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各分东西

登基大典后,宿风安王褚相齐聚勤政殿议事,三人虽各怀心思,但新君登基,加上之前一个月积压的事务,光奏折就堆了一桌子,褚相是十年寒窗入的仕途,吃苦耐劳惯了,挨个批阅奏章,宿风和安王走过场,多数都依着褚相。

如此,回到宿府天已黑透。

照例进正堂拜见宿老太君,老太君瞧见他进来,耷拉了眼皮,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英国公夫人正为她捶背,宿风唤一声祖母,她假装没听见,宿风笑笑转身要走,她手中龙头拐重重顿在地上:“年前一定要成亲。”

宿风无奈道:“祖母,今日新君登基,百废待兴的,过些日子再说。”

老太君哼了一声:“羽環为了你,青春已大,不能再拖了。”

宿风坐了下来:“祖母,我也没让那羽環等我。”

老太君又一磕龙头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我应下的亲事,你这个不孝孙,害得我被禁在府中这么多年,我当年酷爱逛街,如今能自由出入了,走不动了。”

宿风笑笑:“改日得空,孙儿背着祖母逛去,祖母知道我的脾气,跟一个不喜欢的人成亲,我可不跟她同床,那样祖母抱不上曾孙。”

老太君一回头:“淑娴,你生的儿子,你管管。”

宿夫人笑笑:“我若能管得了,能三岁就送走吗?娘也别管了,定国侯夫人那儿,就回了吧,让宿风自己拿主意吧。”

老太君叹口气,手指头戳在宿风额头上,宿风正笑的时候,有人冲了进来,捉住老太君手臂直摇:“祖母只关心他的亲事,那我呢?我可比那羽環还大好几岁。”

老太君拍拍她手:“行了,阿槿啊,你都嫁过一次了。”

宿槿扭着身子:“那不算,成亲第二天就上了战场,没几天就死了,如今连模样都想不起来了。”

宿风瞧着这个双胞胎姐姐,略略有些头疼,野性骄纵我行我素,英国公夫人体弱,初产双胎,一儿一女,元气大伤,再也没有生育,老太君眼里只有孙子,英国公眼里只有夫人,是以没有纳妾。

宿槿跟老太君撒一会儿娇,站起身指指宿风:“你不是问我瞧上哪家公子了吗?我瞧上安王爷了,唇红齿白的,瞧着就想咬上几口。”

宿风揉揉眉心:“安王有王妃了,宿槿你愿意做妾?”

宿槿噘了嘴,又去摇老太君手臂,老太君轻咳一声,扳着手指头道:“宿风啊,你如今是英国公,又是大将军,又是辅国之丞,也算位高权重,那时明比不了,不如……”

英国公夫人皱了眉头,“娘,此说不妥,再位高权重,也不能拆人姻缘。”又斥责宿槿道,“你自己挑三拣四的,耽误了好几年,怪得了谁?宿风啊,我瞧安国侯府世子邹仝不错。”

宿风站起身打个哈欠:“困死了,睡去了啊。”

说着话走了,出了门又揉一下眉头,心想,青艾过了门,能对付得了她们三个吗?家里会不会鸡飞狗跳?想着又翘了唇角,鸡飞狗跳也挺向往的,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他们家目前就缺个主事的。

第二日刚用过早饭,有太监吴德前来传太后懿旨,将定国侯之女方羽環夸赞一番,什么贤良淑德温良敦厚品貌出众,许配给英国公宿风,宿风听到这里,起身一把夺过懿旨,骑了闪电疾驰进了皇宫。

站在大明殿外求见皇太后,好半天褚文鸳施施然出来,年轻的太后光彩照人雍容华贵,顾盼生辉瞧着宿风,宿风将懿旨一撕两半扔在地上,指指她道:“褚文鸳,休要干涉我宿风家事。”

褚文鸳一笑:“怎么?英国公为国操劳,我作为皇太后,关心一下臣子的亲事,怎么就成干涉了?”

宿风指指她身后的人,“都滚出去。”他是刀口舔血的人,气势慑人,碧莹瞧一眼褚文鸳,忙忙带了人走得干净,宿风笑笑,“褚文鸳,梅贵太妃怎么死的?尉迟勋又怎么死的?当日帛财坊赵琉名下的宅邸中,跑出来一个丫鬟,她曾亲眼瞧见寝室内发生的一切……”

褚文鸳脸色一变:“宿风,唬谁呢?”

宿风一笑:“朝堂中这些乌七八糟的事用不了一个月,之所以拖着新皇登基,就是因为要找活口,皇天不负有心人,再说了,别人信与不信,安王信就行了,他能谋逆尉迟勋,就能谋逆尉迟攸,你最好乖乖呆着,好好儿做你的挂名太后。”

一句挂名太后,褚文鸳气得身子发颤,指指宿风道:“你一个堂堂大将军,对付我一个弱女子……”

“弱女子?”宿风笑道,“文鸳的所作所为,哪一点象是弱女子?”

