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头,万氏虽去,可根基仍在。他们的主心骨没了,为了活着,必然要孤注一掷,拼个鱼死破。试想一下,他日我登基为帝,岂能留下他们继续为祸朝廷?”
“那你不是很危险?”我急了,只想着杀之而后快,忘记了万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集团,一股笼罩着朝廷的黑暗势力。
“不要紧。”温婉的笑容,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佑樘,我们没有军权,身处深宫,简直是任人宰割!”我终于记起自己一直忽略的东西——喋血宫廷,屡见不鲜。“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的锦衣卫在万通手上,若是他不惜一切代价,要铲除我们,我们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
“哼,锦衣卫是皇室的,岂是他万通一人的?不过……”朱佑樘笑下,掐掐我的脸蛋,“嫣儿真聪明。”
“佑樘,我在正经的!”
“正经的,不如做点正经的。”
“咦?”抬起头,发现那双明如曜石的眼眸,早已变得漆黑如墨,彷佛黑洞一般,吞噬着世间所有。
意识到男人身体的变化,我忙脱离了他的怀抱。怎奈朱佑樘追了上来,情迷意乱的搂住我,“嫣儿,这几天一直忙,都没有时间抱你,你可知我快思念成狂了。”
“哪有那么夸张,而且,而且我有正经事!正经事了!”
“保护好自己,给我生个儿,就是你最正经的事。”身后的呼吸越发沉重。
“靠,当我母猪啊,我才不要生孩呢!”我不敢往寝宫里面跑,转身想偷个空挡钻出去,却被朱佑樘就势按倒在软榻上。一声含含糊糊的“由不得你”,我便丧失了行动自由……
再睁开眼,已是天黑,不知何时被抱回了玉床,盖好了厚实的棉被。
伸着懒腰做起来,身上这个乏呀!回想着下午的幸福,脑中闪过了王皇后黯然的双眼。哎,后宫,是非之地,孤独终老……
起身穿衣,独自用膳,习惯成自然,厚颜无耻的面对宫女太监们的暧昧眼神,尤其是那个成天围着我屁股后面转的彤史女官,我的每次淡然无畏,都另她气血逆流。哎,也怨不得她,据我来之前,她闲得要死,我来之后,她忙得要死,后来朱佑樘同情她岁数不,索性把她调到我身边当差……脑中盘算着,金莲顺利回到了张府,不需担心,关键是萧飞,赤胆忠心的侠义之士,一身好功夫去守大门,未免屈才。可是,万贵妃刚刚薨了,明目张胆把他调回来,无意于引火烧身。想来想去,也不能够坐以待毙,等着万通杀上门来。
三更天时,朱祐一脸倦容的回到寝宫,看来他爹积压的奏章把他折磨得够呛。见我没睡,上来逗笑了几句。
“洗个澡,解解乏,好好睡一觉吧。”我心疼的。
朱佑樘亲亲我的脸蛋,痞痞地:“若是太妃纡尊降贵,肯亲自伺候本王沐浴,那本王定然疲惫全消。”
我撸胳膊挽袖,一掐腰,“吧,是你自己脱呢,还是让我效劳?”
“当然要劳驾太妃了。”朱佑樘绝对属于逮便宜不占王八蛋那种人。
我挑起眉毛,“哼”了一声,粗鲁地扒掉他的外衣,朱佑樘大笑,任凭我胡闹。没有去浴德池,只在寝宫内的超大浴桶内沐浴。月朗星稀,烛火摇曳,第一次在没有欲望的情况下,完整清晰的看到了他多年习武造就出的强健体魄,并不似外表精瘦,相反,十分结实,细腻的皮肤上,泛着健康的光泽。
“看够了吗?对为夫可还满意?”某人坏坏的。
我这才发现自己失神已久,脸一红,嗔了句“胡言乱语”,就要往回走。却被某人猿臂一伸,强拉了回来。
“这可不行!看光本王的身,就想跑吗?”
“我去找太监给你洗了。”我边挣扎边。
“他们笨手笨脚的,本王不要!要找,去给本王找几个年轻漂亮的宫女来!”
