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我靠在床上,朱佑樘依偎在我怀中,抚摸着我的脖颈,轻声问我伤口疼不疼,天亮要找李摇铃好好看看。

我摇摇头,“不疼。”

“真的?”

“嗯,但是,心疼过。”

朱佑樘一怔,起身抱住了我,“嫣儿,让你受委屈了。‘梦仙’出现的太突然,我只能将计就计,试着一次解决掉身边所有……”

我捂住他的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毕竟,我对他的信任不够坚决,在那一瞬间,我选择了放下手臂。哎,也许,更多的磨练和砥砺才能创造出永恒的默契。燃烧的爱情,终不能维系一生一世。

“既然知道身边有万氏爪牙,怎么还带出京?”

“不带着他们,我便无法离京。”朱佑樘平静答着,见我失神,温柔的笑笑,“如今彻底树清,也是件好事。”

窗外恍惚有人影闪过,我用极低的声音问了句,“真的彻底了吗?”

朱佑樘没听清,反问了我声,我笑着抱紧了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请让我试着解决。

那晚,我们聊到了天亮。朱佑樘对我起了她的娘亲——一位体有异香,容貌清丽,饱读诗书,才华横溢的奇女。正因为她的奇,才吸引了他父皇春风一度,有了他。我想,这是他心底永远的疤,没有爱情的夫妻能给孩什么?肯定不会是幸福美满。

朱佑樘还,梦仙身上的味道,像极了她的娘亲,他才一时迷茫的。“就这些吗?”我有手指梳着头发,看似无意的问。朱佑樘怔住了,想了想,如实答,这个“梦仙”和他心目中的梦仙一模一样。

“如果有一天,真的梦仙出现了,和你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你该如何?”

朱佑樘紧张地搂住我,在我耳边呢喃着,心里只有我的誓言。我笑下推开了他,朱佑樘不解,以为我在吃醋,刚要开口解释,被我的食指悄然覆在唇上。

“朱佑樘,那个梦仙,是不是穿着奇怪的衣服?你们离得很远,每每彼此靠近,就会因各种各样的意外而惊醒。所以,许多年来,你们从未真正看清过对方,甚至没有听到过对方的声音。”言罢,微笑着抬起头。

朱佑樘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颤抖地握住我的肩膀,欣喜若狂,“啊!我的嫣儿就是梦仙!我的嫣儿就是梦仙!”我勾住他的脖,主动送上了嘴唇,大呼叫实在不适合风度翩翩的温润公。至于,那个“梦仙”,哎,不提了,也希望李摇铃不要对朱佑樘提起——她身上的体香,并非先天,而是源自西南少数民族的混合香料。有迷人心魄的力量,却也歹毒,从喂食,方能持久不散,代价是五脏皆毒,命不长久。

次日一早,返回百韵楼,狼狈的造型,少不得一番真真假假的解释。李摇铃见了我脖颈的伤,免不了絮叨了几句,重新帮我处理了伤口。趁机轻声问我“梦仙”的去处。

“回老家了。”我。

他“哦”了一声,没想到走得那么早,那么快,还问我“梦仙”的老家是不是西南。

我大笑,扳过李摇铃的脸,仔细端详着,他是我身边最最单纯的人了吧?我一定要牢牢记住,这个世界上有真善美的存在。

不过,脖上有伤,浑身摔得青青紫紫的,倒也使得第二阶段治疗延后。我混不在意,延后最好,我可以不着痕迹的做点正经事,我早该做的事。

夜是神出鬼没的典型人物,一般来,他会在你不想见到他的时候出现在你身后,当你想找他的时候,挖地三尺也找不到人。不过,这只是表面。如同艳情拿我做挡箭牌,成天耗在百韵楼一样。她想勾搭一个男人,留住一个男人,太容易了。有了方向,找人就简单了。彼时,艳情正毫不避讳的在亭里把缝制好的衣服送给夜。夜当然是隐含厌恶,转身欲走。

哎,没想到艳情也心灵手巧,我啥时候能修炼到这种境界呢?

