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龄和张延龄不请自来,声泪俱下哭着喊着求太子易主,改立藩王,只求能够保住朱厚照一命。看得出,张鹤龄是发自真心的,而张延龄更多的是形势所迫。
“娘娘,二姐鬼迷心窍,丧心病狂,害苦了娘娘。张府上下深感罪孽深重,有负皇恩,更感念娘娘的不罪之恩。可,可是,恕臣直言,幼子无辜,太子懵懂,却要承担其母犯下的罪过,臣实是于心不忍!若是太子废黜,顺利就藩,臣等感激上苍庇佑;若是,若是被那些居心叵测的朝臣利用,太子怕是到不了藩地啊,娘娘!”
“延龄!不得放肆!”张鹤龄训斥,转身伏地捣蒜般磕头,“娘娘,求娘娘念及延龄年纪尚轻,恕其大不敬之罪……”
乱,很乱,我的世界一片混乱,脑中嗡嗡作响,混沌不清。挥挥手,把哭得不成体统的两个兄弟打发了出去。
闭上眼,靠在榻上假寐。轻叹一声,“人都走了,还要偷听?”
“母后。”炜儿鬼头鬼脑的从寝殿里探出小脑袋,颠颠跑了过来。吃力的爬上软榻,学着他父皇的样子,轻轻帮我按着太阳穴。
“母后,不要生气,炜儿不是故意偷听的。炜儿是想等母后进寝殿时,吓唬一小下的。”
“既然听到了,母后问你,听懂了多少?”
炜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才轻点下头,“母后,是有人不想哥哥再当太子了吗?”
我点点头,“你可知道这是何意?”
“就是不能像父皇一样当皇帝啰。”
我摸摸炜儿的脸颊,“那你愿意接替父皇当皇帝吗?”
炜儿小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嘟着小嘴认真说:“炜儿不愿意。”
“炜儿,你太小,还不明白像你父皇一样君临天下意味着什么。锦衣玉食,享尽世间繁华,受万民敬仰,是天地间地位最崇高的人,是人世间的霸主,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也是最不快乐,最不自由的人。”
我震惊,这是个3岁孩子能说出来的话,能懂得的道理吗?
“母后,父皇经常抱着炜儿处理朝政,给炜儿讲了好多道理。可是,炜儿总是看到父皇皱着眉头,一点也不开心。”
“你,穿,穿,穿来的?”
“呃?”炜儿眨眨眼,不明所以。
“没,没事。”我皮笑肉不笑,定了定神,问:“炜儿不觉得你父皇很伟大?”
“父皇很厉害,很伟大,是炜儿没用,炜儿就想像小鸟那样飞飞,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且,”炜儿低下小脑袋,“哥哥对炜儿好,吃的、玩的,全让给炜儿,炜儿也要懂事,不能和哥哥抢的。”
我打了个寒战,皇室的孩子是早熟,可真能聪明到如此程度?照儿是,炜儿也是,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甚至……太可怕了。
“母后,母后?”炜儿见我失神,紧张的摇着我的手臂。
“好孩子,记得你今日说过的话,记得你的选择。”
“母后?”炜儿不解的看着我。
“母后尊重你的选择。”亲亲他的小脸,“去过母后可望而不可及的生活吧。母后自私,希望你能够完成母后的心愿。”
“母后,炜儿不懂。”炜儿终于露出了孩童独有的天真无知。
“母后最希望的是,你一直不懂……”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不可能继续关起门过日子。晚上,一本正经的问了他——即使他的回答早已不言而喻。这是宠爱,是溺爱,准确的说,更是自责负罪的必然结果。他不是不爱照儿,不是不可怜照儿,不是不知道动摇储君等于动摇国之根基。只是面对我们母子,他永远觉得愧疚,只能牺牲照儿,把他所拥有的最灿烂的光环荣耀留给炜儿,聊表寸心。用最愚蠢的方式,证明着对我们母子真挚的爱护。
哎,能说什么?争吵,据理力争?妥协让步?在爱的名义下,这个问题有标准答案吗?如果父母拥有的至宝注定是唯一,那么天下间的每一对夫妻,面对自己的孩子时,都会做出偏心的选择。只是,身在皇室,同样的问题,被身份地位大肆渲染,在万众瞩目下赋予了完全不同意义。
这才是真正的悲哀,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只是因为家长分配的东西叫做皇位,而变得复杂,变得极端,变得残酷,变得犀利。
同床异梦,10多年来,第一次深刻体会了同床异梦。
屏退左右,唤来萧飞,冷冷地问:“萧飞,你效忠于皇上,还是效忠于我?或者,效忠你的誓言,你的江湖义气?”