“呸!不要脸的,你敢!”回头怒视。
“呵呵,本王现在火气上涌,太妃要是不帮本王消消火,本王只好去找别人了!”
“反正衣服也被水打湿了,一起洗洗吧!”
“啊——”一声惊呼,整个人被抱进了浴桶,朱佑樘随后迈了进来,和我在水中追逐嬉戏,只要我有爬出去的想法,就会被他拉回来一番惩罚。
云罢雨收,我慵懒的倒在朱佑樘身上,不愿起来。借着温暖的流水,朱佑樘却像冲了电一样,没有了回来时的倦怠。帮我捋顺不知是汗水还是热水浸湿的长发,忽然笑下,“你比以前厉害了,看来有用心照顾自己的身体。”
“去死!”这种情话听起来,只会让我觉得害羞,“你当我每天200个仰卧起坐是白做的啊!”
朱佑樘没有追问我仰卧起坐是什么,笑道:“嫣儿特意等我回来,该不是只想与我云雨欢好吧?”
我这才恍惚记起正经事,狠狠掐了一把,对着呲牙咧嘴的他,起了自己的计划。
朱佑樘收敛了戏谑,“嫣儿,我不想你冒险!”
“佑樘,无边无际的等待会让我发疯的!求求你,让我帮帮你,好吗?”
沉思良久,他勉强点下头,“好,但是,必须听我的安排。”
我忙狗腿的点着脑袋,朱佑樘宠溺的笑笑,把我抱出了浴桶。
三天以后,依计划,张峦告病在家,我请旨出宫探望。虽有违祖制,但成化皇帝沉湎于悲痛,连朝政都丢给太,更没有新心情搭理我了。次日早朝后,朱佑樘便带着我,在为数不多的锦衣卫保护下,高调的回到了张府。回程时,“临时更改”了出行路线,去到城外碧云寺为成化皇帝和张峦上香祈福。
路上,毫无创新的遇到了刺客——由锦衣卫化装成的刺客,因为从身手上,其他锦衣卫可以认出。打吧,这种野蛮人的行为,向来和运筹帷幄的我毫无关系,我靠在轿里吃着刚在山脚下买的冰糖葫芦,只在心中祈求,这个不要带毒就好。
“嫣儿!”朱佑樘一声大喊的同时,轿颤动起来,一个不稳,冰糖葫芦滚到了轿帘外。我正疑惑难道地震了?起身想往跑,可轿的抖动越发剧烈,让我无法站起。
“咣当”一声巨响,轿顶被人掀开,一阵灰尘散落,呛得我把没来得及咬碎的山楂整颗吞了下去,瞬间卡住喉咙,不能呼吸。
低头想吐,却呕不出来,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至上而下把我抓住,强拽我离开了轿身,飞身飘到了战场外围,而我仍纠结着那颗要命的山楂……
直到轿自己滚落百米外的山崖,震惊中,把山楂囫囵咽下。
转身看了看身旁的男人,紧握剑柄的手掌依稀渗出血丝。来不及问清原因,更多的红色染遍了我是视野——夜杀起人,堪比视觉盛宴……而他,真的能做到眉梢不动。有他加入,战况立时扭转,在这个奉行个人英雄主义的年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确可怕……
朱佑樘踩着脚下的尸体,目光清冷的拉我离开了夜的身边。
“安全了?”我声问。
“嗯,没事了。”看向我的刹那,视线柔和下来,和煦得如同暖春的微风。
“哎哟妈呀,萧飞,你咋来了?”我颠颠跑去看带伤作战的萧飞,“你屁股伤成那样,新肉才长出来吧?别撑破了伤口!快,脱下来让我看看!”
萧飞脸一红,下意识摸摸屁股,“娘娘,瞧您的……”
锦衣卫中有人胆敢公然刺杀太——二十几具尸体为证,就算万通想压也压不住。成化皇帝知道了,本就憔悴的老脸上平添了几许讳莫如深。
万通瑟缩的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恳求开恩。
伟大的太,当着满朝文武,了句“公道话”,“儿臣相信万大人对此事并不知情,但难逃督导不力之嫌!”
