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殿下请您去文华殿。”
“啊?就来!”我兴奋的一跃而起,能有10天没见到朱佑樘了。成化皇帝大行后,他政务繁忙,更要守灵尽孝,常常一夜不眠,宿在乾清宫里。
刚迈出殿门,便听到殿外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坤宁宫的人多半是东宫跟过来的,知道我的脾气——讨厌背后说人是非,小半年里被我调教得差不多了,如今又是抽了什么风?
“何事嘈杂?”
“回,回娘娘,没,没有。”
“说!”仅此一字,如寒风刮过,冷若冰霜。
“娘娘息怒,奴才,奴才听说,大臣们聚集在午门外,说,说太子殿下非先帝血脉,吵着要立兴王为,为新帝……”
“放屁!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犯驾!”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顷刻间,太监宫女跪了一地。
“摆驾午门!”
“娘娘安危要紧,切不可冒险!”萧飞跪地请命。
“萧飞,你太拿那群狗官当回事了!”
一路上,我问明了情况,原来是梁芳那厮见大势已去,心有不甘,勾结李孜省,上蹿下跳,左右撺掇,联合宫内外万氏余孽及一群碌碌无为的昏官,导演了一出逼宫戏码。他的原则是,胜了,年幼的兴王登基,他是开国功勋,可保一世荣华;纵使败了,也制造出了不利谣言,挫了太子的锐气——恶毒啊,我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梁芳啊梁芳,我本是淡忘了你这号人物,哼,既然你自寻死路,怨不得我睚眦必报!
午门外广场上,热闹非凡。上百名朝臣身着缟素,匍匐在地嚎啕大哭。我环视一周,见没有熟人,彻底放下心来。再一听动静,脑仁直疼,MD,竟然比那群侍妾哭得还难听!而侍卫们手握兵刃,死守宫门,犹豫着不知该进该退。
“啊,先帝啊,臣等无能,眼睁睁看着朱姓皇朝旁落他人之手!”
“朱佑樘,你不是先帝的血脉!”
“朱佑樘,你出来,我等要立兴王为皇上!”
……
一位素色宫装美女,带着一众宫女太监,飘然而至,犹如炎炎夏日中的一缕清风,为混乱的场面注入一丝生机。众人不由屏住呼吸,膜拜着女神降临……
“你,你这女人好不知礼!仗着朱佑樘的宠爱,竟敢不守妇道,无旨出宫!”
“是李孜省。”萧飞小声提醒。
哟~他就是白里透红的爹啊,怎么长的青里透黑呢?神奇的DNA……
我极其鄙视这种不学无术,以巴结权阉,靠方术博取皇上欢心的奸佞之人。淡淡一笑,尽是嘲讽,“诸位大人呢?”
“我等大事,岂容尔一介女流在此放肆?牝鸡司晨!”
“身为朝臣,不顾礼法,午门喧哗,视为不忠;理政时间,不务正业,妄图颠覆朝廷,视为不臣;可怜先帝尸骨未寒,聚众密谋,视为不孝;毁谤太子身世,质疑先帝,视为不义!试问一个不忠、不臣、不孝、不义之辈,有何资格在此大放厥词?指责她人牝鸡司晨!?”眼睛一横,寒光四射。
仗着人多势众,原本站起身想指责我的大臣,有几个当即腿软“扑通”一声跪回原地的。
我在心中冷笑,无胆匪类,难成大事!
眼风一扫,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鹤发无须的长者,炯炯有神的目光,充满了的慈爱。见我看自己,上前施礼,“老奴给娘娘请安,娘娘息怒。”
“呃,老人家快请平身。”看到岁数大的人拜自己,心里不是一般二般别扭。
“娘娘,老奴是……”
“太子不是先帝的骨血,先帝早有意立兴王为帝!”大臣中,不知谁嘟囔了一句。
我刚要开口,却见长者站起身,接过身后一小太监递上的册籍,大声念道:“成化六年,上幸纪氏于内藏,次年七月初三,诞太子佑樘!”