萧飞一惊,忙跪到地上,“萧飞驽钝,请娘娘明示!”
“回答我!”声音更冷,是害怕唯一的希望破灭。
“臣,臣誓死效忠娘娘!”
“呵呵,哈哈哈哈……”放声大笑,我赌赢了,为何心里更加郁结?是幸是悲,是喜是忧,无从分辨。
许久,当萧飞的惊惧彻底淹没在我的狂笑中时,我敛去笑容,“本宫相信你。萧飞,本宫命你去找一个人,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最迟1个半月,把他带到本宫面前。否则,不要让本宫在见到你!”
“娘娘是说……”
“对,本宫说的——就是他!”
萧飞愕然……
在这个交通极不发达的年代里,往返于京城和广西,1个半月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这是我能拖延的极限。毕竟我所拥有的权利看似无极,尊荣超过历朝历代的皇后,可事实上,全部来自于他的爱。
炜儿病了,在我的授意下很懂事的病了。这一病,难倒了太医院的全体御医,药石枉效,也因此对易储之事,一拖再拖。老实说,看着他焦急的样子,于心不忍,咬牙坚持着,却几次险些吐露真情。
他总在强打精神安慰我,“嫣儿,时辰不早了,回宫休息吧!你身子要紧,我们炜儿一定会没事的。”
每每听到这句话,看到他故作轻松的表情时,那样的心情,何止刀割斧切,肝肠寸断?看着炜儿眼里弥漫上更浓厚的水雾,扪心自问,我做得对吗?
我不止一次告诉炜儿,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或许是我本身在期待着他后悔的答案,给自己一个回头的机会,可炜儿抿紧小嘴,异常坚定,“母后,炜儿真的想出宫。只是,只是舍不得母后和父皇!”
这孩子的心理年龄到底多大,此刻已不在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有朝一日,当他清楚的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时,也许会捶胸顿足,后悔自己莽撞的抉择。而对我来说,与其让孩子不经风雨的在温室中长大,我甘愿让他出去历练一番,懂得选择对人生的意义。
话虽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只有照儿抽泣着拉起我的手,乖巧的宽慰我时,我才有勇气坚信自己是正确的。
九月二十四,照儿的7岁生日,说来惭愧,这许多年来,从没给他好好过过一次生辰。加之炜儿查无实症的无名重病,若非张鹤龄习惯性的送来寿礼,宫里没人想起这茬儿。我抱歉的看着他,“对不起,母后又忘了。”
朱厚照摇摇头,“母后,弟弟身体尚未大安,母后理应照顾弟弟的。照儿要把舅舅的礼物送给弟弟,希望他早日恢复健康。”
“好孩子,你真是个好孩子。”搂紧他,无声哽咽着。
萧飞带着他如期返回。一晃十年,故人相见,时光仿佛止步不前,岁月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俊朗挺拔的身影,冷酷如初。
“炜儿,这是你师傅。”想了想,补充道:“也是你的亲舅爷。”
“炜儿的亲舅爷?”