成化皇帝揉着眉心,“罢了,此事交由太全权处理,切记,宁枉务纵!”
“儿臣遵旨。”
于是,奖惩分明的太,提升了救驾有功的萧飞,赦免其罪,调回东宫任职。罢免了一个锦衣卫指挥同知,提升宽厚正直的千户牟斌接任,而另一个指挥同知,仍是夜不变。万通见火没烧到自己身上,暗自庆幸;可明眼人都看得出,太不再是逐步蚕食他锦衣卫指挥使的权利,而是开始用强了,天,要变了……
大臣们显然和我一样无知,或者忽略了他们主的血统——朱佑樘体内流淌的不是文弱的建文帝朱允炆的血液,而是伟大的政治家、军事家、阴谋家明成祖朱棣的血液。他若是鼠目寸光,只盯着锦衣卫那点人,又如何坐拥江山抱美人?
我不知他究竟使了什么手段,使万安信以为真,一厢情愿的认为张峦乃一介文人,不足为患,遂将他调回京师,接任都督同知,手拥兵权。直到选妃后,阵营拉开,悔不当初,可太的老丈人,早不是他一个伪外戚动就动的了的。再王啸云和孙彪,朱佑樘一早把他们安插在京城驻军中,授予不高的官职,从五品的委署护军参领,并不引人注目,却在军中举足轻重,所以军权早已悄无声息的转移到了朱佑樘的手中。
至于朝廷众臣,其实大部分官员都是愚忠于皇室的,不管九五至尊是谁,只要姓朱,只要是皇帝,我就辅佐你,忠于你,也是墙头草的一种,见风使舵——政客本性。只有为数不多的是绝对的万氏党,就如不要命刺杀朱佑樘的那20个锦衣卫一样。当然了,明显不如太党中精英荟萃。
而且万氏党中不乏有临阵变节,倒戈相向的角色。萧飞不肯透露他们是谁,不过,据,这些和朱佑樘在江南的豁达表现密不可分,他体恤属下,甚至厚葬奸细,仁者无敌,和万氏的喜怒无常,残忍狠绝截然不同,自然更能笼络人心,有的选择,谁不找个好主效忠啊,口碑相传,朱佑樘身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这让我想起了清穿文中的八贤王,只是朱佑樘与胤禩不同,他用人有自己的原则,不拘一格,唯才是用,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将他们安排在最能发挥他们价值的岗位上——人力资源;不比胤禩,是人都用,良莠不分。
翻箱倒柜找出李摇铃留给我的珍藏版止血药,让婵娟给夜送去,虽知夜那里有疗伤神药,可毕竟是为我受得伤,第一次流血……我总该把心意送到。
婵娟转身刚要走,被朱佑樘拦了下来,拿过药瓶,捏在手里,挥手打发了下去。
“你这是干嘛?”我要拿回药瓶,却被朱佑樘转手躲开。
“我要问你想做什么?”
“去给夜,送,送药啊。”我抿住嘴唇,声答道。被那双灼灼有力的目光盯住,只能低头,仿佛真的做错了一样。
“一点伤,不去也罢。”
“才不是!我看到他手掌全裂开了,怕是伤了筋脉,要不是点住穴道,会流好多血!”
朱佑樘越过我,坐到桌旁,“嫣儿,你是太妃,这种事不必操心!”
“不要拿我身份事!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据理力争。
“身为锦衣卫,这是他的职责——战死沙场,无可厚非。”
“可是……”
“没有可是!”
“朱佑樘,我发现你好像很针对他!虽然他曾经杀人无数,对此我也很气愤,可他是被奸人利用,而且,而且他是你……”我咬咬牙,没有明,“俗话浪回头金不换,我们该给他个机会啊!”
