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密布的天气, 阳光透不出一丝光彩,天空阴沉沉的,水汽弥漫闷沉得似要凝成雨滴。
金·富力士挂断打给莱利雅的电话后就直取鑫悦大酒店, 到前台询问了一下以揍敌客的名义定下的房间号码, 乘电梯上楼, 来到房间的大门。此时距离莱利雅离开已经有一个小时了。
不必敲门, 金自然感知道房间里没人在, 没有丝毫犹豫,他站在房门口给莱利雅打电话:“你又跑去哪里了?”一开头就是这句。
金虽然喜欢玩捉迷藏的游戏,但基本上他都是被找的那一个, 然而每次在对上莱利雅的时候,这个身份就会反过来, 每一次都是他去找她。十年前如此, 现在依旧如此。有时候金都忍不住觉得, 是不是该放手,还彼此一个天高地远海阔天空, 不再相互纠缠。每一次金一想起这个,就觉得自己真是糟糕混蛋,连老婆都没护好、不找回,真是所有男人中最差劲的了。
金听到电话那头冷冰冰地说:“金,只要你不干涉我, 我也不会回避你。我们就在这友客鑫市各做各想做的事。”然后在金准备开口反驳的时候, “既然你以前有让过我, 那么现在再让我一些, 我肯定会……很感激你的。”忽然变低变软的语调, 让金一怔。在他怔愣的刹那,电话挂掉了。再拨过去, 依旧是生冷的声音。
“没事不要给我打电话。蜘蛛齐聚友克鑫,你的儿子小杰也会来这里,有空的话你就去照顾他一下。我有我要做的事情,不会逃走的。”莱利雅说完以后又挂掉了电话。
“……”金握着手机,良久叹了口气,一笑,“还真是……越来越有以前的风范了。”金又笑笑,将手机放回裤子口袋里,沉默了一会儿,才起步往酒店外走。
莱利雅提到了蜘蛛和小杰,这正是他担忧的地方。
金并不担心小杰会解决不了自己惹上的麻烦,既然有胆量招惹,自然有办法自行解决,这才是金·富力士的儿子。金自己都没发觉,他对儿子的放心程度比对老婆的多得多。
可当莱利雅说起蜘蛛的时候,虽然很微弱,但金依旧察觉到有一股像是抓住脏东西揪住不放的气势在里面。
雅是想要对蜘蛛怎么样?怎么会突然这样……之前跟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明明很少有提到蜘蛛,对于幻影旅团的概念也一直停留在“弟弟西索所在的团体”这个层面上。难道有人告诉了她什么?还是她自己根据这段时间和蜘蛛的碰面猜想到什么?
金皱起眉头,觉得莱利雅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是和她一起的伊尔谜告诉她的?伊尔谜知道了多少?如果伊尔谜告诉她蜘蛛的事情,会不会把其他的事也告诉她?……比如金杀了莱利雅这件事。
金突然有种像被人抽了一耳刮子似的难受发麻感,脑袋闷痛生热,他低头哑声笑了,挠了挠头发,呢喃:“我到底还是不想让她知道……”
电话里莱利雅平静的态度和冷冷的语调,让金产生了某种错觉,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两人从前吵架打冷战的时候,雅也总用这样的态度和他说话。虽然从不排斥和他说话,却从来都不告诉他自己心里的想法,每次都冷冷地甩出一句:“我有我想做的事,你不要干涉”。
一旦莱利雅决定了的事,就几乎没有谁能够改变,而围在她身边的那群人,从来都义无反顾地帮她做她想要做的事,并且都十分默契地绕过他这个丈夫。
很多年前巴萨曾对金说:“小雅这个毛病都是跟你这个混蛋学的,只不过比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已。你自食其果,怨不了别人。”
所以金也从来没有怨过什么,怎么说都是自家的老婆,让一下、再让一下、多让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无原则的退让金做不到,当发现莱利雅有太多太多隐瞒自己的时候,也不知不觉想对她产生隐瞒。发生了事情也不再想要知会她知道,受了伤或者惹上麻烦也不再告诉她,两个人开始了相互隐瞒,然后别有用心的人从中作梗。
最后造成十年前的那场后果。
很多年后的今天,金已经将很多当年的事情都查了个清楚。虽然依旧不愿意回忆,去重复回想那些会阻拦脚步的过去,但依旧会忍不住想起,在看到现在的莱利雅一步一步成长的时候,会想:会不会这一次,也不可避免的会回到多年以前的那种状态?……
尤其是莱利雅在GI里说想要和他分开,不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这种想法攀到了最高峰!
莱利雅这一次会不会又要撇开他,又不告诉他,然后自己莽撞的向前冲,拉上那些再来一次也依旧会聚在她身边的朋友,再与自己心中的敌人来一场不死不休的角逐?