除了他是万年不化的冰山,萧飞也错愕当场。
“我不会照顾孩子,更不要照顾孩子!”终于,他从牙缝里挤出抗议。
“舅爷师傅,舅爷师傅!”炜儿拉着他的衣角,“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炜儿拜见舅爷师傅。”
水汪汪的大眼睛,纯真的笑容,有胜于明媚的阳光,能融化南极点上的终年冻土。
“我、说、不、会、照、顾、人!”他一字一顿,好像在学着当年的我。
“炜儿很乖,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用舅爷师傅费心。炜儿常听母后说舅爷师傅是武功盖世的大侠,请舅爷师傅收下炜儿,教炜儿武功,行侠仗义好不好?”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显然无法理解杀手与大侠之间的概念转换。我失笑,需要解释吗?他早晚会知道,炜儿最善于的是信口雌黄和无中生有。我告诉他的,在他的理解下,就成为了眼下的版本。
炜儿死缠烂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当然如愿以偿。临离宫时,泪眼汪汪的问我,“母后,炜儿能见见父皇吗?”
“孩子,相信母后,你们会再见的。记得,要好好活下去,做个真正的男子汉,坚强的活下去!”眼泪泉涌般喷涌而出,明知不该说,却无法控制,“如果后悔了,无法适应外面生活,记得央你师傅把你送回来……”
“母后放心,炜儿一定会争气的!”
“烦死了!跟着我,就不许再哭!”他冰冷刺骨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母子间最后的深情道别。
炜儿委屈靠进他的怀里,可怜巴巴的看着我,却不敢再发出声音。这孩子娇贵惯了,该板板了,我心中明白,可眼泪更加不可遏制。
他不再耽搁,双脚一蹬,飞身上墙,似抱着炜儿回望了一眼,眨眼间,高大的身影融入了无边的夜色……
“母后!母后——”
我强捂住长大的嘴巴,不敢回应孩子撕心裂肺的呼唤,默默转身,泪流满面的回到了坤宁宫。
“萧飞,依计行事。”声音干涸嘶哑。
“臣遵旨。”同样嘶哑的男声响起。
在药物的作用下,他安稳的睡了一夜。次日醒来,宫里已传遍了皇二子夭折的噩耗。
他无法相信,尤其当御医告知炜儿死于罕有传染病,尸身带毒,不可靠近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了他的崩溃。没有避讳,没有压抑,无助的泪水冲淡了皇室独享的尊贵金色……却紧紧抱住我,在剧烈颤抖中不住安慰着。
我有口难开,究竟谋划什么?错到底在谁?如果不是皇族,没有巍巍紫禁,我们一家人定然是父慈子孝,永享天伦。
那一天,他苍老了许多,是人不忍目睹的心酸。28岁,正值盛年的男人本是一头乌发,却在哀悼中,隐现银丝。下旨辍朝三日,追封蔚悼王,酌礼部上丧礼事宜,厚葬爱子……
无论对错,我以为悲剧结束,朝廷再不会因此而动荡不安,群臣再不会各怀鬼胎的为己筹划。照儿稳坐东宫,炜儿追求他的自由,自我麻痹着,多么完美的未来,却万万没想到,悲剧仅仅是个开始……
复朝没两日,他就病倒了。强撑着要去上朝,被我硬拦了下来,端汤喂药,体贴入微的亲自照顾。每每这时,他都会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撒娇似的拉住我的手,贴在脸颊上无声的磨蹭。我自责的低下头,再一次深刻体会着无法面对。那时,是间接害死了他的父亲,这次,是用计带走他的爱子。我才是真正的伪善者,在外人面前是以贤德著称的圣母,事实上,却愚蠢到处理不好最简单的家事。
更让我担心的是他的身体,即使怨恨我一辈子,至少要有健康的革命本钱。可御医多次会诊,仍旧一头雾水,无从对症下药,所开一些皆是温补调养的方子。我一追问,便哆哆嗦嗦跪满一地,谨小慎微的向我禀告,说什么国事繁忙,皇上操劳过度,加之蔚悼王薨,忧思郁结云云,最后都会补上一句,“请娘娘放心,皇上脉象平和,并无大碍。”
放屁!我真想破口大骂,没病没灾会虚弱到这种程度?浑身乏力,脸色惨白得不忍目睹……有胜于我产后坐月子。唯一庆幸的是,精神状态良好,可谁又知道是不是他怕“失去爱子”的我,再受刺激,才强打起的精神呢?毕竟这个深情的男人选择的爱人方式,异常辛苦,他只愿和我分享甜蜜,从不让我涉及他的苦涩。可作为夫妻,真心相爱的伉俪,我又怎能不了解他呢?闭上眼,蓦地想起两年多以前,他主动提出分居时的也是如此。
“你到底瞒了我什么?”其实,这是我最怕听到的问题。
他温婉的笑笑,握住我的手,并不说话。
“身子都这个样了,还要瞒我?我们是夫妻呀!”