朱佑樘见我恼了,轻叹一声,起身拉我坐下,轻声慢语道:“嫣儿,是我重了,不要生气好吗?你想想,这里是皇宫,你是我的妃,多少人看着呢。”
我垂头丧气,话是没错,可是,总觉得那里不对……
朱佑樘越来越忙,因为万贵妃死后,成化皇帝状况一直不好,惆怅不乐,郁郁寡欢,没过多久,跟着病倒了,索性让太去文华殿视事,把国事一股脑推给了他。
国事积压,他常常批阅奏折到三更,有时还会和李东阳、谢迁几人讨论时事到更晚。回来时,见我睡沉,都会乖乖喝掉我放在暖炉上煨着的各种补汤,然后轻手轻脚爬上床,帮我揶好被角,环住我入睡。只是他不知,我每天都在等他回来,却因心中淤塞,无法面对,才选择装睡。有了他温暖的怀抱,我才能真正睡熟……再睁开眼睛,身边的男人又去了早朝,只留下一抹余温让我贪念。
冬去春来,转眼夏至,朝堂上的争夺越发白热化,偶尔会看到心思内敛的朱佑樘微蹙眉头坐在对面,心不在焉的吃饭。哎,只有用膳的时候,他才有时间陪我。而我,除了在太后和各宫娘娘面前装成温顺的媳妇外,真的闲得要死,瑜伽每天两套,仰卧起坐也从200加到了400,只为打发过盛的精力……成化皇帝那边,身日渐沉重,竟一病不起,朱佑樘甚至把李摇铃招进了皇宫,几番诊治,却是摇头叹息,“心病啊心病,多少年了,根基已深,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一句话得朱佑樘眉头蹙得更深,而我,心情更是复杂纠结。我这个做儿媳的是应该常去看看,却又不敢常去看看。只是象征性的每日去点个卯,朱佑樘只当我是害怕,毕竟成化皇帝憔悴得老态毕露,颧骨深陷,眼窝发黑,与昔日风光无限的一代帝王判若两人,不吓人,是骗人的。每每安慰我时,我只能苦笑一下,再吓人也没有断魂山上那群天花病人吓人吧!
八月的一个下午,天气闷热得让人艰于呼吸。我闲极无聊,坐在池塘边泡着脚丫,远程指挥婵娟如何熬龟苓膏,却听太监通报,成化皇帝传见。我忙收拾了一下,呃,主要是穿好衣服,这大热天的,宫装左一层右一层的,我当然“化繁为简”了。
匆忙随太监去到药香环绕的乾清宫,做了个深呼吸,方敢进入。跪地,施礼,恭恭敬敬。
“太妃来了。咳,咳,来,扶朕坐起来。”声音迟缓虚浮。打发众人退下,开口叫我近身。我不解,心翼翼往床前蹭了蹭,继续跪好,等待圣谕。
许久的沉默,让我感到了无边的寒意,盛夏中,来自皇宫特有的寒意。我咬紧牙关,不至颤抖出来。
“朕不喜欢你。”直白,干脆。
我深吸一口气,“儿臣知道。”
“呵,那你可知,朕,为何不喜欢你?”
“儿臣不知,请皇上明鉴。”
“事到如今,你仍不肯叫朕一声父皇吗?”
“儿臣不敢,皇上乃九五至尊,万金之躯……”
“住口!咳,咳……不要,不要拿那群奴才的话搪塞朕!”
“皇,皇上龙体要紧!”我奴颜媚相,捣蒜一样磕头。
“咳,咳,朕的龙体当真要紧,你又何故谋害了朕的爱妃!朕的贞儿!”
“没有,皇上明鉴,我没有,儿臣没有!”我矢口否认。
成化皇帝仿佛没有听见,迷茫的自言自语起来,“继晓国师过,鸳鸯同衾,比翼连理,贞儿一去,朕如何独活?你们都笑话吧,后宫佳丽三千,年轻貌美无数,可朕偏偏喜欢一个半老徐娘,呵呵,哈哈……”
“皇,皇上。”我停止毫无意义的磕头,试探的唤了一声。
“朕是真心喜欢她的,怕她伤心,怕她难过,宠着她,溺着她,她想如何,朕便依她如何。回想当年,朕未得势时,偌大的皇宫,真正关心朕,照顾朕,时刻陪在朕身边的只有贞儿……生病时,她的无微不至;伤心时,她的默默相陪。哪一段故事,不是刻骨铭心?只要她肯对朕笑,对朕撒娇,负了天下又如何?”
