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撅倒,竟不知他是开玩笑,还是说正经的。
转眼,又过了三天,我有点依恋这里的生活了。肮脏到恶心,繁忙到吐血,却也让我无暇想起另一个人的温存,另一个人的笑容。学着忘却那些不该有的奢念——我想我可以做到,不,是必须做到,为了无忧无虑的好好活着。
可我远不够了解自己的心,当那个朝思暮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的时候,强迫尘封的情感冲破了脆弱压抑的藩篱。
“啪——”手中的药碗掉到了地上,转头的瞬间已泪如泉涌,“你……疯了?”
俊朗的身影抛弃了身后的光明,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将我紧紧搂在怀里,清亮的男声难掩颤抖,“是的,我疯了,从你出现的那天起,我就疯了!”
好紧的怀抱,没有一丝空隙,甚至让我呼吸困难,仿佛要揉碎我融进他的骨血才甘心。印象中,朱佑樘从没有这么用力的拥抱过我。他总是轻轻的将我环住,小心翼翼的,怕我难过,怕我受伤。可是,我觉得还不够,我宁愿窒息在他的怀里,也不要他放开手臂。
他低下头,作势要吻住我,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不行!”我把身子往后撤了撤,“我身上肯定有病毒,会传染给你的。快走!这里不能呆人!”
可男人的理智在爱情面前是苍白的。他扣住我的头,不许我逃脱,那声“无所谓”消失在深情的热吻中……而女人亦是如此。我忘记了一切应有的顾虑,如果今天是世界末日,那么请让我死在他的怀里。我抽出手臂环上他的脖子,抵死缠绵……
直到李摇铃见我取药迟迟不归,来厨房寻我,他不知所措的声音才使我和朱佑樘不得不分开。红肿的唇片,带着朱佑樘的余温,我轻捂嘴唇,嫣红着脸色,不好意思地把头埋进淡淡的麝香怀里。
朱佑樘宠溺的拍拍我,见我没有抬头为他们介绍的意思,只好拖着我,自己和李摇铃打着招呼。我偷偷撇去,李摇铃红着脸应和着朱佑樘,好像“偷情”被抓的是他一样,而朱佑樘的神态很……安详?要不是有些不舒服的嘴唇,我真会以为是自己在YY。
朱佑樘也要留下来帮忙,我一惊,猛抬起头,和李摇铃默契的阻止。可他铁了心一般,我恼了,推开他,“你清醒点!别忘记自己的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唯一可能扭转乾坤,改变时局,重整朝纲,使百姓安居乐业的身份。
朱佑樘有些黯然,我垂下眼帘,身份焉知不是束缚?责任焉知不是负累……
朱佑樘拉起我的手,转向李摇铃,坚定地说:“她不走,我不走!”又看向我,声音轻柔却不容反驳,“今生今世,绝不放手。”
我不敢去回握住他,激情过后,只剩下苍凉,我该怎么办?
朱佑樘当然没有下山,因为我和李摇铃没能劝服他,我发现他很任性,很执拗——在他认定的事情上,属于油盐不进。他会笑着聆听,不去回应,然后,坚持他认为对的,而事实证明,对于这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晚上,我收拾好厨房,走出门正见朱佑樘去溪边汲水回来。夜风带着山林原始的清新,翩翩吹起他的衣角,银色的月光无垠地洒遍他的全身,稳健的步伐,带着坚实的力量……我不由看痴了。
他水倒进水缸,见我呆呆的看着自己,莞尔一笑,“找我?”
我低下头,朱佑樘走过来帮我捋顺碎发,修长的手指从耳后滑向我的下颌,轻轻抬起,又问了声“找我?”
我叹了口气,直视那双澄清的双眼,黑色的曜石在月夜下尽显浑然天成的妩媚。
“我该怎么办?”我问。
他收回手指,没有回答。
我继续,“我想回家,家里有妈妈,我必须回去。”
沉默,死寂般的沉默后,他问:“你知道如何回去吗?”
