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寅出去不久,李德全就来问摆膳的事情,康熙吩咐就在乾清宫随意吃些,李德全忙领命去了。乐薇在殿内侍候康熙更衣,净面净手,收拾书房里的笔墨纸砚等等琐事,这里事毕,御膳房的司膳太监们早已提了食盒一溜儿在殿外排开,李德全见康熙收拾妥了,唱一声传膳,小太监们一个个井然有序的进入殿内,手脚利落的挨个将食盒中的菜摆上桌,乐薇留神细看,这些菜式看似很随意的放上桌子,其实摆得很有讲究,每一个碗碟放上去,都准确无误的放在预先设计好的位置上,绝不会放好了再挪动一丁点。这一餐因为康熙吩咐了简单点,所以只上了十五样菜品,其中汤有两道。
乐薇暗自咂了咂舌,一个人要吃这么多菜?还是简单点。康熙坐上桌子,乐薇忙在李德全的指挥下为康熙布饭布菜。撤下每一道菜盘子里摆膳时搁上的银牌子,这是为试饭菜中有没有被下毒。紧接着便是御膳房的试菜太监上来每一样饭菜中夹一小点尝菜,再次确认饭菜中是无毒的,如此一番琐碎之后,皇帝才会正式开始用膳。
就着皇帝吃饭的时间,李德全带着人奉上各王公大臣递进来的膳牌,康熙吃着饭,李德全就一个个的念膳牌,康熙琢磨着愿意接见的就点下头,李德全就留下对应的那个膳牌,待康熙用膳毕就安排觐见。
乐薇不停的在宽大的餐桌四周奔走,为皇帝夹他看中的菜式。康熙用的并不多,差不多牌子念完也停了筷子。满桌子菜看上去一点没少,好几样根本就没下过筷子。乐薇心里想着这么多剩菜怎么处理,难道都不要了吗?这可真浪费。便听得康熙吩咐:“把这品燕窝鸡丝香蕈丝镶平安果赐给兰嫔,那鹿脯丝送去贵妃那,其余的你看着赏了外面候着的那些大臣吧。”言毕,挥了挥手,殿外候着的传膳太监们又一溜进来,同样动作麻利的将满桌子菜抬了出去,按着康熙的安排分头去赐菜。
乐薇暗自点头,心道原来是这样,皇宫也不能如此浪费啊。不过看着这么好的菜,搬来搬去,赐来赐去,等到用它的人真吃的时候,都成了冷饭冷菜,这古代又没有个微波炉,唉,看起来皇宫多么富贵繁华,还不如小门小户的随时吃着热饭热菜来得舒服。
康熙用完饭,惯例会到御花园中走上一走,消消食,偶尔也在园子中品上一炉茶。这个时间,对后宫的嫔妃们来说,就是黄金时刻,于是无数精心策划的巧遇、偶遇、突遇每天都在时段争相上演,成了以后乐薇每天必看的狗血剧。
等到康熙逛完园子,回到乾清宫的时候,敬事房的太监就已经等在那里了。待康熙坐下,敬事房的总管太监就上来启奏:“皇上,嫔妃们的绿头牌都备下了,皇上此刻翻牌子吗?”康熙嗯了一声,总管太监忙从身边的小太监手里接过呈绿头牌的托盘,躬身送到康熙眼前。
乐薇拿眼一瞟,见四方的檀木托盘上一水儿翠色的玉牌,从上到下密密麻麻好几排,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天啊,这才康熙十二年,就这么多的女人了?乐薇啊乐薇,他要真是元华,你可愿意把你自己也像这般,卑微成这样一个可怜的小牌子,在众人之中等待着他偶然一眼的看见,偶然兴起的挑拣?”
乐薇看着似乎随意拿起一块牌子的康熙,心头一阵抽痛。恍惚中,瞥见那牌子上写的是“答应卫氏。”眼前卫琳儿倾城的颜色乱晃,心中更痛了。
敬事房的人见皇帝翻了卫氏的牌子,自然是在意料之中,暗道幸好自己眼色好,见机得早,今儿卫答应移居钟粹宫自己便去露了脸儿,帮了些力所能及的忙,看那卫答应的神色,对自己是好生感激。想到这里不禁心里得意,忙收了牌子退下自去安排卫氏的侍寝事宜。
皇帝的时间何其宝贵,翻了妃嫔的牌子,接下来马上就宣召留了膳牌的大臣觐见。趁着李德全去传召大臣的空档,乐薇又服侍康熙更衣,其实就是上厕所。这事情第一次做的时候,可真把乐薇憋了个满脸通红,好在她脸上缠着纱布,也没人知道,不过要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去侍候康熙这样一个青年男子如厕,真是……就算她曾经生活在开放的二十一世纪,什么没见过,但这个事情,也太出乎了她的预料了……
不过现在乐薇已经做惯不怪了,反正就算看到了什么,也权当没看到。康熙更完衣,回到上书房,见大臣还没有来,忽然就抬头问起了乐薇:“小元子,你脸上的伤,还没有好吗?”乐薇心里一惊,忙道:“伤是好的差不多,都结疤了。可疤痕太过恐怖,奴才不敢有碍皇上观瞻,因此仍然缠着纱布。”康熙唔了一声,有些似笑非笑:“朕瞧你这几日做事也还尽心,就让吴太医来帮你瞧一下,也好让疤痕褪得快些。”乐薇忙不迭的回道:“奴才谢皇上隆恩,可吴太医是皇上御用的太医,奴才哪里敢劳动吴大人,岂不折杀了奴才。”康熙笑说:“无妨,朕让他来,朕很好奇,拆了纱布的小元子,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给朕一个大大的惊喜呢?嗯?”
