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回山西,卫夫人收拾出了十车的行李。
卫相两口子同卫旭一辆马车,加上丫鬟婆子小厮等等随从人员五辆马车,卫相此行一共十六车。
卫相看到卫夫人递来厚厚的一叠单子,大呼东西太多了太过张扬了。
认认真真看完了单子,卫相又开始嚷嚷卫夫人忘记了他这本书那支笔还有他最爱的那盆万年青等等等等。
最后,在卫相的强烈要求下,卫夫人不得不添上卫相的爱物。
这一添,又多了两车。
卫相再次抱怨东西太多了太张扬了。
卫夫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十二车里有一半是老爷您的物件,一车是给老太爷的礼物,两车是给卫家远近亲戚的礼物,剩下的才是我还有丫鬟婆子们的东西。老爷要是嫌东西多,我自个儿带人带礼物回去就成了。”
卫相噎了一噎,乖乖地闭嘴了。
送别当日,城门外。
卫相家十八辆马车停在大马路上,浩浩荡荡地排成了一条长龙。
京中的老百姓们闻讯而来,送别大周朝这第一清廉刚正的丞相。
马车里,卫夫人正襟危坐,简要地将家里要注意的事项给卫昭再说了一遍。
卫相一旁捋着胡子,等卫夫人交待完了,忙开口说:“昭儿你记得给我案上的文竹浇水。还有我书房里的矮松兰草……”
卫相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遍自己书房里养着的植物,然后总结:“这些都要浇水。”
要不是卫夫人拦着,估计他全都得带上。
卫昭很孝顺地应了。
卫相满意地点点头,又补充:“还有我院子里养着的那缸白莲……”
卫昭道嘴角微微一抽:“老爷,莲花不用浇水的吧?”
“非也非也。”卫相对着卫昭摆摆手,“我是让你记得给里面养着的鲤鱼喂食。”
说完卫相顿了顿,强调:“不许喂太肥了。肥鲤鱼不好看。”
卫昭满心省略号,又应下了。
卫相搜肠刮肚地想了一回,想不出还有什么要托付给卫昭的了,方微微颔首:“嗯,没什么事了,你在家里好好管家,下去吧。”
卫昭冲卫相卫夫人磕了头,下了马车。
蒹葭一早递来了遮阳的帷帽。
被蒹葭扶着回到自己马车边上,卫昭一回首,就看到皇上派来的一队御林军就在卫家的马车队后面列着队。
金戈铁马,虽只有二十余人,却挡不住威严气概。
卫昭一眼就看到了越慎言。
越慎言的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卫昭,在她看过来时,嘴角一扬,冲着她远远一笑。
卫昭跟着笑了,笑完才想起来自己带着帷帽,隔着薄纱,他应当是看不见的,又将右手抬到胸口,对他轻轻挥一挥手。
越慎言笑意更深了。
卫昭只见他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是在和她说,“回去吧”。
这时候坐在马车里的卫昀将车帘掀开一条缝,对卫昭说:“昭儿你快上来吧,夫人和老爷人都走了。”
卫昭目光一动,就看到打头的那辆马车缓缓地开动起来。
“是该回去了。”
卫昭对车里的卫昀微微一笑,扶着蒹葭的手,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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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卫相也闲不下来,每天每天地往家里写信,教育卫昶要敬岗爱业、教育卫昭三姐妹要贤良淑德。
卫昭看了信真是为卫相的才情所折服。
明明每封信都是一样的中心,偏偏卫相他还能写出不一样的文采风格。
真不愧是当年文名遍天下的卫探花。
如是收了卫相六封信,卫昭终于在第七封里看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教育完女儿,在封信的末尾,卫相含蓄地说了一下卫昭——
你亲爹这样天天给你写信,你这个不孝女儿居然一封也不回?
不太合适吧?
卫昭见字汗颜,默默地信纸再往下翻一页,就看到在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是卫夫人铿锵有力的六个大字——
别理他,由他去。
一边是父命,一边是母命,卫昭该听谁的?
权衡了一番,卫昭还是选择了卫夫人。
收信件的时候,卫昭还在信中默默祷告——
老爷,不是我不听你的话,而是夫人强烈要求的哇!
