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桥喜喜转动着手里装着阿尔塔纳结晶粉末的小瓶,脸上被浅黄的微光映照得如同鬼魅。
“吉田松阳,是一定要死在我手上的。那些资料,我也要。我就不信了,这个世界上真有不老不死的怪物。”
正当一桥喜喜忙着查阅资料,筹谋着杀死路漫漫的计划时,他万万没想到,路漫漫竟然会胆大到再闯一次大将军的所在地,幕府。
而且还是孤身一人。
路漫漫还是那身霜色的羽织、月白色的和服,柔软细腻的长发随风轻轻摆动,心平气和地和门口的守卫说:“我是吉田松阳,求见征夷大将军大人。”
门口的守卫就算不认识吉田松阳本人,但最近传得神乎其神的死人复活的故事,让他早已对“吉田松阳”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要不是因为职责所限,他此刻早就尖叫着跳起来叫噶桑了。
“……没有将军大人谕令,平民不得擅入!”
路漫漫抬了一下肩膀,正准备再说一说,却听到旁边想起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没关系,我担保,放他进去吧。”
路漫漫转头一看,竟然是骑在马上的一桥喜喜。大概是因为高度问题,一桥喜喜看起来竟然有几分仪表堂堂,也不知道狂三大小姐是多了什么触角,一下就看出这人不是好货。
“谢谢。”
“不客气。”
进了这道门,你外面的那些同伴就算想救你,也没那么容易了。
路漫漫一路跟着一桥喜喜来到德川定定的寝宫前,见到的所有侍从全对一桥喜喜毕恭毕敬,就差直接跪倒称呼“将军大人”了。
到了门前,一桥喜喜站住了脚,让路漫漫自己去敲门。她敲了好几下,屋子里并没有反应,偌大的寝殿如同死了一般,她回头去看,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桥喜喜也不见了。
来都来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她推开门,阳光顺着门缝照射进来,光柱里飞舞着许多细小的微尘。目之所及,所有的物品全都华丽而雍容,色彩浓重却显得冰冷,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路漫漫有点怀疑德川定定是不是还住在这里。在她的记忆里,德川定定虽然寡言少语,有点面瘫,但身为一国之主的气魄却是十分充沛的,那时的寝宫富丽**,却不显得奢侈浪费,一切都浑然天成。
她试探着往里走去,心里相当害怕,如果她待会儿看到只是德川定定的尸体。
还好,最里面的房间亮着一盏灯,一个人跪坐在地上,好像看着墙上的一幅画。
掀开重重的帷幔,路漫漫终于看到德川定定。
以前的意气风发似乎从这个青年将军身上万全脱却了,她现在所看到的,只是一个类似泥塑木胎的人像,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墙上的画像。
那是五步散时,被太傅甩出来的吉田松阳的画像。
德川定定的眼睛如同一潭死水,毫无波澜,唯一能感觉的,就是他看着这幅画的执着。
郁闷、绝望、无可奈何和追悔莫及,交杂糅合到最后,变成了现在的麻木。
她不是盖拉蒂,他也并不是皮格马利翁。但因为松阳老师神奇的血统,还是出现了一个奇迹。
“将军大人,你再看下去,这幅画就要被看穿了。”
蓦然听到吉田松阳清澈若泉的声音,德川定定一时间不知道是梦是幻,只是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墙上栩栩如生的人像,心里又惊又喜。
“你在看哪儿?我在这里啊。”
路漫漫看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忍不住觉得有点好笑。
德川定定赶紧从坐垫上站起来,往画像前走了几步,动了动嘴,终于问出一句话:“松阳老师,你、你会说话了?”
路漫漫实在看不下去,终于噗哧一笑,走了过来: “我在这里,你在对着谁叫松阳老师。”
德川定定终于把头转过来,定定地看着路漫漫,脸上已经是目瞪口呆之外的表情了,但受限于反射弧和脸部神经的灵活程度,他现在的脸上只有惊喜过度的空白表情。
路漫漫走到他面前,玩心忽起,忍不住伸手拧了拧他白皙俊美的脸蛋。
“喂,醒了没有?”