我木讷的看着长者,再看看窃窃私语的跳梁小丑们,心中诧异,大明王朝隐藏BOSS?
“娘娘。”婵娟小声唤我回过神来。
“既然太子身世不容置疑,有彤史典籍为证,不知诸位大臣还有什么要说?”
面面相觑,没了虚伪的哭号,有人打起了退堂鼓——
“娘娘,臣,臣只是怀疑,请,请娘娘,娘明鉴。”
“臣,臣也是,娘,娘娘明鉴。”
“臣附议。”
……
靠!娘?我要是生了你们这群猪头三,就掐死自己,一了百了!
“很好,难得诸位大人明白事理,本宫很是欣慰!本宫不希望朝政有所延误,先帝死不瞑目,各自散了吧!”
陆陆续续有人往回走,灰溜溜,垂头丧气。
我挑高眉毛,还差一剂猛药。朗声问:“午门守卫何在?”
“臣在!”若干个粗犷的男声响起。
“午门滋事,罪犯大不敬!太子仁慈,心系先帝,不予追究!然不乏有小人擅权,欺太子年轻,宫中无主!若遇此类歹人,准尔等先斩后奏,格杀勿论!”
“臣遵旨!”
几声沉重传来,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有人腿肚子抽筋,狼狈的跌倒了。
而另一侧,长者依旧含笑望着我,多了欣赏,赞佩。
小别胜新婚,尤其在解决了一个小case后,心情更是爽到天堂!我像只快乐的小鸟,飞到了文华殿,一把推开殿门,开心地喊道:“佑樘,你找我?”
笑容僵在脸上,因为除了御座上的俊朗男子外,文华殿站满了一身朝服的老老少少,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回头怒瞪婵娟,怎么不早告诉我,害我这么丢人。
婵娟可乐巴巴的望着我:娘娘,您跑的比兔子还快,婵娟追不上啊……
“嗯哼~”低头极不自然的清清嗓子,莲步轻盈上前施礼,“臣妾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爱妃快快免礼。”
我撇撇嘴,某人很上道。
“殿下!祖制有云,女子不得入殿参政!”大臣中站出一浓眉之人,颇有意气。
朱佑樘浅笑,“彭爱卿此言差矣,时移世易,一层不变遵循古道,如何开拓新朝风景?”
“殿下……”
那个大臣还要说话,被朱佑樘打断,“今日议政到此为止,众爱卿退下吧!”
“臣等遵旨。”
众人有条不紊的退出,我才敢大口喘气,昂起头跑到朱佑樘身前。他笑着拉我坐在龙椅上,“嫣儿,彭程生性直率,你不要介意。”
我摇摇头,靠近他的怀里,幸福的磨蹭着,无意看到奏章下压着一个鎏着金边的红本,好奇的想拿到手里,却被朱佑樘先一步抢开了。
“调皮!”他宠溺的摸摸我的小鼻子。
我一吐舌头,眼睛却离不开金边红本。
朱佑樘见此把它压到更多的奏章里,一手**着我的长发,一手指指桌上的宣纸,柔声问:“嫣儿,弘德,弘清,弘治,你喜欢哪个?”
“弘治!”不假思索。
“为何?”
“弘治中兴!我柔姐说的。”
“又在胡言乱语,不过,我也喜欢弘治,弘德、弘清有失刚毅。”说着,吻上了我的唇,一双大手向下游移,滑进了我的纱衣。
“唔,这是文华殿。”
“说得对,我们去暖阁。”声音摩挲着皮肤飘出,带着暧昧的气息。
“这个,不好了~”我欲拒还迎。
“怎么,不想我?”大手作恶的在我腰下一掐。
“啊~想,想了!”我脸色一红,如实承认,确实想,想到发疯。
朱佑樘把我放到梨木雕花罗汉床上,裙带刚被解开,殿外传来了不合时宜的通报。只好低头重新系好,吻了吻我的额头,“等着我,晚上我去坤宁宫。”
“嗯。”含羞点下头。
一前一后走回文华殿,进来的人,正是那位慈眉善目的长者。朱佑樘让他平身,自然而然牵起我的手,介绍说:“他是怀恩,宫中老人,为人正直刚毅,为阉宦表率,颇受敬畏。为了我,被先帝斥居凤阳,而今,我把他调回京城,重掌司礼监。”
“哦。”我觉得朱佑樘是把他当亲长看待的,却不知自己的身份该如何把握尺度。犹豫间,听他道:“怀恩,我的太子妃你该是见识过了?”