我堆满假笑,凑了过去,“不要误会,我是来找他要刀的!”

艳情笑下,在夜身上继续比量着衣服,自顾了句,“好像肩窄了点,我去改改,两位慢聊。”

笑着目送艳情袅袅离去,走上亭,无惧的凝视着夜。夜从怀里摸出刀,随手扔给我,抬脚要走,我拦在他身前,抚摸着已经擦净血迹的瑞士军刀。妩媚的笑笑,“我要见你主!”

“主在雅间。”

“我要见你真正的主!”

夜眸光快速闪了下,我用军刀划开他的衣服,冰凉的手指,抚上了他的胸膛,那处有纹身的地方,“不要告诉我朱佑樘是你主,他若真是你主,当日,你就不会杀掉笔架山上的老夫妻;不要告诉我,那个宫里的万贵妃是你的主,她若真是你主,朱佑樘和我都活不到今天!”

夜脸上隐约浮现出一丝笑意,在我没确定是不是眼花的时候,他从衣服里拿出了我的手。

“好,我带你去!”干脆,果断。

我傻了,怎么可能这么顺利,难道是新的阴谋。

“不敢。”

还是肯定句,我气急,抓起他的衣领,“没有我张嫣不敢做的事,你,最好给我记住!”

我对朱佑樘的词是要去附近考察市场,着手开分店,连锁经营。朱佑樘一皱眉,问我这买卖打算做到什么时候,玩玩可以,当真不成?早晚要和他回京的,难道做了太妃继续抛头露面?

我一撇嘴,早没看出来,这家伙骨里竟然大男主义。朱佑樘见我不高兴,轻叹口气,柔声不想我太辛苦云云。或许是我先入为主有了偏见,反正再听起这话,总觉得不是滋味儿。

“乖,别气了,等李郎中给你医好病,我这边安排下,陪你一块儿去。”

“不要,李摇铃了,我这几天不能医病。正好得闲四处转转,你不懂,商场如战场,迟一步,足以散尽千金!”

“现在不比平常,万氏丧心病狂,你一个人走让我如何放心?”

“那……带个保镖不就行了?就~带~夜好了!”

朱佑樘眸深一凝,轻声问,“带他?”

“是啊,你手下就属他最厉害!”我尽量把理由得单纯。

“不可以!”朱佑樘没了笑容,果断的拒绝。

“你管我?我偏要和他去!”

“这件事不用了,绝对不可以!”

“你,你……哼!”我一跺脚,拂袖而去。

我笨也好,骂我蠢也罢,我当然不会乖乖听朱佑樘的话。我很少做出决定,一旦决定了,就死不回头。明着不让走,咱就暗地里走。可朱佑樘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图,紧紧盯着我不放,只要我一离开他的视线,他就马上派人跟上——连上茅房,都有人在外面守着。

紧迫盯人?我无奈,以睡眠不好为由,跑去求李摇铃开个利于睡眠,无异味、无公害的方。李摇铃叹了口气,没想到我是个这么麻烦的女人。我赔笑,只要拿出药来,咋骂都行。药材楼里是不缺的,为了治好我的‘病根’,朱佑樘买回来的药材堆满了百韵楼的仓库,比普通药店还全,够李摇铃充分发挥了。

然后,下到热乎乎的饭菜里,亲自捧给朱佑樘。朱佑樘见我“认错”态度良好,还充满期待的看着自己,不疑有他……

哎,原来最可怕的不是敌人,而是身边的人,信任的人。我若有歹念,朱佑樘怕是死了N多回了。

入夜,我换了男装,偷偷牵出枣红马,去找夜,不想碰到李摇铃拿着药材从仓库出来。

我以为免不了一番口舌,岂料李摇铃不怕死的跑去叮嘱夜,什么我不能受寒,该如何如何照顾。我还能什么,早就傻了,难道从我央他开药时起,他就看出了我的动机?