“朕,大概是老了。”他笑言。见我负气把头别向一侧,装出忧心忡忡的样子,小心地问:“色衰爱弛,朕是担心嫣儿嫌弃朕。”
“你能不能有点正经的?要老也是我先老呀!”我嗔怒。
“朕之所言,句句属实,朕真的害怕失去你。”
“又不是女尊,只有你休我的份,哪有我不要你的份!”
他笑意更浓,“嫣儿不抛弃朕,不离开朕就好。放眼天下,再无一人比你重要,如果朕注定无福享受子孙满堂,朕也不会怨天尤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垂下眼帘,他说的是炜儿。
几次三番想说出真相,却担心他会一意孤行,破坏了炜儿的圆梦追求,更害怕他逆天改命,废长立幼。更何况……
“母后,父皇,照儿给父皇、母后请安。”
更何况,还有这个孩子。
朱厚照成为了阻止我开口的最佳理由。他真的很懂事,比起普通的小朋友不知强上多少。从不调皮捣蛋,从不哭闹惹祸,还会尽心尽力帮忙照顾父皇,亲自熬药,送药,喂药,人小力量大,心意更加难能可贵。不比秀荣,一天到晚就会添乱。小身子板本就单薄,又闹起了病,“咳咳”的咳嗽,不喝奶娘的奶,更是喂不进去药,放在小床上就“嗷嗷”的往死了嚎,害我分身乏术,只能抱在怀里哄着喂奶。
而这时,寝殿里会有2个男人“不务正业”,巴巴看着我,一个是老公,一个是儿子,我不认为需要避讳,以前喂炜儿奶时也是如此的。可被照儿一眨不眨地盯着,时而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舔嘴唇,还是觉得怪怪的。下意识转过身,避开炙热的希冀渴望。
自我安慰着,还是个孩子,只是个孩子,没有喝过我奶的孩子……
几天里,国事又堆积如山。我重新回归政坛,和李广再次合作,帮他分担。遇到大事难题,就读给他听,由他下旨,李广秉笔代写。或许是我生性多疑,哪怕多耽误时间,我也坚持奏章经我过目后,才可执行,毕竟明朝赋予太监的权利太大了。对怀恩,我非常放心,对李广,不知为何,总是有所抵触,大概因为他在朱佑樘身边升得太快了,也没见什么政绩可言,哦,除了今年他推荐赋闲老将王越前往甘肃,抵挡鞑靼小王子巴图蒙克的举兵侵扰,大获全胜。
想想他入宫不久,就从籍籍无名的小太监,轻轻松松高居太监之首——司礼监秉笔太监。这种提升,就是一步登天的最佳诠释,是坐火箭的光速飞跃,文武百官,虽是瞠目结舌,却无不羡慕。就算明知他宠信李广另有原因,心里还是不踏实,就怕地位升的太快,心理素质没有得到相应的历练,说白了,就是怕他为祸朝廷。
可连日下来,非但没有抓住李广的任何把柄,还真有点喜欢上这个聪明伶俐,颇有孝心的奴才了。他从不张扬,认真办差,心细如尘,对朱佑樘和我照顾得非常周到,总是提前帮我们安排好所需,更是从不邀功。按理说我该很感动,却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和珅,不是贬义,只是觉得乾隆宠他自有道理。谁不在身边放个舒心顺眼的人呢?
