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仁辉穿着一件厚重的灰大衣,脸上冻得红彤彤的,“我有朋友在航空公司,想问你需不需要……”说话时嘴里带出一团雾气。
“沈良,你裤子怎么都那么短?”潘钧光着上身,腿上套着一条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运动裤,低着头走出卧室。
沈良转头,潘钧那裤子穿的着实搞笑,忍着笑对董仁辉说:“你进屋说吧。”
少瞬即逝的愤怒从董仁辉脸上掠过,理智占了上风,礼貌地跟进屋,“你要票我帮你订吧,可以便宜点。”
潘钧盯着董仁辉审视一番,不客气地问沈良:“他是你前男友?”
沈良没搭理,把沙发上的被子抱进屋,招呼董仁辉坐下,又用热水瓶里不太烫的水泡了杯茶,端出到茶几上时,潘钧和董仁辉像是在比眼力,互相瞪视对方,沈良清清喉咙,“仁辉,喝水。”
董仁辉笑着端起茶,吹了一口,示威一般朝潘钧瞥一眼,“谢谢。”
潘钧两条膀子大张着放在沙发背上,展示出线条分明的手臂,胸前和腹部的肌肉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古铜色的肌肤染着几滴没擦干的水珠,肚脐以下若隐若现稀疏的毛发,性感到让人浮想联翩,长腿一伸,用脚趾触碰沈良的敏感部位,“喂,刚才问你话怎么不回答?茶也只泡一杯,你什么意思?”
沈良趔趄地退后几步,瞪一眼潘钧,对董仁辉说:“我坐火车回去,飞机票就算了吧。”
潘钧把手抱到胸前,望着沈良,眼睛里带着威胁,“亲爱的,飞机票我帮你订就行了,不用麻烦别人。”别人,两个字,特别加重音量。
沈良怀疑潘钧中邪了,“你别瞎说。”
听在董仁辉耳里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样……那算我多此一举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沈良跟着送到门口,潘钧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来,一只手圈过沈良的脖子,攀附着沈良,另一只手挥了挥,“再见,有空常来玩啊。”又小声对沈良亲昵地说:“哈尼,你还真招人。”
董仁辉回过头,想说什么嘴张了张却作罢,徒留“咚咚咚”的下楼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亮。
关上门,潘钧识趣地自动放开沈良,沈良有些生气地说:“好玩吗?”
潘钧摸杆而爬,“还行。”
“这样他会怎么想啊。”沈良终于见识到什么叫无耻了。
“梁琛不是说他一直缠着你吗?这样不是更好?”潘钧一点没有反省的意思。
“屁啊,我们现在是普通朋友,什么缠不缠的。”沈良用牙齿咬住嘴唇,“你要实在看到我烦,我辞职就是,不用这样费心尽力开我玩笑。”
潘钧看着难得露出受伤表情的沈良,不自觉心里一软走到沈良面前一把抱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习惯了身边跟着这么一个人,生气时可以咒骂,无聊时可以解闷,高兴时可以调戏……从看见这个人就牙痒痒转变成看不见这个人反而心痒痒;从最初的见到就烦,到现在见不到似乎更烦,有时候甚至故意大发脾气,只为目睹对方那无助无奈的神情……刚才的自己到底为什么会那样?潘钧不想也懒得去理清这细微的变化。
沈良靠在潘钧胸口,不明就里被潘钧紧紧抱着,是因为喜欢吗?那也许只是一种奢望吧。
“咳,你们俩不会干柴烈火……”倪卫寒跟在麦晃身后,看到这幕镜头,有些口不择言。
沈良连忙推开潘钧,擦了擦眼睛,看到麦晃一脸吓呆的样子,赶紧给他压压惊,“呃,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怎么哭了?”倪卫寒走到沈良面前,又瞪着潘钧,“你干的好事?”
潘钧弯起手臂,摸摸后脑,“欺负一下就哭了,我有什么办法。”
倪卫寒勾过潘钧的脖子把他拽到墙角,低头瞄了眼潘钧的着装,煞有介事地问:“欺负?哪种欺负?你不会真的对沈良做了什么吧?”
潘钧一副“你没救了”的表情,“我眼光有那么低吗?”
“说的也是。”倪卫寒跟着点头,“何况你才刚分手,这么快就搞上新对象是太禽兽了点,你还不至于。”
“滚!”潘钧骂一句,又偷偷瞟了眼麦晃,笑着问:“你家那位还没上手?”