夜如我想象般对李摇铃的聒噪毫无反应,翻身上马。李摇铃执着的拉着缰绳,认真:“大侠谨记,若遇奇寒入体,不及时逼出,嫣儿恐有性命之忧!”

夜扯过缰绳,没搭理李摇铃,扬鞭先行。我苦笑着向李摇铃道别,“冰山”要是能照顾我,那就不是冰山了,不再多言,急忙追去。

夜路难行,不辨方向。好在南下时,我“不遗余力”亲自实践总结出的宝贵经验,让我现在能够正常骑马了。辛苦是有,可一想到朱佑樘的处境,就什么都顾不得了。来时真真假假,好歹将近30个手下,气势上不输他人;如今剩下不到10个,安全,堪忧啊。

一夜狂奔,天破晓时远目朝阳,我才分辨出大致方向,西北,难道是往南京?

辰时一过,我们抵达了应天府外的无名镇。我笑下,猜对了。饿得要死,拍拍身下呼哧着极重粗气的枣红马,对夜道:“休息下,吃点东西,人受得了,马受不了啊!”

夜看也没看我,跳下马,径直走进路边的店。我忙跟了进去,让二把马牵到后面好生喂着。边啃馒头,边盯着夜,心中猜测着南京城里的终极BOSS。夜并不喜欢我的视线,冷了我一眼。我混不在意的笑笑,自己脸皮的确越来越厚了,放下馒头,漫不经心地问:“你和那个‘梦仙’认识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必须先搞清“梦仙”是谁的人,才能揣测出BOSS的动机。

“一面之缘。”

我一怔,老实,我没料到夜会诚实的回答我。往深一想,心底一阵恶寒。这么,“梦仙”是万氏的人,可她却不知水中有刺客,那就意味着万氏自以为计划缜密,为了永绝后患,连她手下也不放过——斩草除根,这个女人如此绝情,心地太歹毒了。

夜见我沉思,起身先行。

“等等,我还没吃完!”可喊叫对夜来,是不会有任何意义的。

“懂不懂刚吃完饭做剧烈运动,容易胃下垂!”我冲到夜面前。

夜拿我当空气,抬脚走了。我气结,无知的男人!

临近南京城,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夜只好放慢速度,这倒舒服了我,也救了我身□力透支的可怜枣红马。

“吁——”犹豫中,忍不住勒住缰绳。

夜不解,随我勒马停住,沿着我被锁住的目光望去,远处是一片桃花林。桃花开过,漫山遍野结出了青涩的果实。清风拂过,翠绿的枝叶,紧紧掩住身旁的结晶。微微叹息,如果没有这片桃花林,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吧。没有悲情名妓,没有憔悴才,有的只是一对儿鸳鸯伴侣,幸福美满。

夜似看出我的心思,冷哼了一声“愚蠢”。

愚蠢?我笑了,是啊,多么愚蠢,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果,与其怨天尤人,不如把握眼前。扬起马鞭,率先而去。

午时过后,终于进到了南京城。我心中有事,无暇感叹六朝古都的秦淮风景,默默跟在夜身后,去面对我的选择。

我以为BOSS或居于豪宅山庄,或居于山野茅屋。万万没想到夜带我去的,只是闹市中一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宅院。大隐于市?我蹙眉跳下马,狠人啊!

夜推门而入,轻车熟路地走进花厅。我牵着马傻傻地站在院中,四下环顾,再无一人,一时不知是该和他进,还是该等人请。直到一阵轻咳从花厅传出,我才壮着胆走了进去。

“哦,就是姐想见老奴吗?”一个嘶哑的公鸭嗓言道。

抬眼看去,话的是端坐正中,相貌平平的一位长者。仔细端详,和这处宅一样,实在找不出任何特色。唯独一把年纪,没有胡须透着几分古怪。眼风一扫,夜目不斜视,立于一旁。

“在下张嫣,不请自来,多有打扰。”我不卑不亢的自我介绍道。

“呵呵,老奴这里好些年没人惦记了,今日能有人登门造访,不胜荣幸。”

“嘿嘿……”我赔个傻笑。面对这样“朴实无华”的场面,枉我想好的一肚慷慨激昂的爱国主义言辞无处发挥。

沉默,沉默,再沉默。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逼得没法,干巴巴问了句,“敢问老人家何许人也?”