他不药而愈,身体逐渐恢复了健康,我倒觉得,像是又一次进行了基因重组,诡异得很,根本看不出曾经病过的痕迹,当然了,御医也惊叹于此。于是,按照入时的说法,马上有人上折子拍马屁,说皇上爱民如子,仁孝治天下,感天动地,先祖庇佑……听得我嗤之以鼻,这是大臣该做的事吗?真是连李广都不如!
转眼入冬,又到了新年,也算为了冲冲喜吧,皇太后提议为秀荣好好过一个周岁生日。歌舞升平,灯红酒绿,又是抓周,又是赐宴,小公主哪里懂得,无非是做给外人看的,显示皇家的体面。我拉过规规矩矩陪坐一旁朱厚照,“委屈你了。”
朱厚照摇摇头,“母后,照儿明白,照儿不委屈。皇祖母是想让父皇和母后开心起来,弟弟走了,照儿伤心,可父皇和母后更伤心,照儿只剩下一个小妹妹,也希望她健健康康。”
我亲亲他白净的漂亮小脸蛋,“照儿真是个好孩子,这些年是母后失职,母后保证让你也过上一个难忘的生辰!”
他甜甜一笑,扑到我怀里,小脸在我的胸上蹭来蹭去,“谢谢母后!有母后的心意,照儿就好高兴了!”
我失笑,搬起他在我胸上“为非作歹”的小脑袋,低头又是一口。
转眼间,又至春暖花开,朱厚照如捧至宝的抱着怀里的漂亮风筝。这是他母后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亲手绘制的蝴蝶风筝,对他来说,真的是稀世珍宝。
他美滋滋带着小太监去宫后苑玩放,兴奋欢愉。因为母后说了,希望他有个快乐的童年,该玩就玩,该闹就闹,该哭就哭,该笑就笑。
望着随风飘扬,尽情舒展的风筝,地上的孩童甜美的笑着,他真的好高兴,父皇和母后对自己越来越好,父皇闲暇时教自己写字,母后更是送他礼物。其实,他并不贪心,只要能靠在母后柔软的怀里,闻着那淡淡的香气,便已心满意足。
失神间,一阵大风刮过,断线风筝向远处飘去。朱厚照慌了,“啪嗒”着小腿,拼命追去,他可以不要一切,唯独不能失去这只蝴蝶风筝。
转过几个弯,将笨拙的小太监甩在了身后。他亲眼看着蝴蝶风筝飘进了远处一座宫殿,喘着粗气追近一看,竟是破落的昭德宫。平日里,宫人们都避讳这里,说是里面闹鬼,不干净得很。
他咬紧下唇,心中害怕,可对风筝的执着,战胜了恐惧。不再犹豫,试着一推,紧闭已久的宫门竟然大敞而开,他鼓起勇气,朝里面走去……
“你,你是谁?是……鬼吗?请你把风筝还给我,好吗?”朱厚照抿着小嘴,壮着胆子恳求着桃花树下,长发及地的素衣背影。
女子似全然未觉,轻轻**着手中的风筝。
“求求你还给我,那是母后送给我的宝贝。”朱厚照可怜巴巴的继续说道。
女子闻言,雷击般转过身,朱厚照一惊,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微风轻拂,桃花飘落,他看清粉红色的花瓣雨中,是一位有胜百花盛开的绝色美女,仙女,桃花仙……
好美,好美,比母后还美,美到他无法形容,不由得看痴了…… 桂花飘香的季节里,冷清了多年的苏州唐府,再次门庭若市,上门道贺之人,争先恐后踏平了门槛。
人们知道,唐家转运了!去年唐寅续娶了名门闺秀何氏,如今更在八月应天府举行的乡试中,技压群雄,考取了本届第一。更有传说南京主考官梁储在批阅他的卷子时,啧啧称奇,不禁说道:“士固有若是奇者耶?解元在是矣!”他对唐寅才气洋溢的行文相当赞赏,并引介给了隔年的会试主考官之一程敏政。
本就才华人尽皆知,加上有个为官的岳父何大人,无论哪一条,都足以让附庸风雅的世人疯狂。如今乡试中举,更是验证了他的前途无量,于是堆满谄媚的笑容,尊称一声“唐解元”。
唐寅浅笑着应酬,没有人知道他去参加乡试,只是为了眼不见为净,躲着家里的女人。再美,再媚,再贤惠,也不是他想要的,而是另一个男人硬塞给他的。