“老奴得见娘娘巾帼不让须眉,甚感欣喜。”
我尴尬的笑笑,算是夸奖吧。
晚上,朱佑樘如约而来,还浩浩荡荡的跟着一群抬着箱子,呈托奏章的太监。
我不解,“搬家吗?”
“当然是搬到这里来陪你了。”
“稳,稳住!让我想想,想想,皇帝的寝宫是乾清宫吧?”
“怎么,不想我搬来?乾清宫是寝宫,但我日日宿在坤宁宫里,这东西自然要搬来。”
“啊?”
“小傻瓜,哪有夫妻分居的道理。满朝文武看着呢,不能让你住进乾清宫,就得我受累搬来了。”
“权宜之计?”
“不,深思熟虑。”说罢,屏退左右,抱起我往龙床上走去……
又是一番云雨,成化皇帝走后,我们一直没有在一起,繁忙是一方面,没心情是另一方面。所以这次,我们都很投入,□迭起,缠绵了很久,直到筋疲力尽。
夜里,我内急,穿上亵衣起身方便。回来时,鬼使神差的走到书案旁,在太监们搬来的奏章里着魔般搜索着,很快,找到了那个金边红本,接着月光,打开一看,是一列或熟悉或陌生的官员名单:王恕,吏部尚书;马文升,兵部尚书,暂任左都御史……翻到下一页,牟斌,锦衣卫指挥使;王啸云,锦衣卫指挥同知;孙彪……萧飞……我一页页仔细寻找,却始终没有找到他的名字。
“你再看什么?”
“啊!?”我心脏险些跳出喉咙,下意识把小红本塞进奏章里,拍着惊魂未定的胸脯,转过身来。
“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朱佑樘担心的抓住我冰凉的小手,放在掌心暖着,“这么冷?受风寒了吗?”
“我,我是,呃,你,你怎么起了?”
“哎,你不在身边,我如何睡得踏实?”体贴的帮我擦掉额角渗出的冷汗。
我低下头,“我,我睡不着,就,就随便看看。”
“奏章可以白天看,夜里会伤了眼睛。有不懂的可以问我,或者去问怀恩。”
“嗯,好。”
拉着我往回走,看似随意地问:“刚才看的哪个折子?”
“就是,那个,那个丘浚的,什么,好像什么治天下。”我恍惚看了一眼,根本不知道里面的内容,只能含糊其辞。
“丘浚是问,我登基后,倡导以德,以仁,以善,以忠,以孝,以和,以法诸类哪个治理国家。”
我“嗯”了声,汗颜——实则,完全不懂。
“我想以孝治天下,你我……”手一紧,我有些吃痛,“你我都没有机会向父母再尽孝道了。”
我黯然,“就以孝治天下吧。”
“我让怀恩拟旨了,过几日登基,即立你为后。”
“不,不要!”我拒绝,却说不清原因。
当朱佑樘疑惑的看向我时,我别开眼,干巴巴解释着:“不是以孝治天下嘛,册妃封后这样的喜庆事等等不迟。”
凝视良久,他轻叹一声,“让我想想。”
九月壬寅日,秋高气爽,艳阳高照,从奉天殿到承天门外,排起了长长的依仗。奉天殿前设有中和韶乐,奉天门内设有丹陛大乐,王公贵胄立于丹陛之上,一至九品官员齐聚丹陛陈设“品级山”的御道两旁。
我亲自帮朱佑樘穿好八蟒五爪九龙衮冕,帮他带上金丝龙纹冕旒,陪着他坐着龙辇来到了奉天殿外。微笑着站在原地,目送他在钟鼓齐鸣,香烟缭绕中稳稳踱入奉天殿,坐在宽大的御座上,威严的接受文武百官三跪九叩。山呼“万岁”之声,震天动地……
隐约听到大殿内,怀恩宣读圣旨,“……尊皇考为宪宗皇帝,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王氏为皇太后,定次年为弘治元年,以孝治天下,为宪宗皇帝守孝三年……三年内,不鸣钟鼓、不受朝贺,朔望宫中素服……”
我转过身,眼角有些湿润,我爱的男人,是多么光辉伟岸!