两滴清凉滑过脸颊,是啊,两个人的故事,第三个人永远不会懂得。
“你以为,你和太在江南的那些事,朕不知道吗?哼,朕不待见你,因为朕太了解太,朕不想他和朕一样,背负骂名,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大明江山!”
“不会的!”我站起身,就算要死,我也要死得骄傲——“我不是万贞儿,朱佑樘不是皇上,我们会谱写我们的故事,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也会努力做个有资格与他并肩而立的女人,而不是守在自己的院里,空空等着男人归来!”
成化皇帝的眼中快速闪过一抹光华,很快,恢复了晦暗无华。
“所以,你谋划杀了朕的贞儿,为的是给你自己铺平道路,是吗?你以为朕能放过你吗?”
“我为民除害,势在必行!”
“你若死了,朕的太怎么办?或者朕依了贞儿生前的心愿,改立邵妃之兴王朱祐杬为太……还是,你,连朕也不打算放过?”
袖中的瑞士军刀,寒凉刺骨,我不知道更衣的时候,为何会鬼使神差的带上它,也许……
“嗯?张氏?”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惜,我做不到,无惧的回视成化皇帝,冷冷地:“皇上,您以为那张龙椅世人全惦记吗?您该知道,那张椅不好坐!万贞儿在皇上心中独一无二;朱佑樘在我心中天下无双!于公,天下万民需要他;于私,他是我丈夫。我,是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的!其实事情很简单,只在皇上一念之间。”
“你,不怕无法面对他吗?”
“哼,我已经无法面对了,但是请皇上记住,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你恨朕?”
“不,我恨的是你的纵容,你的昏聩,你的无能!”
“呵呵,好厉的一张嘴,太把你宠坏了,竟敢在朕面前放肆!”
“皇上,尊重不是权利带来的,而是人格赋予的!您该深思,如果您不是皇上,世人有几个服你?而朱佑樘即使不是太,世人又有几个不服?儿臣的话完了,请皇上定夺!”
死寂,能听到胸腔内平静的心跳。我闭上眼,妇人之仁啊,终究无法下手杀了病榻上的男人。如果就这么死了,悄然无声,你会伤心吧?请允许我再自私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我死了,会永远活在你心里;你父亲死了,我就死在了你的心里……
“你走吧。”
我一惊,这就是成化皇帝给我的答案?居然放弃了为心爱女人报仇?
“朕累了,跪安吧!”
“呃,是,儿臣,儿臣遵旨。”
颤颤微微刚退了两步,又被成化皇帝叫住。心脏漏跳了一拍,难道……
“你以为,凭借你的力量就能瞒天过海吗?”
什么意思?我猛然回头,却见成化皇帝费力的摆摆手,把头转向了里侧,他始终,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走出乾清宫,热风拂面,明明干燥,我却打了个寒战,原来背脊已被冷汗浸透。
……
“出来吧!”成化皇帝慵懒的喊了一声。
暖阁里走出一人,“父皇!”
“朕该做的,都做了。只希望,你能够既往不咎,善待贞儿一家。”
“父皇,儿臣不会错杀无辜,再次叩谢父皇的大恩大德!”朱佑樘感激的跪地谢恩。
“何恩之有?莫忘记,你是朕的儿啊。哎,朕听,你把朝政处理的井井有条,着手调回了一批官员,内宫有太妃从旁协助,朕也能放心去了。至于你们的心结,就靠你们自己打开了。”
“父皇,儿臣只愿父皇身体康健,长命百岁,能为父皇分忧即可!”