倪卫寒摇摇头,“难啊,我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说拒绝吧,我也不会巴着不放,可我对他好,他还照单收。昨晚就穿个单衫上我房,我还以为他想通了要献身呢,他倒好,把我赶到沙发上,自己霸占了床,真是对他太好了,他当我欠他呢。”
潘钧笑着拍拍倪卫寒的肩膀,“你活该。”
“哥,你们俩是不是打架了?”另一边角落,麦晃着急地问沈良。
沈良总算是知道他弟的神经有多粗了,“呵……呵……你想太多了。”
潘钧去酒店调车,又回家换衣服,到达公司,已经快接近吃午饭时间,同事们看到潘钧和沈良同时现身,还以为他们出去办事刚回来。
沈良想到昨天那一单合同,有点头疼,今天不知道还要不要再跑一趟,刚到位置上坐好,一个同事捧着资料跟进来,“小L,这是早上送过来的,好像是你和潘总昨天要签的合同,对方说已经签好了。”
翻看一遍还真是,沈良谢过同事,不敲门就直接奔进总经理办公室,“潘总,昨天那单子成了!”见潘钧瞪着自己,又退出到门外,敲门,潘钧说“请进”方才进去,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昨天的合同合作方今天早上让人送过来了,秦铭已经签过字。”
潘钧似乎早料到这个结果,没有过多惊喜,“放下吧。”
沈良想不通,昨晚打成那样,人家不追究还把合约奉上,潘钧是怎么办到的?
“你老家是哪?”潘钧突如其来冒出一句。
沈良说了个地名,怕潘钧不认识又报上省市名。
问完潘钧便没了下文,见沈良仍站着不动,眉一挑,“还站着干嘛?”
下午沈良收到航空公司送过来的飞机票,联想到潘钧早上的举动,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这千把块钱的票钱,都够买好多东西回家孝顺父母了!去银行取了钱,沈良把这血汗钱交到潘钧手上。
潘钧不理解,“干什么?”
沈良假装豪爽地说:“飞机票的钱啊。”
“我说让你给我钱了?”潘钧不高兴地道。
“可……我也不能白拿吧。”沈良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向来不贪小便宜。
潘钧过了半响说:“就当是公司福利吧。”
沈良很想说:那能不能再订一张……估计要被踹到太平洋,就憋住了。
趁空闲,沈良给麦晃拨了个电话,想告诉他飞机票订好了,改签个时间就行,没想到麦晃已经坐上火车,沈良说:“靠,你老哥我难得大方一次,怎么就不给个机会呢?”
麦晃笑得不行,“行,那返程的机票你订吧。”
沈良一眨眼又成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那不成,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老规矩,到时候打牌谁赢得多谁买票。”
离新年的日子屈指可数,每个人都摩拳擦掌苦苦等待放假,潘钧一张臭脸也渐有起色,表情稍显丰富,听财务部的人说是公司今年赚了不少钱,人脉也打通很多。
沈良从潘钧手上接过一封厚厚的红包时确信那小道消息可信,在潘钧一声“明年再接再厉,大家新年快乐”之后,会议室里炸开了锅,大家互相道别祝贺,吉祥话充斥在空气里,很是喜气洋洋。
过年嘛,不就图个吃喝玩乐,沈良怕麻烦,只背个包塞几件衣服就回老家了,到家一看麦晃给老妈带的保养品、护肤品,帮老爸买的补品、工艺品,追悔莫及,自己怎么又被比下去了?当即从包里翻出还没动的红包,借花献佛,说:“爸妈,我工作忙,一直没捞着空置办东西,这红包算是一点心意,你们收下吧。”
沈师娘包饺子的手抖了一下,眼角泛泪,用沾着白面粉的手接过红包,“哎,赶了这么长时间路,累了吧?快洗洗手,准备吃晚饭。”
沈老师摘下老花镜,对着沈良笑说:“嘿,你小子终于开窍了,知道孝敬父母了?”
沈良欢天喜地连人带包跳到沙发上,蹦了两蹦,朝麦晃挤眉弄眼,小声说:“怎么样?今年,你输了吧?”
麦晃趴在沙发上,指指老妈,沈良看过去,沈师娘坐在桌子一角偷偷抹眼泪,沈老师微笑着对两小子使一眼色走过去安慰。
除夕那晚,沈良吃完晚饭,把麦晃拖上街,先是和一群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混着玩了半天,到处乱放炮,接着上老同学家坐了坐,进门就出不去,开了两桌,堆长城。
麦晃牌技不行,当初是被沈良硬逼上梁山,可就是运气好,年年除夕都赢钱,沈良每次输了都夸张地大喊:“情场得意啊,赌场失意,老弟你桃花运不行啊。”
十二点的时候,大家停下牌去院子里放爆竹,麦晃看到沈良卷起一把钞票塞进口袋,学着沈良的口气说:“风水轮流转啊,哥,你要小心哦,爱情路上会碰壁。”
沈良追着麦晃打了一圈后,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看夜空中绚烂的烟花。手机一连串的震动,沈良一直没顾着看,这会儿才从裤袋里掏出,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十二点刚过打来的,董仁辉的短信说:一直打你电话,没人接,每年这个时候希望我是第一个送你祝福的人,新年快乐。
又往下翻了十余条,都是老同学新同事和朋友们的祝福群发短信,包括倪卫寒、梁琛在内,沈良犹豫要不要给潘钧打个电话,最后咬咬牙,鼓足勇气发了一条:新年快乐^_^。
一直等到年初八上班,潘钧也没有回短信,沈良自己营造的那一点“他有可能对我是不一样的”想法,飘散到了西伯利亚。一个吻算什么,一个拥抱算什么,一张飞机票算什么,一旦认真,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