回到坤宁宫,书架上莫名的掉下一本书,走近一看,是《史记》。秋风吹过,书页快速翻转着,一段熟悉的文字滑过眼帘——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脑中灵光一闪而过,我跌坐在软榻上,不,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次日一早,萧飞送“功德圆满”的李摇铃离京。我本想亲自去的,可皇后出宫于理不合,只得作罢。趁朱佑樘上朝之际,翻箱倒柜找出李摇铃留下的一堆大小药瓶,捏住其中一瓶,暗下决心。
婵娟带着众宫女“批量生产”龟苓膏,视察工作时,我悄悄把药粉倒进了锅里,等待着十个时辰后,起锅成膏……
朱佑樘又去早朝了,见我“睡意正浓”,不忍打扰,只是爱恋的吻下我的额头。见他走远,我匆忙爬起身,招呼婵娟把子夜秘密找到文华殿,又让不明所以的小太监把龟苓膏成缸抬去给锦衣卫。特别叮嘱,“本宫赏的,务必让每个人都吃到。”
踏着晨曦,我来到了文华殿。太监侍卫一见是我,不敢阻拦,乖乖打开了殿门。我颤抖着双手把前日藏好的空白圣旨拿出,挥毫泼墨,洋洋洒洒的写了满篇,毫不犹豫的盖上了玉玺。放好玉玺,子夜就被婵娟找来了。
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沉着的读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查锦衣卫指挥同知,”我顿了下,隐去了姓氏,“子夜,玩忽职守,阳奉阴违,念其有功,不予重责,罢黜官衔,贬回瑶地。赐尔白银万两,重振瑶寨,即刻启程。未得传召,永不得入京!钦赐。”
和上圣旨,子夜依然跪在那里,抬起头,深深凝望着我。
我讨厌那双洞察一切的犀利双眸,别开眼,故作自然地说:“怎么?尔不过一介草民,还敢抗旨不成?”
依旧无言以对。
良久,在我心急如焚,快失去耐性的时候,子夜终于低下了头,“草民,遵旨。”冰冷的声音,凛冽刺骨。
望着那个远去的高大身影,我闭上了眼睛——故人,又少了一个。万人之上,注定如此孤单……
“娘娘,时辰……”婵娟小声提醒。
“摆驾回宫。”
这是一场不能输的赌局,我唯一的筹码,就是自己在朱佑樘心里的地位。
安排妥当,卧倒在床上,望着下朝后匆匆而来的身影。微微叹息,也许,我该庆幸,这是一场必赢的赌局。
“奴才(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爱妃怎么了?”
“回皇上,娘娘醒来就头晕目眩,四肢乏力。”
“御医怎么说?”
“回,回皇上,娘娘不让请御医。”
“糊涂!怎么伺候的?”朱佑樘大怒。
“皇上!”我忙叫住他。
朱佑樘见我起身,快步上前扶住了我,转身喊道:“还不快去请御医!”
“奴婢遵旨。”
我抱歉的看着婵娟唯唯诺诺退下,听着关心的声音在耳畔回荡,“嫣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没,呃,臣妾并无大碍。”我应付。
朱佑樘侧坐在床边,把我搂在怀里,用手背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轻叹口气,“嫣儿,千万不要吓朕。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朕,让御医好生诊治。”
我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哎,骗人真不是好习惯。
御医的诊断如我所料,无非说娘娘体质虚弱,连日操劳,偶感风寒,需要静养云云。其实我挺佩服他们的,诊断出我健康如牛,也不敢戳穿谎言,只能信口胡言往偶感风寒上推。在宫里混,不容易啊。
“其实……”
精致的食指覆住我的嘴唇,“嫣儿,记得答应过我什么?要照顾好你自己,不许违约,下不为例。”
我矢口否认。
“那现在呢?”他不依不饶。
我苦笑,调笑道:“臣妾水土不服罢了。”
岂料朱佑樘神色一变,紧张地追问:“住了这么久还不习惯吗?嫣儿想要什么样的宫殿,朕即刻派人修建!”