我诚实的摇摇头。朱佑樘搂住我,我听到他幽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那么,在你回去之前,我们不再分离。”
我闭上眼,靠进他的怀里,轻声问:“你会让我走吗?”——我不知道自己希望得到哪个答案,肯定的,否定的?
而他想也没想,告诉我,他会尊重我的选择。回手,重新为我戴上了“凤启”。我握在手里,温润的触感,平滑过我不安的心绪。
后来,情浓密爱的时候,我傻乎乎的问过他,若是自己最终选择离开,他真舍得让我走吗?岂料朱佑樘痞痞的一笑,抱着我坐上他的大腿,圈住我说,他知道我一定舍不得他。我笑着捶了他几下,却也负气,好像自己的每一步都被他算计。哎,扯远了,后话的后话了。
当晚,李摇铃为朱佑樘进行了“全身检查”,奇迹的是,朱佑樘同他一样,丝毫没有被天花病毒侵袭。我一旁听着,心道或许冥冥之中真有天意——朱佑樘不能死,大明江山需要他,天下百姓需要他。
如此又过了两天,轻度天花患者痊愈。李摇铃便不再缺少帮手,于是朱佑樘带着我先行下山。临别之际,李摇铃承诺,等他解决完山上的事情,就去苏州府百韵楼找我。我猜想他是要为我医病,却不知为何对我绝口不提。不过,我毕竟有异性没人性惯了,有朱佑樘在,也就没细问。
路上,我问起他是怎么找到我的,朱佑樘笑着说是心有灵犀。我撇嘴,又问他怎么没带随从,朱佑樘说带着他们就不能平安找到我了。我不解,他却笑着岔开了话题。我不甘心受制于人,便嗤笑说没见过他这样潦倒落魄的皇太子。朱佑樘不恼,快速在我脸颊偷香,回敬说没见过我这么不堪粗俗的太子妃。我一努嘴,仿佛他预料到未来一样。当然,安全起见,我依旧称他朱佑樘。
哼着小曲手牵手,幸福大道往前走。我没统计一路上受了多少白眼,反正见着个人就是一顿白眼,我全部理解为嫉妒。谁叫你们自己没能耐和阳光帅气、温文儒雅的皇太子谈恋爱呢!
傍晚,路过山坳里的一间客栈。朱佑樘不肯住,说下山时,打听了下那些病患,再走1个时辰就能进小县城了。我使小性不答应,天知道没有袜子,穿着淡薄的绣花鞋走山路是多么辛苦的一件事——是轻便随脚,但也非常硌得哄啊。
朱佑樘只好答应下来,来迎接我们的是个水桶腰的大姐。山村野店自然没有好吃的,我就让她随便上些好的,带肉就行,哎,在断魂山上的日子,是连油腥都见不到的凄惨。大姐很热情,少时就让她当家的上了几道热菜,我拿出偷偷密下的,李摇铃不曾使用未曾污染的银针悄悄试了下,没问题,就拉着朱佑樘大吃特吃起来。
酒足饭饱,天已擦黑,大姐趁收拾桌子的时候体贴的问我和朱佑樘住不住店,还说夜晚的山坳不好走,什么鬼啊怪的,什么野啊兽的云云,听着就瘆人。我看向朱佑樘,他笑着望着我,并不表态。我一咧嘴,就求大姐开两间客房。朱佑樘道,“一间。”大姐不管我一脸的抗议,满脸笑意的应下了。
晚上,朱佑樘出去晃了一圈,就跑回了屋里。
彼时,我正在脱衣服,被他撞见好不尴尬,赶紧胡乱的系上衣服。朱佑樘轻笑,我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他走近我,不,是越过我,往床的方向走去,把被子展开,往里窝窝,盖到了枕头上。
“喂!你干嘛!”准备这么充分,我脑中YY,他该不是想在这里,在荒郊野店的客房里做“剧烈运动”吧?