当晚,六艺会馆的好友约请他去无柳街喝花酒庆祝。在众人的贺喜吹捧下,唐寅喝了很多,醉眼朦胧中,仿佛看到了她的倩影。
他着魔地伸出双臂,抓住了眼前的梦幻泡影,柔若无骨,温暖细腻,竟然是真的!他狂喜,颤抖着紧紧抱住了眼前的女子,如果是梦,那么他甘愿一辈子不要醒来……
次日一早,他醒在一张流苏飘香的女子闺床上。闭上眼,微微叹息,到底是梦。
“唐公子,您醒了。”银铃般悦耳的女声响起。
他忙坐起身,整理下尚算完好的衣装,低声道歉:“姑娘,在下冒昧,昨夜……”
女子不以为意的笑笑,“唐公子昨夜酒醉,无法归家,奴家便腾出睡房,请唐公子休息。”
唐寅松了口气,“有劳姑娘费心,在下感激不尽。”抬起头,看清了女子——如她一般身材高挑,面貌姣好,眉宇间尽是笑意,云淡风轻。
“唐公子,”女子递上一盏茶,“这是奴家祖传的配方,可清心宁神,一解宿醉。”
“多谢,多谢姑娘。”
“奴家已为唐公子备好软轿,稍后送公子回府。”
唐寅怔住了,风月场中竟有如此体贴的女子,“恕在下唐突,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温婉的笑笑,“奴家姓沈,名九娘。”
“九娘姑娘留宿之恩,唐某他日并将图报!”唐寅一施礼,快步走出了房间。
靠在软轿里,脑中的倩影挥散不去。不是刚刚貌美如花的沈九娘,而是那个令他朝思暮想,远在紫禁之巅的女子。仰天长叹,相思似海深……或者应该赴京赶考,毕竟状元于己,不过是囊中之物。
没有人清楚,他赴京赶考,不是为了光宗耀祖,更不是为了炫耀才华,只是想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这样,便能梦想成真,有机会远远的看着她,守护着她了……
遗憾的是,那时的唐寅单纯的活在美好憧憬中,现实,永远是残酷的。而紫禁城里正演绎着另一场爱情的PK……
唐寅最终有了自己的幸福生活,而我,张嫣,我的人生也得到了最好的诠释,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地了,每一个人都有了自己最好的归宿。
这些天,我突然觉得头很疼,每天晚上都有种睡不着的冲动,我觉得太幸运肯定会遭天谴,因为人品这种东西,向来都是有副作用的,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事情。
这一天,天气晴朗,而我因为每天晚上睡不好,所以早早地就起床了,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难得今天起这么早,于是我就想着,给朱佑樘做点好吃的。
果然,生活太安逸,是会遭天谴的,拿起刀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手了,我想这也是没谁了吧?看着手指上冒出的血,只觉得脑袋特别晕,紧接着,便往地上倒去。
也不知道怎么失去意识,只知道再次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我上天堂了吗?世界上真的有天堂吗?
我无力的眨了眨眼睛,想想我从来都没有做过坏事,上天堂也是应该的吧?
“朱佑樘——”我想起身坐起来,却发现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接着就发现不对,为什么天堂里的房子,跟我们现代的房子这么像!不知道应该说是先进,还是落后……转头一看,不对,有门,再一看,旁边挂满了吊瓶,床头还趴着个人,看样子怎么这么熟悉?
