楼了。
我伸了个大懒腰,难得清净——神清气爽啊!刚要去厨房转转,却见老账房神色慌张地跑来找我。
“又怎么了?”我挑眉问道,天知道我现在最怕见到他,他一来准没好事。
老账房喘着粗气,“掌,掌柜的,那,那几个地痞,来,来了!”
我眉头一蹙,该不会是听说萧飞走了,来此寻衅报复的吧?来不及想许多,快步朝前楼走去。
前楼很安静,人们屏息等待着这边好戏的上演。
“呵呵……小美人,咱们又见面了!”地痞A说。
“怎么,上回的教训不够?几位又皮痒了?”
“呸!不提这茬老子还有点兴致!老子早打听清楚上次敢打老子那人的来历了,不就是一个九流镖师吗?居无定处的,小美人能暖他床头,怎么就不能暖老子的被窝呢?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地痞B说着扬起一只淫爪向我的脸蛋袭来。
一阵风从我身边刮过,我还没想明白楼里怎么有风的时候,地痞B已经折断了手腕,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我定睛一看,不由摇头轻笑——当女猪的最大好处浮出水面——永远有男人为你出头。不免有点同情眼前的三个地痞,跑龙套的不好混啊,好不容易以恶人形象露把脸,却为了凸显主人公,被修理成残废。
另外两个地痞没机会出手,就被打到吐血,断手断腿。
我上前一步,抱住一个人的胳膊,“子夜,算了,我不想闹出人命。”
三个地痞立刻跪地求饶,指天立誓决不再踏入百韵楼半步,决不在找我的麻烦。
“我在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如若再敢出现在我的视野内,我保证,有人会身首异处!”我冷着声音,狐假虎威。
三个地痞闻言,“咣,咣”磕着响头,互相搀扶着踉跄出了百韵楼。子夜这才回过身,还是那张帅得无以伦比的俊颜,狭长的双眼,没有一丝温度。随着他回头的刹那,楼里集中在我们身上的视线溃散开来——都知道这个主不是吃素的。
我笑笑,本想问他什么时候来的,开口改为,“没吃过自助吧?尝尝去。”与其问“冰山”问题,不如和他共享午餐。前者他不会回答,后者我至少多了视觉享受。我的决定当然英明神武,因为我再次实现了和“冰山”一起吃饭的美梦。即使他依旧不语,但是人长得帅,不说话更帅。
我咬着羊肉串,花痴地看着他,心想着艳情真是艳福匪浅,和这样的男人……嗯哼,一定非常“性福”。子夜发现我一直色迷迷地看着自己,把身子转了过去,不搭理我,我无所谓,反正背影也帅,怎么看都是赏心悦目。
这顿饭我吃了许多,自从芷芙走后,我们的胃口全不太好,今日难得故人重逢,冲淡了连日来的悲伤,我贪吃的毛病就回来了。饭后,我狗腿地递上了古代“餐巾纸”,借机问道:“这次在苏州住多久?楼里有客……”我咽下了后半句,让他住进来,依着艳情的性子,我的“限H令”不就得胎死腹中了吗?
“冰山”看向我,有点玩味,有点好笑,似乎在等待我的邀请。我把心一横,说道:“我有个朋友住在城南,他热情好客,为人谦逊,子夜不如住到他那儿,彼此好有个照应。”我把球踢给朱佑樘,我承认自己有私心——以“冰山”的武功保护朱佑樘是绰绰有余了。
“冰山”并不满意我的安排,冷着脸看着我。我揉揉鼻子,小声嘀咕:“那个,那个,艳情不总在这儿住的。”
“冰山”终于爆发了,抬脚出了雅间,把我远远甩在身后。
“不是,别走啊!住进来也行!”我追出门外,这句话正好被在走廊长桌上取餐的客人们听到。暧昧、鄙夷的视线瞬间汇聚,我心中郁结,怒吼一声:“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一阵窃窃私语后,雅间外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咬牙切齿,我这个荡妇当得冤啊——窦娥!
我没有追到子夜,傍晚艳情回来时,我很“抱歉”的向她坦白交代。艳情看着账本,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我无语,这算什么?难道是传说中的一夜情?在古代,这也太“先进”了吧!