“老奴汪直。”

我木讷地看着汪直,又没了下话,天知道汪直是谁。

汪直大概没料到我会有这么白痴的反应,愣了一瞬,大笑两声,“姐果非常人,天命所归,自有不同。”

“天、命、所、归?”

“姐可知万贵妃为何使尽手段想得到‘凤启’?”

我如实摇头,这怎么又扯到玉了?思维太跳跃了吧!

“只有得到此玉,她方可扶正为后。”

“一块玉,就能让她当皇后?”我只觉好笑。

“‘凤启’神玉,法力无边,乃是无价之宝。”汪直着,目光中充满了崇敬。

我咽了口吐沫,难道千辛万苦我赶了一夜的路,是来南京听故事的?

“看来姐并不知‘凤启’的来历?”

“难不成由和氏璧上雕琢而来?”我带着几分讥讽,放眼中国古代,最有名的玉就属和氏璧了。

“呵呵,人工雕琢,终是有价,怎能与‘凤启’相提并论?”

“愿闻其详。”

“凤族之尊,触犯天条,天雷地火,焚身涅槃,龙王过境,雨露甘霖,精骨舍利,幻化美玉。”

“扑哧”我喷笑,脖上戴的是凤骨,谁信啊!

汪直见了我的表情,亦猜到我的心思,平静地:“相传天下动荡不安,此玉方降世寻主,得此玉者,为天命所归,必将紫禁之巅。百多年前,蛮夷统治,民不聊生,风传此玉临世,各路人马疯狂寻找,终无结果。后一粉衣仙女将此玉送与太祖马皇后,使得太祖顺应天命,终得天下。靖难之变,惠帝携此玉逃出宫去,为我瑶族所救,惠帝感念之余,看破红尘,留下此玉,龙游沧海。”

我连傻笑的力气都没了,竟然是神话故事。轻笑一下,“世人皆知玉玺乃帝王象征,如何牵扯到一块玉上了。我来此,不是为了听老先生胡言乱语的。”

“呵呵,若无‘凤启’,姐缘何有惊无险,活到今日?”

“封建迷信!”我完全没了好气。

“姐想知道的老奴都了,若无他愿,老奴就让夜送姐一程,取回我瑶族圣物。”

我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口中不服软,“等等!你什么了你?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是谁呢!你对夜下的一道道奇怪命令原因又是什么?”

“哎,想我汪直,建立西厂之时,好不风光,天下皆知,没想到短短10年,世人将我淡忘。”

“你——建立的西厂?!”我彻底傻了。

汪直淡然一笑,无悲无喜。轻轻挥手,示意夜动手。我下意识向后退着,脑中快速思考,事关生死,更关乎朱佑樘的命运,绝不能掉以轻心。

在夜走到我身前的时候,我放声狂笑,那嚣张的笑声,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哈哈……”我主动出击,推开了夜,让隐在他身后的汪直能够清楚地看到我“灿烂”的笑容。

“汪公公,如果我是你,便不会让他做出傻事,追悔莫及。”

汪直放下茶盏,“姐何处此言?”

“汪公公忍辱负重,在宫中多年,权倾朝野,建立西厂,玩弄权术。目的无非是为你们瑶族报仇,毁掉大明江山,朱姓皇朝。”我抚摸着“凤启”,保持微笑,“何须拿一块玉佩做?”