“你也去吧,朕真的累了。”成化皇帝缓缓闭上眼睛,他知道,他的时代结束了,大明王朝即将迎来全新的一页。
朱佑樘见成化皇帝一脸的疲惫,只能怏怏退了出来。只是那时,他不知道,那一面,成为自己生命中父爱的最后一幕。
……
落寞的走回东宫,魂魄好像被抽离了身体,只觉一片虚无,冷,好冷,真的好冷,是三伏还是三九?打发走所有人,把自己关进寝宫,猫在玉床上,放下幔帐,围紧了薄被瑟瑟发抖。
我不知道过了一个世纪,还是短短一瞬,当那个男人带着一身阳光揭开幔帐的时候,我的世界一片光明。
扑进温暖的怀抱,感受着逐渐收紧的手臂,明明勒得肩膀生疼,却无比的安心,宁愿死在这个怀里,也不要被彻底遗弃……
我哽咽着向朱佑樘坦白了全部,李摇铃、萧飞、金莲不过是我的帮凶。不敢对视,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不住的向里磨蹭,生怕被无情的推开。
“嫣儿,对不起,其实,是我隐瞒了你。我一早猜到你的计划,暗助金莲离宫。若是有错也在我,不在你!”
“可是,我不想你父亲变得那么颓废,真的,相信我,虽然他不是一个好皇帝,但是,他是你的父亲,你的父亲啊!”
朱佑樘苦笑,“嫣儿,你真是诚实。”
“对不起。”我真是话唠,这种时刻竟然出伤害他父亲的大实话。
“我们全低估了万氏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哎,错在我,试想一下,如果是你,我也甘愿烽火戏诸侯,无怨无悔的沉迷下去。”
我抽抽鼻,傻傻地问:“那你,还要我吗?”
“要,当然要,我朱佑樘这辈,只要你,有你一人足矣!”
“真的?不骗我?”我可怜兮兮的问。
“真的!嫣儿,当然是真的。”
我的手开始动了。
朱佑樘按住我的手,“嫣儿,不要玩火!”
“不,我要!”我疯了,真的疯了,迫切需要得到他的证明,拼尽全力想解开层层束缚,却被腰间的玉佩缠住,天啊,从不知道自己这么笨,笨到没有潜质当攻!
朱佑樘大手一横,拉断了流苏,拿出我的手。
“我来吧,嫣儿。”不容反驳,温柔的开始了攻势……
汗滴滑落,我知道身上男人的疲惫程度远远超过了我,可他只是含笑望着我。
从日薄西山,到月上中天,我甚至不给他吃饭的机会,直到次日醒来。
“还要吗?”朱佑樘牢牢缠在我的腰间,模糊的问了一声。
“呵呵,你还体力吗?”我讪笑。
“看我。”
就算是世界末日,我都不怕了,此刻的幸福,就是我的整个世界……
许久,他平息在我的怀里,微微喘息着。
“早朝了。”我提醒。
“真残忍,不让为夫休息下。”
“你不是体力很好吗?”我用激将法。
朱佑樘哼了一声,狠狠掐了下我的纤纤细腰,我惊呼,正玩得不亦乐乎,门外传来了太监匆匆忙忙的通报。
“殿下,殿下,大事,大事不好了!皇上,皇上驾崩了!”
身体一僵,某种感觉顿时烟消云散,就像是丢掉了某种东西一样。朱佑樘起身匆匆穿上衣服,我本想帮忙,可刚起来,又跌回了床上,腰啊,这次真玩断了。
朱佑樘听到动静,回身扶了我下,柔声嘱咐道:“我先去看看,你别着急,让婵娟她们帮你更衣。”
我点点头,在他转身的刹那,流下了眼泪,我到底是不是人?父亲经受着生死折磨,我却不要脸的缠了他儿一夜。
等我赶到时,大行皇帝的梓宫已停在了乾清宫正中,致哀的灵幡迎风招展,衬着阴沉的天气,鬼魅妖娆。紫禁城全部换上了白色的灯笼,挽幛低垂飘荡,一排排佛师社坛斋醮、诵经念佛,妃嫔、王公、大臣身着缟素跪在宫外哭拜,场面恢弘而悲哀。
我在婵娟的搀扶下,步入了乾清宫,走到朱佑樘身边。在纯白色的丧服下,他的身形是那么单薄,听到我的脚步声,没有回头,只是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抬眼望去,那双没有泪水洗礼的通红眼圈,深深刺痛了我的心。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何苦,这么压抑自己?