艳情看我一脸死相,招招手,把我唤到身侧,“对男人呢,要多享受,少投入,明白吗?”
见我依旧木讷,艳情道:“小嫣儿,男人的滋味儿很好哦,我看你该先试试,觉得合适了,再嫁给他。”
先上船后补票?还提倡试婚,我石化ing——艳情,你才是穿来的,我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晚上,朱佑樘和唐寅“结伴”来蹭饭。艳情善解人意的坐到我身旁,把另一侧位置留给朱佑樘。虽不知原因,但有一点肯定,艳情和沈妈妈一样,相当看好朱佑樘。我恨得牙痒痒,这群三八!
第二天清早,沈妈妈派龟奴带着顶软轿匆匆忙忙来找玉凝,我一打听,原来是有人敢得罪万氏外戚,出面为玉凝赎身。来不及多问,忙跟着轿子去了萧亚轩。
玉凝和潇湘听了喜讯,喜极而泣,抱头痛哭。我分开她们,“先别哭着,快去天香楼取回卖身契呀!”
潇湘止住眼泪,“是啊,嫣儿说得对,妹妹快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玉凝抽泣着,拉着我哽咽着说谢谢我。
“谢我?你谢错人了,你该谢谢朱佑樘。”我的判断应该没错。
玉凝“咦”了一声,我和潇湘一点头,就带着还在发蒙的她出了萧亚轩。
软轿里,玉凝问外面的龟奴是何人为自己赎身。我扯着耳朵听着,虽然我认定朱佑樘是“幕后主使”,但即是幕后,以朱佑樘低调的性格,绝不会亲自出头。
龟奴答了声:“是王恕,王大人。”
玉凝认真回忆了一下,说道:“我记得当日百官为万翼那厮祝寿之时,惟独耿直中正的王大人拒绝赴宴。”
我轻点下头,自从玉凝吐露被万翼那个畜生所挟之后,我也打听了一下当今朝局。万翼不用多说,他和他爹万安,连同整个万氏家族的名声极臭,简直达到了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程度,百姓对他们之入骨,碍于他们权势熏天,敢怒不敢言。整个朝廷更是腐败成风,昏官、赃官无数,难得有几股清流,不浊于世的官员中,就有王恕其人。听说他是南京的兵部尚书,为人刚正不阿,不尚空谈,注重气节。也正因此,才被挤兑到南京当个有名无权的兵部尚书。照玉凝所说,王恕没见过她,不知道她的故事,单纯的为了一个妓女得罪权臣,我在心中冷笑——要是和朱佑樘没关,说出天花来我都不信。
天香楼的雅间里,一个精瘦的素衣老者正爱答不理的应付着满脸假笑的沈妈妈。见我和玉凝进门,老者抬头望来,好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我感慨着,沉稳、内敛、睿智,散发着正义的光芒,让人忍不住由衷地对他产生敬重之情。
王恕见我毫不避讳地打量自己,放下茶盏,问道:“来者何人?”
我一福身,“回王大人,小女子乃是百韵楼的掌柜。”
“哦?你就是那个搞得苏州府乌烟瘴气的百韵楼掌柜?”
“王大人说笑了,小女子哪有翻云覆雨的能耐,所作无非是谋口饭吃。”
王恕见我答得不卑不亢,见惯了恭顺谦卑女子的他,难眠露出一丝惊讶。
沈妈妈上前打圆场,拉过低着头的玉凝,向王恕介绍道:“王大人,这位便是苏州府的新花魁——玉凝姑娘了。”
王恕这才从我身上转移开视线,见玉凝天生丽质,出尘不俗,满意的点点头,“嗯,鸨母,就按之前所说取来她的卖身契吧!”
“王大人,万大人那儿……”沈妈妈好心提醒王恕。
怎奈王恕是头老犟驴,蹙眉说道:“哼!你就说我王恕与玉凝投缘,为她赎身,收为义女。”
我偷偷用手肘顶了一下玉凝,玉凝会意,上前半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女儿玉凝,参见义父。”跟着就是实得惠一个响头。
王恕被我和玉凝间的配合整得一愣,清清嗓子说:“嗯哼,好,好,起来吧!”