汪直脸色微沉,旋即大笑着掩饰,“姐这招拖延时间,并不高明啊。老奴忠于皇上,天日可鉴!如若真如姐所的不堪,大可投靠万氏一族。”

“哦,是吗?汪公公欺骗纯真少女,手段也不高明啊!呵呵,公公一心想颠覆王朝,以报血洗瑶寨之仇,而实现的前提是彻底破坏它的基石。让无能者一方专权,蠹居棋处,如同慢性毒药,效果显著却非朝夕可达,百年后,这天下也未必大乱;而两虎相争,看似制约平衡,实则各谋其利,不择手段,遗祸深远,对国家来才是真正的灾难,这也就是历朝历代,抵制朋党之争的原因。汪公公既想在有生之年,亲见‘壮举’,又怎会参透不了这一层?您之所以给夜一个‘无间’的身份,就是要他去平衡各方力量,延续这场没有硝烟的血腥战争!”

“聪明的女人,麻烦,留不得啊!”汪直一脸的“悲天悯人”。

我双手环胸,故作自然,“汪公公不必吓唬我,我张嫣不是吓大的。我敢打赌,公公今日不会杀我!”

“呵呵,为何?”

“汪公公当知朱佑樘的身体里流淌着你们瑶族的血液,他若登基,等于你们瑶族掌控天下,如此一来,岂非是对朱姓皇朝最大的打击?”

汪直因我反其道行之的理论一怔。眼睛一亮,低声问道:“老奴风烛残年,何德何能帮助太殿下?”

“你~确实没有这个能力,但是我和‘他’有。”我点点夜的胸口,“你这条忠心耿耿的走狗,武功高强,普天之下,罕有敌手,善加利用,威力不可觑!”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倡导的不正是个人英雄主义嘛,团队精神,还没有被认可。

见汪直不语,我气势更足,“至于,这块玉,在我手里,就是在朱佑樘手里,就是在你们瑶族手里。况且,驾驭此玉,普天之下,舍我其谁?”

汪直看着我自信满满的样,忽然大笑,“哈哈,好一个我苗族得天下!天命所归?是也,是也!”轻咳两声,吩咐道:“夜,你随姐去吧!为我瑶族夺取天下,当不遗余力。”

“是,义父。”这是夜进南京城后,的第一句话,依然清冷,却暖了我的心,至少,命保住了。

我拉起夜的手,邪魅的笑笑,“汪公公发话了,你——现在是我的人了,记得要听话哦!”转身,向汪直告辞。没有夜在朱佑樘身边,太危险了,我必须争分夺秒。

汪直点头浅笑,在我强拽着夜离开了客厅时,突然叫住了我。我心里一哆嗦,光靠这张嘴去空手套白狼,还是不行吗?

“老奴想听听姐心底的声音,姐真正的想法。”

沉默,原来生死一瞬间,寒毛和头发都会竖起。我闭眼深吸一口气,拼了!

“汪公公当知朱佑樘为人谦虚守礼,才德兼备,仁孝忠廉。他治理天下,必然不会再有如公公般纠结在生死、爱恨间的可怜人出现。清平盛世,指日可待。”

汪直重新拿起茶盏,低着头,我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只见他一挥手,赶忙连拖带拽的把夜拉了出去。

悄悄拍拍心窝,可别再突然袭击了,装也需要很大的勇气,我脆弱的心脏啊。

……

汪直笔直着身体,端坐在椅上,目送两个年轻的身影上马离开。放下茶盏,轻咳着走进里间。

下跪施礼,“老奴给太殿下请安,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

汪直站起身,立到一旁,“老奴蒙殿下惦念,几次登门造访,甚感荣幸。”

“公公最终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很欣慰。”

汪直看了眼朱佑樘身后的几个侠士,淡淡地:“老奴老了,只想为自己留下善终的机会。”

“哼,”朱佑樘冷哼,“应天府之事,我已全权交予马大人,他自会与万翼周旋。公公是聪明人,当知独善其身,可保太平。”

“老奴遵旨,谢太殿下提点。”汪直跪地谢恩。

朱佑樘抬脚欲走,却听汪直道:“太殿下,请屏退左右,老奴有一言相告。”

朱佑樘眸深一凝,挥挥手,“萧飞,你们先下去。”

“殿下,这……”萧飞见朱佑樘暗自点头,只好带着其他护卫退出门外。

“汪公公可以了。”

“殿下可知,当年继晓妖僧逆天做法,迫使凤主错投异界。”

“是有如何?”