傍晚,朱佑樘憔悴的回到寝宫,我递给他煲好的海参粥,他淡淡摇头。
“你的身体,你的身体啊,呜呜……”
“别哭,嫣儿,我熬得住,只是没有食欲,有点累。让我靠靠,好吗?”
“嗯!”我重重点下头,张开双臂。
朱佑樘跪到我身前,无声的把头埋进我的怀里,紧紧环住我的腰。
我不知该些什么,只能抽泣着抚平他衣服上的褶皱。渐渐感到胸前一片湿润,依旧无声,平静,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如果我的怀抱,能让他感到片刻的心安,那么我愿意一辈展开胸怀……
入夜,朱佑樘要为大行皇帝守灵,太守灵,至仁至孝。我知他心意已决,没有规劝,只是坚决的告诉他,自己也要去。朱佑樘担心我的身体,初始不许。
“你的父皇,就是我的父皇。”我终于叫出了父皇,只是,他再也听不到了。
双手紧握,十指交叉,“嫣儿,谢谢你。”
那一夜,漫长而孤寂,不是恐怖,只是觉得凄凉,纵然富贵荣华,坐拥天下,却也逃不过生死轮回。人生,不过如此,辉煌过后,只剩下无尽的空冥。
“嫣儿。”
“嗯?”
“对不起,我总是把江山社稷放在你之前。今年,我18了,相信我,再给我18年时间重振朝纲。18年后,我们去过我们想过的生活,好吗?”
“好。”甜美的微笑,泪如雨下。
许多年后,当缠绵沉淀到记忆深处,我仍然清楚的记得那个星月无光,唯有18年承诺的夜晚。
成化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二日,昏聩淫靡的明宪宗朱见深龙御归天,大明王朝即将迎来回光返照的最后辉煌……
成化皇帝留给朱佑樘的是一个千疮百孔,民生凋敝,步入衰落的大明江山。
守灵后的第二天,我和朱佑樘就陷入了超乎想象的忙碌。朝堂上是没有硝烟的生死之战,大行皇帝万人瞩目的身后事,任何一件,足以让常人焦头烂额,即使是运筹帷幄的朱佑樘驾驭起来也非常辛苦;而我,手忙脚乱的管理后宫——龙御归天当日,王皇后主动从坤宁宫搬了出来,我去劝解,她平和的拉住我的手,“嫣儿,考验你的时候到了,你该学习如何管理六宫了!”
朱佑樘本性仁善,自然不会效仿太祖,大搞殉葬,而他的弟弟们,最大的就是虚满12,刚刚册封为兴王的朱祐杬,而这个年龄显然无法就藩。于是,有了眼前的难题,如何安置挑剔的太妃和调皮捣蛋的凤龙孙。哦,苍天啊,还有某人口口声声没有碰过一下的若干个侍妾,那群会鬼哭神嚎的女人……要顾全大局,面面俱到,不能成为即将登基的新帝负担,何止辛苦能够形容?
“娘娘,殿下请您去文华殿。”
“啊?就来!”我兴奋的一跃而起,能有10天没见到朱佑樘了。成化皇帝大行后,他政务繁忙,更要守灵尽孝,常常一夜不眠,宿在乾清宫里。
刚迈出殿门,便听到殿外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坤宁宫的人多半是东宫跟过来的,知道我的脾气——讨厌背后人是非,半年里被我调教得差不多了,如今又是抽了什么风?
“何事嘈杂?”
“回,回娘娘,没,没有。”
“!”仅此一字,如寒风刮过,冷若冰霜。
“娘娘息怒,奴才,奴才听,大臣们聚集在午门外,,太殿下非先帝血脉,吵着要立兴王为,为新帝……”
“放屁!吃了雄心豹胆了?竟敢犯驾!”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顷刻间,太监宫女跪了一地。
“摆驾午门!”
“娘娘安危要紧,切不可冒险!”萧飞跪地请命。
“萧飞,你太拿那群狗官当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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