那个人像是被我吵醒了似的,抬起头,呃,这个人,不,天使,怎么长得跟我妈那么像?汗,原来天堂里还有这么老的天使啊……
她一看到我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忽然就泪水奔涌而出,大喊一声:“菲箬,你终于醒了!乖女儿,妈的乖女儿啊……”说完,就扑到我身上,抱着我,哭得肝肠寸断。汗啊,真的是我妈。
我的脑子一下子又短路了……不会吧,我怎么突然回来了?我的丈夫和儿子都还在明朝呢!
看着妈妈喜极而泣的眼神,我情不自禁叫了一声,“妈,现在是几几年几月几号?”
我妈愕然的瞪着眼睛看着我,大概是以为她女儿傻了。“二零一七年十二月三十号,离你生日还早着呢……”
汗,难道我真的穿越回来了?
我在那边至少折磨了两年啊!不是吧,难道我是做了一场梦?不过,这梦做得也太长了一点吧……
“妈,你女儿回来了!妈!”我回过神来,哭着去抱她。“妈,我好想你和爸爸啊,从来没有这么想念你们——”
我妈一时无语,拍着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是不是被流血过多,大脑供氧不足,怎么反应这么慢,你妈我哭完了你才哭……”
我委屈的抹着眼泪说:“人家一时太惊奇,没有回过神来而已嘛,还以为天堂里怎么会有这么老的天使……”
“你这个臭丫头,一醒来就调侃你老妈——”我妈伸手拧我的脸拧了一下,就捧着我的脸,爱惜的揉了揉,含泪笑了,不停的说:“醒了就好,之前你被歹徒挟持,受了严重的伤,然后被送到医院抢救,一直昏迷着,一直到今天,才醒回来。”
说话的时候,正巧门开了,秦真拎了好几袋食物过来,看到已经醒了,而且正瞪圆眼睛看她的我。嘴唇颤了颤,眼睛里隐约有晶莹的光闪过,看着我说:“饿了吗,我买了你最爱吃的抹茶慕司蛋糕……”
“秦真——”我叫了声,眼泪又不知不觉地掉下来了。
我们俩说了几句话后,她就出去了,说刚醒来,要好好休息,我妈回头把我按回去。哄小孩子一样的哄我说:“赶紧好好休息,这一次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落下后遗症就不好了。”说完,又叫了医生过来给我复诊,医生看了一下我床前的那台什么仪器,跟我妈说:“醒了就好了,留院观察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医生走后,我妈就坐在床前削梨子给我吃,我不禁想起了朱佑樘有点沮丧,原来一切都只是梦一场。
一觉醒来,突然发现我只是在病床上昏迷做的一个梦。
所有经历的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学校里的学生还等着我。
曾经让很喜欢的,也依然在抽屉里面放着,一切都那么遥远却又熟悉,真是一个好长好长,好逼真的梦。
那彷徨,陷入困境,空虚寂寞的我,原来只是我在做的一个长长的梦,一切又都回来了,只是梦,一切又可以重新开始了。
假如所有经历的这一切都只不过是睡着之后做的一个长长的梦,醒来一切都能重新开始重新选择,梦醒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那个曾经的你,或许我会过一种不一样的生活。唯一不想改变的,就是遇见你,然后,爱上你。
梦醒之后,虽然偶尔也会想起梦里的一切,而感到难过,但是平日里的工作太繁杂,我拼命让自己不去想,在心里告诉自己,没事的,都是梦,可是每每想起朱佑樘那张脸,总觉得特别真实,不肯相信,那真的只是一场梦。
到后来,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我遇到了和朱佑樘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并和他相识,相知,最后我们在一起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似乎那场梦,正是为了我们的相遇而作铺垫一样。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注定的男神,只是早晚的时间有所不同,希望屏幕前的你,也能早一点遇到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