褚文鸳大声道:“是,我只身西去,大雪天找到军营,自然非弱女子所为。”

宿风瞧她一眼:“皇太后太贪心了,无他……”

说完转身离去,褚文鸳愣愣站着,好半天明白宿风的意思,一把将书案上的东西拂落在地,瞧着空空的书案怔怔出了会儿神,又笑起来,宿风,你想诈我,有能耐拿出证据来。

……

宿风出了皇宫,骑了闪电带着戚贵等一队随从,径直往武灵关而来,进了西所就是一愣,怎么张灯结彩的?正疑惑的时候,月牙儿手里拿着一张纸,抹着眼泪出来了,宿风心想,这又是哪出?

不想月牙儿瞧见他,疾步直冲了过来,将那张纸团成一团,朝他脸上扔了过来,宿风侧脸躲过,月牙儿咬牙切齿说道:“还敢回来,什么东西。”

宿风知道她素来莽撞,也不理她,展开那张邹巴巴的纸,看着心中狠狠拧了一下,瞧问月牙儿厉声问道:“青艾出了何事?”

月牙儿流泪道,“我不懂词,看了也伤心,你呢?看过心中可好受?”

宿风压下心中烦躁,耐下心道:“快说,出了何事?”

“何事?”月牙儿气冲冲道,“你都成亲了,还管她做什么?”

宿风皱了眉头:“谁说的?”

月牙儿朝屋里喊道:“秀禾,你出来。”

无人应答,月牙儿大声喊着,秀禾,秀禾,王校尉在外听到跑了进来,恭敬回道:“夫人,那个秀禾今日一早走了,说是胡军医走了,她留着也没意思,要回家乡去。”

月牙儿呸了一声:“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宿风凌厉看向王校尉:“胡军医走了?哪儿去了?”

王校尉更加恭敬:“胡军医拜了徐郎中为师,徐郎中居家老小回家乡去了,胡军医跟着走了。”

宿风捏紧了拳头:“徐锦文家乡何处?”

王校尉茫然摇头,宿风吼道:“还不去打听?”

王校尉慌忙答应着,一溜烟跑了,宿风扭头看向月牙儿:“我是回来要接青艾去京城成亲的,月牙儿说实话,青艾临行前,说什么了?留了什么?”

月牙儿犹半信半疑,回屋拿出几个锦盒扔在宿风怀中:“青艾姐姐说了,一年后回来,你爱等不等,这些是青艾姐姐连夜做好的药丸,足够一年吃的。她还担心不够,将制药丸之法教给了我……”

月牙儿说着火气又冒了出来:“姐姐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了,对你费尽心思,在你面前小心翼翼的,背地里掏心掏肺关心你,听秀禾说你要定亲,在街上走了整整一日,这心里该有多苦,第二日一大早骑了马去京城找你,进不去又回来了,沮丧得象晒干的禾苗,打蔫了,跟你说你也不懂,你这样五谷不分的,也没见过旱地里的禾苗……”

宿风捧着那几个锦盒安静立着,由着月牙儿数落。

这时俞哙大步走了进来,欣喜说道:“大将军来了?我与月牙儿成亲了,青艾姐姐操持的,大将军,青艾姐姐竟然是个女子,我们成亲那日换了女装,十分好看。”

宿风扭头瞧着他,没好气说道:“成亲不看自家新娘,青艾好看不好看,关你何事。”

心里想的是,青艾穿女装,我都没看过,你们倒都看了去。

俞哙委屈道:“我成亲了,大将军不送贺礼,怎么还训斥我呢?”

宿风摆摆手:“谁说没送贺礼,镇守安西的都指挥使,一方大员,算不算贺礼?”

俞哙并不高兴,瞧着宿风道:“那大将军呢?”

宿风笑笑:“我以后要留在京城,尽孝、娶妻、生子。”

俞哙耷拉下脑袋,半晌又问:“那,老邹呢?”

“邹仝?”宿风唇角一瞧,“邹仝啊,他娘将他关了起来,不许出府门一步,要逼着他成亲。”

俞哙挠了头:“就不该回去。”

宿风摇头:“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俞哙,就如你、我、邹仝、白先生,早晚要分开的。”

俞哙低下头去,月牙儿攥住他手无言安慰,宿风笑道:“好在你有了月牙儿,过几年再生几个小俞哙,小月牙儿。”

俞哙依然沮丧:“大将军,我想念边境大营的日子,我还想回去。”

宿风拍拍他肩头:“是啊,边境苦寒,却是世外桃源,可是我们的安宁是将士们受苦换来的。”

俞哙又问:“那白先生……”

宿风叹口气:“白先生还要再等等,戍边需要合适的人选。”

这时王校尉匆匆进来:“徐郎中的街坊四邻都打听过了,没人知道徐郎中的故乡何处,都说是他年轻的时候,突然有一日到了保和堂,然后几十年呆着,未见故乡有人来过,昨日,又突然走了。”

宿风拔脚就走,招呼王校尉道,“去官廨的户籍资料中查。”又吩咐俞哙,“命你的人,问遍武灵关每一个人,徐锦文家乡何处,近几日见过什么人,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