我咽了口吐沫,就往门的方向靠。朱佑樘却回手拉住我,吹熄了蜡烛。
“你,你,你,你干嘛!”我警觉地问他,确实分不清心中的感觉是害怕或是其他,只知道超级紧张,隐隐有丝期待……
在我纠结于自己脑中□的想法时,朱佑樘拉着我往床边走起。
“不不不,这个,这个不行!”
他伸出食指轻按在我唇上。而月亮此刻恰巧被乌云挡住,朦胧晦暗里,我听到了自己超速运转的心跳和极其不稳的呼吸声。
我完了,要沦陷了……我如是想着,可朱佑樘却拉我隐到了床侧的柜子旁蹲下身。这里正好是屋内的死角,黑乎乎一片,从屋内任何角度都看不分明。
“你到底想干嘛?”我不自觉放低了音量。
“一会儿就知道了。”
“什么……”朱佑樘再次用食指封住我的唇,我只好噤声陪他玩神秘。
我蹲得小腿发麻,见他没起身的打算,索性抱住膝盖,一屁股坐到地上。朱佑樘笑笑,我刚想埋怨他,却听见屋外有了细微的响动。
我警觉地向里挤了挤,朱佑樘轻轻捂住了我的嘴。我迷糊,却听到门外的响动逐渐变大,随后是一声极轻的门响。
隐约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闪身进来。明明没有光,我却看到了一抹白痕。踮脚轻声走向床榻,随后是狠狠地砍剁。白光带起棉絮一道一道划开我的视线,我的第一反应是——想吐,天杀的,我刚才吃的,该不会是人肉吧……
夫妻俩把棉被砍成棉花糖,就掀开棉被检查“胜利果实”。男人一声“咦”刚出口,就被人踹飞。我这才发现捂在我嘴上的手不见了,朱佑樘不知何时冲了出去。
眼瞅着和蔼可亲的大姐化成悍妇朝朱佑樘扑去,我想不了许多,猛地站起身,操起桌旁的长凳朝她后背死命砸去。长凳断成两截,女人“啊”的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我傻了,朱佑樘也傻了,没想到自己如此彪悍。我尴尬的揉揉鼻子,说不清在男朋友面前丢人是什么感觉——天知道这个时代不流行野蛮女友。
朱佑樘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男人发疯般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杀猪刀,朝朱佑樘砍去。朱佑樘随手拿起一截断裂的长凳,闪身躲过的同时,将那半截长凳击在了男人的脑袋上。男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没了动静。而半截长凳又断了一次。
朱佑樘无辜的耸耸肩,“这凳子,木头糟了。”
我“扑哧”一下喷笑出来,朱佑樘,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我跨过地上两具生死不明的身体,小声问:“现在该怎么办?”
“怕吗?”
“嗤!我怕什么!”我保持死鸭子嘴硬的“优良传统”。
“那好,”朱佑樘回身整理床铺,说:“晚了,睡吧!”
“你和我开什么国际玩笑,朱佑樘!”
“那……怎么办啊?”
他是故意的,我百分百肯定。我一嘟嘴,“走了!”
“不累了?夜路,山坳?”
我打了个冷战,负气地说:“怕什么怕!真当我不懂你们封建迷信那一套呀!本小姐和真龙天子在一起,任他游魂野鬼、魑魅魍魉、山精鬼怪,哼,龙气所及之处,百里之内,脏东西避之不及。”
“哦,”朱佑樘点点头,“知道的不少。那我要是不带你走怎么办?”
“你敢!你试试!”
朱佑樘笑着环住我的腰,笑道:“不敢,不敢,娘子息怒!”
我实在不愿意在这个愈发阴森恐怖的地方谈情说爱,就拉着朱佑樘往外走。一路出了客栈,又停下脚步。
“怎么了?”他问。
“这地方留下只能害人。”
朱佑樘会意,去厨房取了菜油,洒遍整间客栈。我拿出打火机,手却在发抖,毁尸灭迹,这种行为是毁尸灭迹啊!