金低沉下眉,脑海里各种人的身影交替浮现。那些还活着的不知去了哪里的,那些已经死了再也不会活过来的……
以前的那些人早就已经死了,上一个世代的强者们,早就伴随着克雷拉、混蛋老头(涅·富力士)还有汉谟、阿夜那一群人的消逝而消亡。他们用巨力将压在头顶的山峰和乌云打散,留下清扫一空的猎人新世界。
可就算清除过的新世界,也依旧会在漫漫时间里生出新的毒脓暗疮。金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就像人会生病,身体会寄生数以万计的螨虫、病菌,这很正常无可厚非。也就是这样,金才能在明知蜘蛛头子的名声和恶习后依然和他成为朋友,保持良好的关系。
因为强者本身,就是巨大的毒瘤,能够抬手间造成社会动荡、民生不安。
十年以前的金·富力士专注于上一世代强者的斗争,忽视了那下面掩盖着的莱利雅和蜘蛛之间的缠斗与仇恨,但现在不会了。金已经站在了世界的顶峰,没有什么能够遮挡他的视线,没有什么能迷惑他的心神。
假如莱利雅想和对上蜘蛛,与十年前一样;假如她知道了过去和蜘蛛的仇怨,以她顽固的性格,必定再次找上蜘蛛,这一次反过来,必定会由她来挑起争端和他们干架。
和当年的苦思冥想不同,金现在不费多少力气就推测出莱利雅想对蜘蛛动手。原因不外乎是雅知道了某些多年前的仇怨,如果她已知道自己的死。再加上,她对小杰出于本能的爱护之心……
对小杰的爱护之心。金想到这个的时候心不免有些柔软,莱利雅毕竟是儿子的母亲,就算她再怎么不承认,血缘是斩不断的联系,谁都违抗不了。金有时候不禁怀疑,莱利雅真的是17前年的莱利雅经由汉堡店跨越时空转出来的吗?可似乎又没有任何证据和理由说明不是这样……
金将手插入裤子口袋里,低着头往前走,走在长长的白色走廊里。
十年前的莱利雅对蜘蛛动手的时候绕过了他,十年后会不会还会这样?
因为不信任他,还是察觉到他跟库洛洛的关系不错,从而把他排除在外?
不管蜘蛛如何,不管库洛洛如何,他们才是夫妻。
当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他维护的一定会是她的利益而绝不会是蜘蛛,难道雅不这么想吗?
金直觉感受到,一定还有什么他漏掉的事情横在库洛洛和莱利雅之间,正是这个造成了当年近乎不死不休的局面,可莱利雅却提前一步死了……
金紧锁眉头。如果不是这样,幻影旅团是否当年就会落败?如果莱利雅当年肯告诉自己有这样一群对手,如果她肯有那么一分毫的示弱,他一定不会硬气到底臭着脾气和她对着干,一定抛下所有无聊的尊严和固执,到她身边来帮她。和自家老婆的安危与心意相比,那些尊严和固执的确显得无聊又弱气。
然而很多东西,没有如果,没有当年,有的只是现在的结果和预想的未来。
现在就摆在自己的眼前,伸手就可以抓住。未来会变得如何,谁也预料不到。
在金看来,即便库洛洛和莱利雅有某种他了解得不够的仇怨,但真正害死莱利雅的人是他自己。是他的固执和年轻气盛的骄傲,将同样固执近乎偏执、缺乏安全感的莱利雅推向死地。
但可以知道的是,金·富力士不会让从前再演。
金将左手从裤子的口袋里伸出,厚实的大手一抹针尖般的黑色竖发。
金抬起头,酒店门外被乌云遮挡得阴暗的天空,一道白炽的光刺破了凝重的铅云,从云缝间投下一束光,刺眼而明亮。光芒的下方,正跑着紧跟追查过来的巴萨,一头绿油油的绿发在奔跑中飘舞浮动,是灰暗的天地与白炽的光中惹眼的亮彩。
巴萨跑到金的面前停下:“小雅呢?”
“不在。”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巴萨看了金两眼,觉得那张过于平静的脸似乎有些不对,按理来说金又被小雅涮了该是很生气才对。“你怎么回事?”
“我想通了。”金仰头看天。
“嗯?”
“过去的已经过去,该来的总是要来。”金语调沉凝,又带着属于他独有的昂扬。
“什么乱七八糟的。”巴萨皱眉。
金却不再多说,而是问:“诺瑞弗呢?”
“虽然不知道具体位置,但想必也在这座城市里。他这次是死盯住侠客不放手了,连小雅都不管,也不知道他一挑三到底搞不搞得定。”
“别人或许不行,他总是没问题的。”金。
“你对他评价倒是出乎意料的高。”
“我暂时不去找雅了。”金说。
“为什么?难道你真的决定放弃了?”巴萨嗤笑一声,“那真是好极了!”
金看他一眼,说:“有些事情还不够清晰明了,我要去将它弄明白,所以你有什么事就自己忙去吧。用雅的话说就是在这友克鑫里,‘各干各想做的事,互不干涉’。”金说完转身就走。才走出两步就听见巴萨大声说,语气有些急。
“如果再来一次,你会怎么样?”巴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问什么。
金却清楚地回答他:“如果再来一次,我当然站在雅的身边,无论好的、坏的、顺眼的、不顺眼的,我都陪她做!”
“好!”巴萨大声应喝,站在原处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态,“那我再信你一次!虽然我不知道你这混蛋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想通了什么鬼东西,才突然软化自己的态度。不过我告诉你,你现在依旧和小雅离得很远,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拦在中间,不要太自以为是犯老毛病啊混蛋!……”巴萨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还是忍不住想要看这两人再度走到一起。这种糟糕而又恶劣的循环,他曾经努力想要改变,但他违抗不了。
“知道了!”金背对着回他一句,越走越远。
有一句话金想问却没有问出:“你知道雅当初到底是什么能力被库洛洛夺走吗?”
不过金很清楚,巴萨也并不知道。因为唯一知道的那个人,现在不知道在哪个鸟旮旯里蜷缩着不肯出来。莱利雅当年没有说过,这件事也是后来辗转从隐斯杰的口中透露出来。但具体是什么,他并没有告知。
因为那个时候雅已经死了,谁都不知道该从何开始追究,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错误。
但现在雅回来了。
金不知道莱利雅是否已经知道这件事。但他大概可以推出,莱利雅会去哪里,会去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