我窃笑,这回你想不收都不成了。
沈妈妈亲去房间取来了玉凝的卖身契,王恕让随从拿了200两银票,此事看似圆满的轻易解决了。我小嘴一抿——原来我比玉凝值钱。不过,我没忘记正经事,邀请道:“素闻王大人公正廉明,为民请愿,今次不但为玉凝妹妹赎身,还收为义女,小女子感佩之余,冒昧请大人过楼一聚,略表心意。”
王恕不语,想来是不愿意被我们勾搭上。可我铁了心要把王恕诓去,便道:“王大人,难道您不想亲见下传说中独霸苏州的百韵楼有何独到之处?还是王大人不~敢~去~呢?”只要人能忽悠到,激将法也无所谓。
王恕一笑,是长者对孩子的包容,是朝臣对百姓的无畏。他站起身,笑道:“掌柜的破费了”。言罢,带着亲随率先走了出去。我笑笑,上套了——男人再聪明,但小看女人就得栽。
玉凝含泪向沈妈妈郑重磕了3个头,沈妈妈扶起她,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是拍拍她的小手,意味深长的说:“玉凝啊,此去万事小心。”
我拉过玉凝,“这是喜事,何必愁眉苦脸的?况且沈妈妈可以随时去我那儿看望你,你白日也可以回天香楼看看不是?”
沈妈妈连声称“是”,就周到的把我和玉凝送出了天香楼——这样的老鸨,古今唯一。
回到百韵楼,我把王恕邀进花厅奉茶,也不管他一脸的不解,打发了玉凝回房休息,自己找个空挡溜了出去。我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前楼找到在雅间里品茗的朱佑樘,朝他魅惑众生的一笑,主动牵起他的手,柔声道:“朱佑樘,人家找你有事。”
朱佑樘多少天没见我好脸了,加之我如此热情,有点不太适应,他的跟班李远更是夸张,直勾勾瞅着我拉着自己主子的手——这里是古代,真正的古代,封建的古代。
朱佑樘朝我宠溺的笑笑,“何事?说吧。”
“玉凝被赎出来了,你知道吗?我好开心啊!”我笑颜如花,深情款款地看着朱佑樘。
朱佑樘波澜不惊,维持着温润的笑容,“这是好事啊。”
我眼神一飘,随即兴奋地说:“是啊,你跟人家来嘛!人家要给你个惊喜,来嘛……来嘛!”
朱佑樘倒是没什么变化,可李远明显哆嗦了一下,嗤,莫说李远,我自己也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走了啦!”我嗲声嗲气地拉着朱佑樘往外走,李远本想冒着“着凉”的危险跟上来,被我一记瞪眼吓了回去——“伸缩自如”,游刃有余。我发现自己确实有做妖孽的天赋,或者这是每个女人与生俱来的本领。
我毫不避讳地和朱佑樘手牵手穿过一楼大厅,引来非议无数,虱子多了不嫌痒,麻木了。
“去哪儿?”朱佑樘全程只问了我这一句。
我诚实地回了一声“花厅啊!”就带着不明所以,美滋滋的他往后楼快步走去。
临进花厅,我回眸一笑,把朱佑樘推到了身前,娇声说:“你先进嘛!”
朱佑樘笑着点下头,反牵住我的手进了门。王恕看到一男一女亲亲密密地携手走进花厅,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待看清来人后,有一瞬的失神,或者叫作震惊?他慌忙放下茶盏,起身作势……要拜?但朱佑樘的动作更快,他松开我的手,扶住王恕,恭恭敬敬的一作揖,“王大人好,世侄这厢有礼了。”
王恕看了看双手环抱,微眯双眼看戏的我,立刻全情投入,“呃……是,是世侄啊!老夫眼拙,险些没认出来。”
我哼笑,演技不容恭维。
朱佑樘“循循善诱”地问:“不知王大人因何来到苏州府?”
装,继续,别停哦!