“而今得见,此女确与纪娘娘不同,当属天命。”

“你是在诋毁母妃吗?”朱佑樘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了下,那一瞬间,寒意笼罩了整个内室。

“殿下,老奴是,纪娘娘传承族中至宝,妄图以此控制皇上,当有此报,请殿下引以为戒。”

“汪公公可和她了?”

“老奴没有。”

“没有,最好。”

冷冷的声音传来,饶是汪直,也止不住打了个冷战,垂下眼帘,“老奴恭送殿下。”

见朱佑樘走出内室,萧飞忙上前请命,“殿下,应天府暗桩以除,萧飞想随您同返苏州。”

“万氏暗桩虽除,但有一股江湖力量多次从中作梗,不可不理。萧飞,你和王啸云、孙彪是我的最信赖江湖侠士,此事,我只放心交予你们去查。待应天府全部在我掌控之中时,你们再行返回。”

“可是殿下,您的安危要紧!”孙彪不顾礼节,大喊出来。

朱佑樘笑笑,“有汪夜在,安全无疑。”

“殿下,那人可信吗?”王啸云不无担心的问道。

“非常时期,我身边会留下最合适的人,而不是最信赖的人,你们各自去吧。凡事,我心中有数。”

萧飞三人对视一下,只得领命,“草民遵旨。”

汪直站在里间里听着朱佑樘的吩咐,心中一凛,孩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年只能默默忍受一切的雏鹰,展翅高飞的时刻到了。万贵妃啊,你机关算尽,弃老奴选择梁芳,呵呵,终究不是他的对手。老奴只愿有生之年见到天下负我之人,皆先我而去……

……

有“冰山”这样的“金牌保镖”跟着,还用什么,走那儿都是一个“跩”字。感受着女人羡慕的目光,男人讶异的视线,虚荣心极度膨胀起来。哎,该穿女装的,行动不便,回头率却能大大提高。

为了节省时间,我问夜,可有近路,夜当然没吭声,只在行动上表示出来——改走了路。这个男人啊,真不直白。哎,翻山越岭的是辛苦,不过,能早一刻见到朱佑樘,值!

天不从人愿,难得好天气,晴空万里,本想快点赶路,又遇到了拦路虎。早知道走官道好了,至少不会有人敢这么嚣张,拿着大砍刀蹦蹦哒哒出现在面前,碍眼。

“大哥,真是他!”

“哦?哈哈,果然是张嫣。张公,您可还记得我?”

我快速回忆着,自己什么时候和地痞恶霸勾搭上了?没这号人呢。

“哼!张公贵人多忘,当日你让我们大哥放了那个不懂事的郎中,我们大哥可是给足了你面!”

“哦,”我点点头,定睛瞅瞅,眼前的猛男统领,不就是那个肾虚的老大吗!居然还没翘辫,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我笑道:“不知几位大哥找弟有何贵干?”

“既是自家兄弟,咱们不暗话,公的命很值钱啊!兄弟们接了这趟买卖,只能对不住了!”

我大笑,险些从马上跌下来。有夜在,江湖宵,能奈我何?转头朝夜妩媚的笑笑,“扁他,不用给我面!”