朱佑樘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作势要丢到里面。我下意识伸手拦住,一咬牙,用打火机引着了门板,火苗借着菜油,迅速窜起,眨眼间吞没了整间黑店。火蛇恣意摇摆着猥琐的身躯,向四方扩散着。我紧握双拳,一瞬不瞬地盯着肆虐的大火,想要活着,就必须坚守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坚守我的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朱佑樘似看出我的不安,把我揽入怀里。我笑笑,“走吧!”
月亮调皮地探出云端,皎洁如璧带着群星为我和朱佑樘照亮伸手不见五指的山坳。我不自觉向朱佑樘靠了靠,说归说,在荒山野岭赶夜路,还是怪瘆人的。朱佑樘紧紧拉住我的手,平和的气息从那里蔓延到我的全身,恐惧逐渐减弱,为温暖代替。原来人们的追求那么低,黑暗里,只要一个可以带给你光明的手臂。
月上中天,我们终于走出了山坳,来到了朱佑樘口中的小县城。我看了眼表,11点了。好在县城小,没有城门,否则我和朱佑樘难逃露宿荒野的命运。
朱佑樘凑过来好奇地盯着我手腕上的奇怪东东,我笑下,告诉他那叫手表,简单讲解了原理和作用。哎,还能说什么,朱佑樘是我见过最开明的古代人,只是抬高我的手腕多观察了几下,并没有太强烈的白痴反应,我好心解开搭扣借给他拿去研究。
小县城只有一条街,一间客栈,我有点打怵,毕竟刚栽在客栈上,这大半夜的再让我去另一家叫门,怎么可能没有阴影。朱佑樘善解人意,自去敲开了客栈。小二端着烛台,打着哈欠迎进了我们,爱答不理的说,只剩下一间客房,爱住不住。身边这个两个时辰前,主动要求住一起的男人,此刻却徘徊不定。
我小声问了句“黑店?”
朱佑樘摇摇头。我又累又乏,自作主做了决定,“就那间了!”
“好,那二位随小人来。”
转身上了二楼,小二推开房门,朱佑樘回手递给他1两银子,小二立刻周到地为我们点着了屋里的蜡烛。体贴地说:“相公和小娘子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烧热水,送来给您洗洗,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相公,小娘子?还没来得及反驳,手脚麻利的小二已消失在门口。回身看看,一张床,哎,这可怎么住呀?朱佑樘似看出我的别扭,自取了一床被褥作势要铺在地上。
“这,这怎么可以!”让堂堂皇太子打地铺,我也太不是人了吧!
朱佑樘停下动作,看着我,我却没了下文,难道学人家梁山伯、祝英台往床上放水碗吗?那更恶心了!于是朱佑樘继续,刚打好地铺,小二就送来热水,看着屋里,好不尴尬……
还是小二懂事,没多言语,又送来一床被褥,使朱佑樘不至着凉。然后我,在于心不忍中,倒在床上蒙头大睡,强迫自己大睡——我果然没心没肺。
一早醒来时,朱佑樘已经不在。我有点失望,让太子住地板,终究是嚣张了。
小二送来早餐,我问他可曾见到朱佑樘,回说“我家相公”一早就出门了,还神神秘秘的悄声告诉我,“我家相公”出门前打听了药铺的位置。
打听药铺?我首先想到的是朱佑樘冻病了。可看了小二暧昧的眼神,又随着他的目光落到了地上的被褥上,脸一红,明白了过来。哪儿跟哪儿啊!难道男人、女人不住在一张床上只能因为无能?
我没好气地让小二收好被褥,“目送”他离开了房间,这才揉着脚丫站了起来,踮脚去桌旁喝粥。少时,朱佑樘回来了,小二也端着热水跟了进来,我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他们。朱佑樘挥手打发了小二,扶我去床边坐好,蹲下身帮我脱鞋。
我以为他让我接着睡,忙说自己不累。朱佑樘从怀里拿出个小瓷瓶晃了晃,板着脸说:“还瞒我?伤到脚了还拼命赶路!”
我愣了一下,傻傻的看着他,一股暖流涌入心头。
人说女人天生蠢材,我想在我身上印证了这个谬论,因为我问出了一个更傻的问题——“呃,你怎么知道的?”