是了,他是朕,是紫禁之巅的皇帝了。
“不,这里很好,真的。”
朱佑樘不放心,强迫我倒回被窝,我不错时机的讨价还价,要他陪着。他宠溺的笑笑,握住我的手,坐在床边。
药汤呈上,他伸手接过,亲自试了温度,才一点点喂给我。心里暖暖的,眼眶却酸酸的……
像照顾宝宝一样哄我睡觉,要去批阅奏折,我不依,撒娇让他呆在身旁。
“嫣儿,政务要紧。”
“不管,我要你陪!”我任性的说。
朱佑樘看不见我的表情,迟疑了一下,只好妥协,“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转身命人把奏折抬进坤宁宫。
我暗自松了口气,彻底赢了,可是,心里更不是滋味……
御医的药物中似乎掺有安神的成分,不知不觉间,睡意渐浓。我强撑着眼皮吃了午膳,终抵不过药物作用,昏昏睡去。
再睁开眼,天色以黑。起身梳洗,问婵娟皇上何时走的。
“回禀娘娘,皇上见娘娘入睡,怕打扰到娘娘,才回文华殿的。”
“哦。”心中盘算,以子夜的脚程,加之锦衣卫集体食物中毒,如今,该是安全了。
掌灯十分,朱佑樘回来了。彼时,我坐在梳妆台前卸妆。来不及请安,他以挥手打发走众人,走到我身边。
“臣妾……”声音消失在热吻中。
他一手托着我的背,一手勾住我的大腿,向龙床走去,放下幔帐,便是深情的缠绵,大手爱抚过我身体——一如往昔,做足前戏。唯一不同的是,全程不语。
在我不知所措间,衣衫尽褪。
完事过后,感觉全身都没有了力气,我无力地倒在床上,朱佑樘转身将我紧紧抱在怀里,紧密到没有丝毫缝隙。我憋得难受,试着动了下,他好像感到我的不舒服,稍微放开了手臂,却仍旧死死环住。
许久,当我不再期盼他声音的时候,清朗的男声在头顶响起,“朕明日昭告天下,立你为后。”
我抬起头,茫然的望向他。
见我木然,朱佑樘腾出一只手,捋顺我鬓边微潮的碎发,恳求着,“答应我,嫣儿,不要拒绝我,求你,我不能没有你,真的不能,嫣儿!”
我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入住坤宁宫就等于肯定了我的后位,昭不昭告天下,有何区别?如今,大孝未过,何必如此心急。
“嫣儿?”等不到我的答案,朱佑樘拾起我的下颌,让我看向自己。那双清澈的眼眸,璀璨明亮,乌黑动人。
“我是你的妻子,你知道就好。”
“嫣儿,为了帝位,我们失去了太多太多,我不能再没有你了!”
我握住他的手,用心许下承诺,“我不会离开的,永远不会。”
次日一早,婵娟为首的宫女们呈上了松江府织造的大红细布袆衣,镶满珠玉的苏绣霞帔,和极尽奢华的九龙九凤冠,数不清的玲珑流苏……
我在满朝文武的目视下,缓缓踏进了奉天殿。
刚要跪地施礼,却听龙椅上人道:“不必跪拜,直接宣旨!”