话音未落,却猝不及防被对方一把死死抱住,几乎被嵌进德川定定坚实的胸膛,路漫漫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试着用手推了两下,发现只能起到反效果之后,就乖乖地认了当抱枕的宿命。
但没过多久,她察觉到抱住自己的两只手臂装满力量的同时,还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路漫漫突然有点歉疚,她没有太认真地想过,德川定定对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情感,在她因为五步散而死的时候,她也没意识到眼睁睁看着她死在面前,德川定定的心情是怎样的。
忍不住抬手轻轻拍了拍他宽厚的脊背,安慰道:“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
对不起,没有及时让你知道我还活着。
抱歉,我还会再在你面前上演一次同样的戏码。
德川定定没有说话,只是带着鼻音哼了一声,双臂将她抱得更紧了。
路漫漫一声不吭地任他抱着,心里有点庆幸,还好吉尔伽和高杉都不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德川定定终于平静下来,他有点羞愧地松开路漫漫,似乎在这一段又漫长又短暂的时间里,又变回以前那个满腹才情的德川定定了。
“真好,我又见到你了。”
德川定定没有问为什么他死而复生。和狂三银时等人一样,真正在意你的人,不会问那么多为什么,只要你还好好地活着,其实就已经足以感恩了。
路漫漫面对这样温文尔雅的德川定定,要说的话有点难以启齿。
“其实……我这次来,是来告别的。”
德川定定看着路漫漫,没有像刚才那样失态,一双满是英气的眼睛有着一闪而过的黯然。
“你要去哪里?”
“应该会离开一段时间。”路漫漫低下头。
德川定定专心地看了路漫漫一会儿,突然激动起来:“你是因为下面的官员吗?还是平民的谣言?所以你才决定离开的?”
路漫漫摇摇头:“都不是。”
他想起以前那些人是怎么对她的,突然感觉到脊背上爬满冰冷:“我一直以为,无论是平民还是官员,就算有点愚昧,但至少本性是善良的。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或许人性本善这个假设,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德川定定亮若晨星的双眸里是无比的认真,“上次,我没能看清这个事实。但现在,他们若敢动你分毫,我会不惜雷霆手段。”
等等,这说辞怎么好像是吉尔伽那个暴君的?
德川定定你温文儒雅的气质不能丢啊,你不能黑化啊亲,呆萌的君主很可爱的真的!
“如果他们还要无中生有,说你什么男风孽障,我也决意不再闪躲。”
“你打算怎样?”
路漫漫看他大义凛然的气势,突然有点担心。
“我就宣布和你结婚。”
别!
千万别!!!
那样不仅会引起这个世界大乱,还会引起次元界大乱的!
光是吉尔伽疯起来,她就已经招架不住了。这个锅她可背不起。
路漫漫听到这里,内心更加崩溃,觉得很有必要就君主之道,为德川定定拨乱反正一番。
“你知道吗?其实他们说我喜欢男人,并不是胡说,这是真的。”
路漫漫看到德川定定脸色变了变,心里做了个鬼脸,对不起啦,我是个女孩子,不喜欢男人才有点奇怪啦!
“而且我喜欢的男人,曾经也是一国之主。他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守护也是分种类的。仅仅如春风般保护是算不得守护的,有时候凛冽的北风也很必要。’这是他守护他的王国的方式,也是他坚持一生的信念。”
她说到这里,笑了笑:“我开始并不能理解,但是后来,我渐渐懂得了。爱,不是出发点,而应该是终点。”
“有些事,可能在一开始难以接受,但最后会变成快乐的结局。而有的人,却会以爱为名,做一些伤害别人的事,这一点你要留心,你太单纯。”
路漫漫的后一句话说的是一桥喜喜,谋权篡位的事她见得多了,哪次不是打着大义的为天下人的旗号?
德川定定看着路漫漫,觉得她简直超出他对人类的理解,无与伦比的美丽、善良和智慧。这样的人本不应该被拘泥在某一个地方,而是应该如同凤凰,遨游九天。
或许,告别是一种合适的选择吧。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能仅凭一己之愿强留先生。”
他吩咐侍从端上酒来,恭敬地斟满酒杯,执起一杯朗声道:“先生,饮过此杯,就后会有期了!”
路漫漫端起另外一杯,与他轻轻相抵,瓷器相碰发出优美的声音。
“干杯。”
她仰头,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下,眼角看到端酒上来的侍从局促不安的眼神。
路漫漫不是傻子,看到酒杯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里面藏着怎样的龌蹉心计。
是放在酒杯里也好,是壶口有什么机关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