朱佑樘站起身,回避问题,脸上隐约泛出红晕。
“哦~你,你偷看我洗脚!”哼!昨晚装得像文征明似的,见我洗脚,还假模假样把头扭了过去。
朱佑樘不吱声,把药瓶塞给我就走。
丫的!吻都接过了,害什么羞啊!
我不爽,把脚重重搁在了盆里,脑中灵光一闪,坏坏地朝天喊了声“疼啊!”果然,朱佑樘迅速回身蹲到我身前,连声问着“怎么了”,那心疼的目光,让我没勇气骗下去。
我耷拉着小脑袋,“没事!”本来也没有大事,就是绣花鞋鞋底薄,昨日走多了坑洼不平的山路,脚底磨出了几个水泡而已。
朱佑樘犹豫了一下,从水里拾起我的双脚,怜惜地检查着,那种感觉痒痒的,瞬间钻进了心里,不想笑,却想哭……
“很疼吧?”他问。
我摇摇头。
“怎么能不疼,瞧着泡磨的。”
我笑下,他不知道,有这句话在,真的一点不疼了。
我收回双脚,随手拿棉布擦擦,涂上小瓷瓶里的药水。搬弄着脚丫,弱弱地问:“朱佑樘,我是天足,你不介意?”
朱佑樘怔了一下,坐到床边,拿过小瓷瓶,头也不抬地帮我上药。许久,在我等得有些发慌的时候,他柔声说:“自然的,最好。”
我笑了,真心的笑了,很甜,很美,眼眶里跟着热了起来。朱佑樘啊朱佑樘,你才是真正的与众不同。
本应继续赶路,早日回到苏州府,毕竟命没丢掉,男人回来了,心里惦记着韵婷,不知她是否也遭了殃。即使在山上多次问过李摇铃,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只在村口“捡到”了我,但没能亲见韵婷平安,我心里总是挂着。再有,钱的问题,我的百韵楼啊,我白花花的银子啊。可朱佑樘不许,即便我的伤小到不能再小,他依旧强迫我在此多留了一夜,养好脚再走。可这就意味着——晚上他还得打地铺。
看着未来皇帝在自己身边打地铺,那种感觉,哎,可我也不能让他上床啊。只好时不时歪着脑袋偷窥。晦涩的月光下,一双闪着贼光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床下安详的俊颜。浓黑的剑眉,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子,标准的唇形,精细的皮肤……明明漂亮得带着几分女相,勾勒在一起却充满阳刚,真是绝妙的组合。我下意识咽着口水,忽听朱佑樘平静的声音传来,“还不休息,谨慎明日起不来。”
我一窘,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捂着嘴强憋着闷咳了几声,把头转向床里,心中叫屈,好丢人!咦,等等,他是怎么知道的?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朱佑樘仍然合眼倒在那里。哎,闭着眼睛都这么厉害!
经过我翻来覆去,想入非非的一夜“努力”,第二天,脚好得差不多了,可脖子睡落枕了。朱佑樘摇头叹息着帮我按摩,修长的手指,适中的力道,准确的位置,按得我这个爽啊。便坏心眼地折磨他按了1个多时辰。
巳时三刻,我才拖拖拉拉和他出了客栈,仗着自己“脚伤”,慢慢悠悠走着。担心,却更温馨——原来这样的平凡,就是幸福,就是我要的幸福……
路上,多少听到了些谣言,关于被我一把火烧了的那间荒野客栈的谣言。那的的确确是间黑店,坑了不少人,男人原是杀猪的,女人是牙婆,仗着黑道白道有点路子,就做起了杀人劫财的勾当。朱佑樘见我扯着耳朵听,就拍拍我的手。我笑着回应,我没有那么纯洁善良——和我没有任何交集的恶人,我下得了手。
也许老天爷妒忌我的幸福,我和朱佑樘的组合就意味着倒霉。下午,我们竟然遇到劫路的,五个穿着短打,拿着大砍刀的大汉一出现,我脑仁就疼。
朱佑樘看着我,“你先走!”