王恕道:“老夫此来本是公干,却闻得万翼那厮又造新孽,一时气恼,便为玉凝姑娘赎了身。”
老人家挺上道的嘛。
朱佑樘道:“原来如此,王大人果然正义凛然,此事朱佑樘也有耳闻,本想回京再行处理。”
王恕刚要开口,我走上前,很暧昧地贴着朱佑樘站着,柔情似水地望着他,插话道:“原来你和王大人认识啊,‘好巧’哦!即是如此,我们一同用饭吧!”
王恕看了眼朱佑樘,忙道:“老夫想起尚有公务需要处理,就不多扰,改日再登门拜访!”说罢,像是生怕我会强扣住他一样,带着亲随匆忙离去了。
我退后一步,和朱佑樘拉开距离,见他不语,转身就走。朱佑樘突然叫住我,“嫣儿,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我转回身,淡淡地问:“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朱佑樘不答反问,“我是谁重要吗?”
我愣了,是啊,重要吗?无论他是贩夫走卒,还是官宦巨贾,他都是我在古代认识的第一个人,我——最信赖的人。
朱佑樘走上前,帮我捋顺鬓角的碎发,“不管我是谁,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变过。”
我别开眼,不想看到他眸中无瑕的深情。微微叹息,“我,我回房了。”
朱佑樘拉住我,“嫣儿,玉凝被王大人赎出,是件天大喜事,你该把朋友邀来庆贺一番。”
我知道他的潜台词是到了做出决定的时候了。我放下他的手,低声说了句“我知道。”转身,上到了二楼,着手准备。
晚上,听到了已被炒成江南第一新闻的玉凝赎身消息的唐寅匆匆赶到了百韵楼。他推门就问:“嫣儿,玉凝呢?”
看着他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心疼、心酸……我慢慢放下茶盏,垂下眼帘,“伯虎,我有事情想告诉你。”
“咦?何事?”
“你说过,不希望我们之间有秘密,我想告诉你,我最大的秘密。”我抬起头,凝望着他,认真说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嫣儿,你已经很与众不同了!”
就是说,我在信口胡诌,故弄玄虚的抬高自己了。我觉得想笑,真是太可笑了,然后,放声狂笑,“哈哈……”原来自己如此不堪。
“嫣儿,别笑了!”
“哈哈……”我捂着肚子,渐渐止住笑声,“伯虎,你不觉得好笑吗?呵呵,”我望向窗外,“伯虎,半个时辰后,玉凝会在城西关帝庙等你。”
唐寅“哦”了一声,作势转身出去。
我继续说:“我在河边等你。”
“你,不要逼我……”唐寅颤抖着声音转过头来,挣扎的看向我。
我紧紧抱住自己,生怕被黄昏的寒凉侵袭到,“你,还有半个时辰考虑清楚。”——不要说我没给过你机会,我已仁至义尽。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百韵楼的,脚步沉重,抬不起,更不愿落下——等待远比割舍难熬。终于挨到了河边,我坐到大石头上,遥望天际——夜,要来了。
我拾起一把小石子,往河里丢去,看着小石子在苏州河里溅出一个个漂亮水花,随之被源远流长的河水吞没,一下子明白了蚍蜉撼树的道理。以我卑微的一己之力,根本改变不了历史,唐寅永远……
我等待着那个注定没有结果的答案,痴痴地坐在河边,守望未来。夜幕降临,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我闭上眼,天意啊,即使我说服自己,再给他一次机会,也是枉然。
“时辰到了?”
“到了。”
“朱佑樘,肩膀借给我,好吗?”
朱佑樘不明其意,傻傻地站在我身后,我无奈,只得起身走向他,缓缓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合上眼,不去想了,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况且,这样最好,对谁都好……
朱佑樘任我靠着,笔直的立在原地,没有安慰,没有动作。他抬起头,似看到了什么,因感到他身体有一瞬不自然的僵硬,我刚想张开眼睛问他原因,却被他双臂轻轻环在怀里,轻柔之余,却是那么严、那么密……让我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尽情感受着他的温存。我重新合上微张的双眼,如果时间就此停止该多好,穿越是黄粱一梦,失恋是凭空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