乐薇心头一跳,心道:难道他看出什么了?嘴里再不敢推辞,只好叩头谢恩,心里转着无数念头要怎么继续遮掩下去。
这里李德全进来回奏:“皇上,恭亲王已在殿前等候。”康熙点头道:“宣。”李德全正要出去宣召,康熙又叫道:“李德全,这里你侍候着,朕已准了小元子的假,让吴太医来给他治脸伤吧。”李德全心头巨震,看向小元子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警惕,向小元子道:“既然皇上有旨,你便下去吧,这里交给师傅。”乐薇忙谢了,又再次叩谢了康熙,方退出上书房。
刚一回到自己的住处,就听见有人来报,吴太医来瞧病了。乐薇哀叹一声,她实在没有想出好的法子,只好走一步算一步,祈祷康熙并不是元华,不见得认出自己。
乐薇打开门,走出来迎接吴太虚,她一个小小的殿上太监,那里有让太医来看病的份,更何况吴太虚是太医院中的第一人,康熙和太皇太后的专用太医。远远的瞧着吴太虚来了,乐薇忙打着揖行礼:“奴才怎敢劳吴太医大驾,真是折煞奴才了。”吴太虚一身太医官服,气质谦和,伸手一扶乐薇:“元公公客气了。元公公如今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吴某能给公公诊治,也是吴某的运气。”两人一边客套着,一边相携着进到乐薇屋里。
吴太虚放下药箱,便要替乐薇看脸。乐薇坐在吴太虚对面,见吴太虚怔怔的盯着她的眼睛,眼神中竟然有着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乐薇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这位太医等下打开她缠脸的纱布,发现她根本没有受伤,会不会立即禀报康熙,揭露她的欺君行为?
半晌,对面的吴太虚却根本没有动手。他忽然深吸了口气,说出了一句令乐薇差点晕过去的话:“公公脸上无疾,疾在心里,这纱布,还是拆了吧。”“你……”乐薇心头大惊,没想到这吴太医这样厉害,竟然看都没看就知道自己的伤是装的,看来大事不妙,小元子恐怕要回去阎王殿报道了。
吴太虚见着乐薇的惊慌表情,神秘一笑:“元公公不必惊慌。公公只须按着吴某说的去做,吴某绝对不会把今日之事告诉皇上。”乐薇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位吴太医,忽然有种错觉,这个吴太虚可不是个太医这般简单。反正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且听他说什么。于是乐薇伸手解了纱布,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
吴太虚屏气凝神,定定的看着乐薇,乐薇隐约见着吴太虚双目中竟然有日月星辰在运转,不由大是诧异,须臾,吴太虚双目中星辰隐去,回复了平时的有些浑浊的眸子。“不知吴大人有什么吩咐?”乐薇感到这个吴太医很不寻常,警惕的问着,心道他不会是什么反贼,要我去帮他刺杀皇帝之类的吧。
吴太虚看了一眼乐薇,开口道:“元公公,吴某想请你从什么地方来,回什么地方去,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你的出现,祸乱乾坤,必将受到天谴,甚至给身边的人带来祸患。”
乐薇心中大惊,惊疑不定的看着吴太虚,不敢确定他话中的意思难道是看出了自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这……这……这也太牛逼了吧?但她仍然字斟句酌的回答道:“我也不想在这里久待,只是有些事情,我需要找到答案,暂时还不能走。”
吴太虚神色一冷:“走与不走,恐怕由不得你。当今天子是难得的英主,为天下苍生计,我决不能容你留在皇上身边,将天谴引到他的身上。”
乐薇心道,天谴?什么天谴?她来这里是阎王说的顺应天命,命中注定的因果,怎么会有天谴?看来这个吴太医也是个半吊子,猜中开头,却猜不中结尾。但她却不能把个中因由明言,只好恳求道:“吴大人,小元子只想要多一点点时间。”
吴太虚神色稍霁,沉吟道:“若是这样,吴某倒是可以相助你过了眼前这一关。不过……”面色一含,一双眼眯了起来,精光外露:“如果你失言,就不要怪吴某不客气了。”
乐薇见暂时稳住了这个吴太虚,心里一松,忙应道:“谢吴大人大人大量,小元子自当谨守诺言。不过吴大人如何帮小元子过眼前这一关呢,实不相瞒,小元子不愿意让皇上看到我的真实面目,吴大人可有法子?”
吴太虚道:“我这里有一张幻形面具,带上去就可以变换你原本的面目,不过这张面具怕水,切记不能沾水。你带上面具后,再在面具上作出一些伤疤的痕迹,慢慢让伤疤淡去,吴某自会向皇上回话,配合你的动作,自然天衣无缝。”
乐薇大喜,忙接过面具,就带了起来,照过镜子一看,果然变成了一个面目普通的小太监,再看不出来原来乐薇的痕迹。又听吴太虚道:“不过你要记住,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要是一个月后你还赖在这里不走,那吴某只好亲自送你回去,只不过,到时你是会安全回到你本来的地方或是魂飞魄散,吴某就不敢保证了。”
乐薇心头一紧,看来这个吴太医真的看出了自己的来历,这个世界上真是藏龙卧虎啊,小小一个太医院竟然就有这样的神人。忙点头应了,心道,一个月的时间,应该足够她查出康熙是不是元华了。
送别吴太虚,乐薇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是过了眼前这一关,从今往后再不用纱布脸见人,至于一个月后的事情,到时再说吧。如果此地没有元华,那她也根本用不着流连,不用吴太虚请,她自己也甘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