我回视他,“我不走。”
“不要任性!”
“我就任性!”
“听话,你在这里我会分心的。”
我抿着嘴,“不,我不走!”我不能走,不能抛弃你一个人走。
朱佑樘刚要再开口,却听对面传来了几声狞笑,“小娘子不走得好,陪爷们玩玩!”
“我呸!真TM不要脸,长得和猪头三四五似的,还出来打家劫舍,有碍观瞻,影响市容市貌!”我承认自己嘴恶毒,不过,也算实话实说,和朱佑樘相比,他们真的一无是处。
我的话惹恼了五个男人,只听为首一人发话,“男的做掉,女的带回去!”随后就见几个参差不齐的身影冲将过来。
朱佑樘一把将我推开,从容躲过一击,不慌不忙的从腰间解下墨色的腰带,手中一抖,刹那间化为了利剑挡下另一个横劈——啊,MyGod!我张大了嘴巴,看傻了眼,难道是长软剑?中国古代传说中的兵器长软剑?
朱佑樘持着长软剑与五个男人厮打在一起,看得出他武功不弱,五个大汉联合在一起,也占不得上风。可他咋说不是无敌“冰山”,二三十个回合过后,也有了倦意。猛虎难战群猴,这样下去,朱佑樘讨不到便宜。我脑中思索着如何帮忙,却也侥幸这群长得像野猪的男人智商也像野猪,他们若是以我要挟,朱佑樘定然要就范的。
远处依稀传来了马蹄声,仔细一听,轰轰隆隆的,是很多匹马。我把心一横,抛下朱佑樘用最快的速度朝马队方向跑去。
我管不了什么形象不形象、安全不安全的,大字型站在路中央挡着马队的去路。竭尽全力,大喝一声,“停!”
紧闭着眼睛,听天由命——如果马没停住,我就难逃葬身马蹄下的命运。
“吁——”声四起,尘埃上卷,呛得我鼻子灰。不过,好像自己没被马踹飞、踩死。我哆哆嗦嗦睁开眼睛,正对着马背上的熟悉身影,而他也正错愕的望着我——“沈,沈伯!?”
我贴着朱佑樘坐在火堆旁,听着他和沈伯攀谈。不得不承认,朱佑樘在与人沟通方面的天赋比我高,我是能说,好听点叫健谈;可朱佑樘不同,他不是话唠,也谈不上惜字如金,但说起话来入情入理,很是中听,加上温文尔雅的笑容,不拿腔作态,那种亲和力自然而然感染到身边的人——我想,这才是领导人的魅力,真正的想靠近,想跟从。
沈伯很投入,和朱佑樘相谈甚欢,完全不似第一次见面的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我听他们讨论棋艺、讨论商道、甚至时政,自己插不上话,就无趣地站起身,去外面蹓跶。
今日多得沈伯相助,带着二十几个手下赶去“助威”,吓跑了那五个无胆匪类,要不单凭朱佑樘一人之力,难保不会有闪失。沈伯闻之我和朱佑樘要返回苏州,正好与他顺路,就让蔻子腾出一匹马,给我和朱佑樘共乘,好歹免去了我绣花鞋赶路的辛苦。傍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找了间破庙落脚。
我坐到庙外的石级上,想想明天中午就能返回苏州,心情复杂——近乡情更怯的感觉吧。失踪了半个月,惦记被惦记的,不回去肯定不行,可一想到回去要面对的乱七八糟问题,再没精力自由自在的谈情说爱,心里难免别扭。
朱佑樘坐到我身边,我自然的把头靠在了他肩上,问他怎么出来了。
“陪你赏月。”他笑答,又问我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手被他握住。我反握住他的,“没有,就是发呆。”
朱佑樘笑笑,没再戳穿。
“嗯哼~~”蔻子极不自然的清喉咙声音传来。我只好不情愿的和朱佑樘分开,转身问他何事。
蔻子红着小脸说沈伯担心夜风寒,让我们回里面呆着。人家是一番好心,我也不能矫情,便和朱佑樘起身回去。
沈伯邀我和朱佑樘坐到身边,嗔笑我们小小年纪粘腻着,一刻不能分开。我可不想当着一群熟不熟的人讨论恋爱问题,便岔开话题:“沈伯怎么又走苏州啊?”我记得在船上时问过沈伯,他说自己一年到头天南海北的满世界跑,为了节省时间,每处每年只去一次。
沈伯眸光一凝,旋即笑笑,“有桩大买卖。”
我傻笑,“那得恭喜沈伯生意兴隆了!”