我一愣,不,是满朝具惊。
“奴才遵旨。”怀恩拿起圣旨,上前两步,沉声读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张氏之女,贵贤淑德,蕙质兰心……深得朕意,特此封为皇后,赐凤玺玉印,执掌六宫,钦此。”
赶紧谢恩。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朕说过,不必跪拜!”在百官的惊愕中,朱佑樘缓步走下龙级,拾起我的手,带着我共同走回御座。
转过身来,屹立在大明王朝的权利巅峰,分享着他的天下,接受百官朝拜——“臣等恭祝皇后娘娘,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紫禁城的共鸣,大地的震颤……我都听不到了,只记得紧握住自己的温暖大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一朝天子一朝臣,大臣们显然比我明白这个道理,尤其听说新帝是如何如何勤理政务后,生怕以前的龌龊曝光,一个个谨小慎微的,不忘在朝堂上狗咬狗,我听着“眼线”的汇报,忍不住笑喷,打吧,没有几天好扑腾了!
那个鎏着金边的小红本上的名单,正在逐步实现,首先变的当然是锦衣卫——罢免了锦衣卫指挥使万通,由牟斌胜任,而王啸云接任了指挥同知;当然,也有不同的,比如,朱佑樘计划让萧飞接任子夜留下的另一个指挥同知,可萧飞却执意留在坤宁宫当差。我不解,亲自去劝过他,“指挥同知前途无量,窝在坤宁宫太委屈你了,男子汉大丈夫该以前途为重!”
萧飞笑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我一愣,问他是受谁之托,萧飞却死不吭声了。这一个个的嘴怎么这么严实?共产主义革命战士啊!
孙彪本来被安排在军中任职,可他吵吵嚷嚷的非要呆在皇上身边。朱佑樘拗不过他,只得把他调回锦衣卫,他那性子又不适合当官管人,在复杂的深宫里混,只得也委屈他,当上了御前侍卫。可孙彪不以为意,成天美得和什么似的。
我笑了,这人的江湖秉性还真重,不过,我喜欢,李摇铃走了,宫中再无像他那般的至情至性的简单人了。
闭上眼,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身边一空,我知道他又趁我“睡熟”悄悄起身,在摇曳的烛光下批阅奏折,心啊,何止酸涩。明宪宗留下的万里江山,看似繁盛,实则外强中干,腐朽没落,民生凋敝。满朝奸佞,民间素有“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的谚语流传;更有数千毫无建树的传奉官祸国殃民;国库空虚,若非朱佑樘将沈伯秘密运送来的金银入库,如今国库根本翻不出一文钱……
哎,要破坏一个国家几年时间足矣;可要重现盛世,绝非一朝一夕。试想下,改革开放30年,才有了现在的新中国,那还是信息时代的伟大成就,如今呢,圣旨从京城传到边陲就需要1个多月的时间,想扭转乾坤,何其难也。
摸着胸前的小钥匙,感慨万千,思绪又飘到了他登基为帝的那个晚上——
怀恩捧着个精致的镂空宝盒跟在朱佑樘身后,我看这架势,赶紧起身施礼。
朱佑樘笑着拉住了我,“嫣儿,别难为自己了,你做得别扭,朕看得更别扭!”见我不悦的嘟起小嘴,笑意更浓,拿过宝盒,打发了怀恩。柔声问:“猜猜朕给你带什么来了?”
我提不起兴趣,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成批成批的在眼前过,往宫里堆,我再贪心也看腻歪了。
“怎么,不喜欢?”打开宝盒,是一把朴素的铜制小钥匙,在我眼前晃晃。
“金子都无爱了,还能稀罕铜啊!”我如实回答。
“梓童,你不能哄哄朕吗?”朱佑樘表现得很伤悲。
“臣妾谢皇上恩典。”我小翻着白眼说。
“哎,罢了,罢了,朕真是把你宠坏了。”把钥匙强按到我手里,兀自坐到一旁生闷气。
“小心眼样吧。”我嘟囔着,凑过去撒娇哄他。
朱佑樘哪里受得住我的软磨硬泡,只能无奈的笑下,扪心自问:“朕怎么偏偏拿你没办法呢?”
我玩弄着他的乌发,“嘻嘻,你这辈子都栽在我手里了,认命吧!”