夜显然不喜欢被我命令,面向前方,目不斜视,纹丝未动。尊严被挑战的滋味并不好受,关键是他不动,我死定了。

“喂,喂!”命令不管用,就改变套路吧,反正女我能屈能伸。扯扯他的衣袖,“有脾气回去发好不好!喂~”面对逐渐靠近的几个壮汉,我带着哭腔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夜冷了我一眼,白光一闪,长剑出鞘。

难不成肾虚是个高手?印象中,夜很少主动拔剑。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瓢呙。看着夜与7个男人厮杀在一起,我开始后悔要求走近路了。单打独斗,放眼天下,没有人是夜的对手,可这7个男人凑在一起,颇有默契,攻防有度,一时之间,夜也无法抽身。

阵法?天杀的,我哪里懂这些玄乎的破玩意啊!我进退不是,正傻乎乎坐在马上的时候,一道阴风从身侧呼啸而来。我一个不稳,滑落马背,半卡在马鞍上,看清头顶飞过的是一只铁爪。铁链一收,铁爪瞬息飞回主人的手中。我狼狈的把脚从马鞍上取下,心知今日是遇到狠角色了。

连滚带爬站起来,被铁爪的主人逼的连连后退,远离了夜的方向。夜发现了我的危机,转手一剑刺死了一人,想向我冲来,却被剩下6人联合缠住。

我本想沿着蜿蜒的山路往林茂密处跑,不容易被铁爪抓住,可铁爪却步步把我往林外逼。

“哗啦——”我一蹙眉,根本看不清快如闪电的铁爪飞向,只能凭借听觉,敏锐地往后一跃,将将躲过。不想铁爪抓到身前的石地上,轻微的碎裂声撕裂了我的脑膜,我惊恐地看着脚下的地面裂开,脚一哆嗦,随着裂痕向下跌去。

老天,不要总逼我跳崖好不好!太没创意了!

下意识转头一看,是水,下面是湖泊,心中庆幸,这个高度下去,死不了的。

于是,不再挣扎,屏住呼吸,任凭自己“扑通”一声,沉入水中。

可是……好冷的水,怎么这么冷?像是掉进冰窟,落水的瞬间皮肤上起了一层疙瘩,止不住浑身颤抖着。我试着划水,向水面浮去,两个腿却偏偏抽筋。双手无力拍着水,却只能无助的越陷越深,直到再也看不到折射的阳光,喉咙一紧,意思随着冰冷刺骨的黑暗,慢慢远去……

喉咙好紧,鼻腔好涩,呛水的滋味真不好受,浑身上下酸痛不已,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怎么会这样,刚打完仗也不会如此吧,简直是被装甲车碾过了。

“妈呀,好疼……”我虚弱的呓语着。感觉身边有团热乎乎的东西动了一下,暖暖的,滑滑的,好像很舒服样。于是迷迷糊糊的向那团东西靠近,抓住,用脸摩挲着。那团东西似乎僵硬起来,靠着没有之前舒服。我吭叽着又蹭了蹭,确定僵硬不是错觉后,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立时头晕目眩,脸色涨红。

苍天啊,大地啊,我抱着的是什么?!——男人光滑坚实的胸膛。向下,是8块腹肌,再向下,是高高昂起的庞然大物……我咽了口吐沫,不好,鼻血!赶紧把头抬起来,完美的脸颊近在眼前,彼此呼吸可……对上那双狭长的眼睛,淡漠的深情,鼻腔一热,喉咙一腥,鼻血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凝视,无声,气氛越发诡异。

我低头看了看身无寸缕的自己,“啊——!”终于记起了该有的尖叫。用力抽回抱住夜的双手,抡圆了胳膊,朝他的脸上打去。

“啪——!”清脆的一声传来,我傻了,彻底傻了——夜脸上赫然出现5个鲜红的指印。

我哆嗦着,不敢置信的看向那只用力过猛,微微肿胀的右手。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打到他?!我一定是在做梦,我狠狠闭上眼睛,期望着再睁开时,眼前一片光明。可是,事实是不容逃避的。再睁开眼,依旧是那个俊美到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男人,和他脸上不合时宜的掌印。

我把被往自己身上拽拽,警觉地向床边挪去。另一手却被夜扣住,他挑起我的下颌,看不出喜怒……

“嫣儿,在里面吗?我来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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