次日一早上路,有我在,当然是有说有笑。晌午一过,便进了苏州城。沈伯自有采办任务,送我和朱佑樘到城门口,就带着马队先行。临别,和朱佑樘相约,有朝一日要对弈一局;还留下那句话,有事可去杭州城外的无往山庄找他,切勿客气。我感激的点点头,和朱佑樘目送马队离开。
站在百韵楼外,望着“人满为患”的大堂,看着忙得热火朝天的服务员,欣喜之余,也有点泄气——原来,我在不在都一个样。
朱佑樘看出我的不自在,轻轻牵着我往里走。抬头最先看到了玉凝,从不主动走到前楼的她,此刻在长柜后帮忙算账。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呀!掌柜的!是掌柜的回来了!”视线瞬间汇聚到我和朱佑樘身上,很快,我被一群熟悉的身影包围住。有哭的,有笑的,一时间好不热闹。
玉凝喜极而泣,我刚要开口安慰,艳情从二楼匆匆下来,见真是我回来,会心一笑,默契的轻点下头,打发了众人各自干活。走近我说:“回来就好。”
“嗯,我回来了。”
看到我身后的朱佑樘,艳情眸光闪动,浅笑着说:“到底还是朱公子。”
我不解,本想追问,却见韵婷没带面纱,哭得稀里哗啦地从后院奔来,直冲进我怀里。颤抖着身体哭诉:“姐姐,你可回来了!妹妹吓死了,担心死了!呜呜……”
我拍拍韵婷,“是啊,我回来了,妹妹没事吧?姐姐一直担心你来着。”
“我,我没事,呜呜……姐姐,妹妹好怕再也见不到你,呜呜……姐姐能回来实在太好了。”
我不愿在这种情况下成为焦点,要知道,百韵楼作为各类小道消息的发源地,实在是有它可怕的一面。便道:“咱们里面说。”
艳情最为冷静,附和着我,又招呼来两个男服务员去衙门和“六艺”报信。去衙门还算对,我失踪半个月,不可能没报案的,可去书院……艳情似看出我的心思,道:“进去再说。”
我点点头,和朱佑樘随着三个美女回到了后楼。
韵婷和玉凝哭得一个比一个邪乎,我真怀疑不看着她俩,随时可能哭撅过去。心中诸多疑团,只能由艳情一一回答。
原来,我失踪后,张鹤龄第一时间去了衙门报案,仗着自家地位请知府派人寻找。可碍于上次王大户倒霉巴拉的死儿子,苏州知府有几分不甘愿。而那群衙差,吃着皇粮,更是磨洋工中的典范,他只能天天跟着,好话歹话时刻叮嘱。消息不胫而走,很快成为了苏州府第一新闻,于是我曾经的同窗们很仗义的出来寻我。说到这里,艳情的眼光漂浮不定,回避着我的视线。
我本想多问几句,碧儿和纱织送来了午饭,我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和朱佑樘大吃特吃起来。饭后,安慰着依旧哽咽的韵婷,问起那日我被打晕后她的遭遇。
韵婷后怕的回忆说,看到我被那个妖娆的女人打晕后,自己吓坏了,除了一点点往后蹭就剩下大呼救命,再没想明白怎么回事时,也被人打晕了。醒来时,已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车夫呢?”朱佑樘插了一句。
“是啊,车夫可好?”
“车夫没事,是他跑回来通知的鹤龄弟弟,我才被救了回来。”
朱佑樘点点头,不置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