看我随意把小钥匙丢在一旁,朱佑樘叹息着再次捡起,慎重的放入我的手中,“这是藏宝库的钥匙,你啊,小迷糊一个,千万别弄丢了。”
“藏——宝——库?!”我被喝住了,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他说,国库是国家的,朕不能给你;藏宝库是皇室的,我便交给你了。前后两个不同的称谓,把我宠到了极点。我笑了,笑颜如花,眼眶却湿润了——哎,这样不好,在他身边,我越发感性,越发脆弱了。
不过,也因为这把钥匙,给某人带来了无尽的灾难,我以为,不,是全天下的人都以为皇家藏宝库必然遍布奇珍异宝,古玩珍品,华贵妖娆,美不胜收,可我打开大门,面对的却是个被搬得半空偌大宫殿。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这是,怎么,怎么,回事,回事……
“靠!都带回音了,当我包租婆吗?给我怎么大的空房子!”
靠,靠,都带,都带回音,回音了……
回音继续,我嘴角抽搐,皇家宝库也敢偷,TNND,当我JJ小透明啊!
此事非同小可,历朝积累下的七窑金银不翼而飞,自然要大查特查,很快找到了根源——汪直重权,梁芳敛财,举国皆知。于是,在朱佑樘登基的第六天便将梁芳下了诏狱。可梁芳是何许人也,是前朝万贵妃身边最红的人,明宪宗的心腹之臣,是PK下建立西厂的大太监汪直,取得今时今日地位的阉宦一霸。他早已狡诈的毁灭了所有证据,即使朝中不断有落井下石参他卖官鬻爵的折子上来。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清白到没有一点阴暗历史的人是不存在的,梁芳把自己撇得越干净,越有欲盖弥彰之嫌。
我气不过,凭什么我老公送我的礼物被人拿去贩卖,我一分钱没见着啊,便让朱佑樘赶紧把他五马分尸,凌迟处死,省得看着闹眼睛。
朱佑樘浅笑,“杀一人不足以平民怨,然宽大处理可显尽天恩。”
“你脑子是什么做的?”我怒了,当着怀恩和其他在文华殿伺候的小太监面就要抢玉玺自己拟旨。
若干个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颤颤微微的跪了一地,“娘娘,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嫣儿不要胡闹!你又要动玉玺吗?”
我手一抖,触电般收了回来。又要,又要,不,我不敢又要……
朱佑樘虽没直接杀了梁芳,可也不会任他逍遥法外。他派捕头出身的王啸云去查,顺藤摸瓜,很快把和他狼狈为奸的李孜省、邓常恩、赵玉芝、万安等人揪了出来。
众人入狱,唯万安无事——因为他竟然厚颜无耻的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我与万氏久不往来。”
世人皆说万安“面如千层铁甲,心似九曲黄河”,如今看来,一点不假。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委实难得。
“娘娘,皇上召您去文华殿见驾。”
“哦。”我无聊的飞着纸飞机,遗憾古代纸质太薄,飞不了多远就滑翔落地了。
“娘娘,奴婢把《女则》收起来吧。”婵娟心疼的看着被我撕得七零八落的《女则》。
“行,放好啊,等我回来折纸船!”
“啊?!”婵娟想哭。
推开文华殿殿门,举步向前,象征性的跪地施礼,“臣妾参……”
“梓童不必拜了,快快过来!”朱佑樘笑得很灿烂,灿烂得隐含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我眨眨眼,这才发现偌大的文华殿内再无一人。“怀恩呢?怎么没见其他人?”
“来,”朱佑樘伸手拉过我,一本正经地说:“今儿个呈上来的折子,嫣儿看看学学,总好过你无聊的在坤宁宫里折纸吧!”
“呃,好啊!”满脸堆笑,心中怒吼:丫的,哪个三八说出去的?敢打我小报告,活拧歪了?
随手捡起一本翻看,眼珠子差点没登出来——惊现春宫图?!合上奏章,看了看,没错啊,是奏章啊。狠狠眨眨眼睛,鼓起勇气再次翻开,靠!还是春宫图!而且画工精细,图案真切,姿势,不,体位相当诡异……脸一红,蹙眉细看,旁边还有一趟文字注解,再翻一页,惊现另一种奇特的体位……我无语了,彻底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