卫相的信不断往家中寄来,越慎言的信也没落下。
但是他用的是飞鸽传书,比卫相的还快上许多。
白鸽飞到越府,越四取了信,再让人给卫昭捎来。
因为鸽子腿上的信筒小,故而越慎言寄来的信都是简单的一句话。
已经到承德,平安,勿念。
这是最近一次信上的话,和以往的句型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是地点。
不过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卫昭觉得十分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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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夫人不在家,卫昭感觉大嫂陈馨整个人都要开朗许多,每天都请卫昭到她屋子里陪她说话。
开始一次两次还好,后面卫昭实在是抽不出时间,便让卫昉卫昀替她去。
卫昉只去了一次便没再去。
卫昭问她,她也只说和大嫂没什么好聊的,而且她绣活忙,实在也是没空闲。
卫昀倒是去了三四次。
聊了什么卫昭不知道,只看到最后一次卫昀是红着眼睛回来的。
卫昀性子敏感,卫昭这回没问她,反是提了她身边的贴身丫鬟南风来。
一听三小姐问了大嫂同二小姐聊了些什么内容,南风磕了两个响头,答:“就聊了些京城的风物,还有花草。只不过大少奶奶一直是恹恹的,好像精神不太好……咱们二小姐同她说三句,她也只回一句。”
卫昭皱了皱眉头,又问:“那最近一次聊天里可有起什么争执?”
南风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然后回答:“最近咱们小姐院子里的花开了,二小姐请大奶奶到她院子里赏花。大奶奶只轻笑了声,说牡丹没什么好看的,太过艳俗,要赏花,也当是到荷花池那看荷花去。然后咱们家小姐眼圈就红了……”
卫昭一听,不由得皱起眉头。
卫昉一开始说和大嫂聊不来,她居然还真信了。
现在看来,不是聊不来,而是大嫂根本就不想和她俩聊……
这有女人的地方还真是麻烦。
卫昭烦躁地揉揉太阳穴,转头对蒹葭道:“你遣人去同大奶奶说,我这边忙完了,就过去拜访拜访,陪她说会儿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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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才报了声“三小姐来了”,陈馨就扶着丫鬟的手出门来迎接卫昭了。
卫昭见状忙迎上去扶了陈馨的手,笑道:“大嫂怎么出来了,外头太阳毒,莫要晒到我的亲亲小侄儿了。”
陈馨摸了摸仍然平坦的小腹,答:“没事,太医说了,我的哥儿好着呢。算来昭儿你也有七八日没到我院子里说话了,最近可是太忙了?”
“忙倒不算忙,就是事情太过琐碎。”卫昭一边说着一边将陈馨往屋里扶,“大嫂要是嫌闷,找大姐二姐过来同你聊天打发日子,也成呀。”
陈馨闻言笑而不语。
姑嫂俩在屋里坐下,丫鬟奉上了茶。
卫昭抿了口茶,和陈馨家长里短地闲聊了一会儿,顺势问到:“不知道嫂嫂家里有几个姐妹?”
“我们家就我一个女儿。”
陈馨说完,在卫昭疑惑的目光之中,不由得又老实补充:“我娘家老爷倒是有三个庶女,不过都养在姨娘身边。”
“这样呀。”卫昭了然地点点头,又问,“那这三位陈小姐现在都在何处?”
陈馨迟疑片刻,方答:“年长我那人嫁给了襄阳伯行三的庶子,还有两个仍未议亲。”
看陈馨一副不欲提及她们的表情,卫昭便没再追问,反而说起自家的事情来:“原先魏国公府的嫡长孙想要求我们家大姐做贵妾的事情,大嫂可听说过的?”
陈馨不知卫昭是何用意,还是点头应了:“知道的。”
“大嫂觉得,这是一段好姻缘吗?”
陈馨微微一怔,谨慎地反问:“三妹为什么要这样问?”
卫昭对陈馨笑笑:“大家都觉得是好姻缘呢。魏国公海家世代勋贵,又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海公子年少有为又一表人才,一个小小的庶女,能给他做贵妾,真真是上辈子积德。”
陈馨神情一缓,不由自主地应了一声:“是的呀。”
见陈馨如此,卫昭心下幽叹,可是还是往下说:“换做别的人,也许咱们夫人就同意了。可是换做我们家大姐,夫人和老爷都舍不得……大姐打一生下就养在夫人身边,得夫人悉心教导。因为是老爷的头一个闺女,大姐还是老爷亲自来启蒙的,是以大姐的才学是我们三姐妹里头最好的。这么好的人儿,怎么就舍得她去给别人做小老婆了?”
陈馨有些讪讪然。
“大姐的婚事是老爷夫人慎之又慎定下来的,就是怕她嫁得不好以后吃亏。二姐……”卫昭顿了顿,“二姐也是打小被夫人放在心坎上疼的,要不然襄阳伯小姐打了她,夫人何必又为她出头?一个庶女,打了便打了,何必要和襄阳伯府闹翻,不是吗?”
卫昀这一段公案陈馨也是有所耳闻,现在听卫昭又将这本旧账翻了一翻,她的来意陈馨再听不明白,也是白活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卫昭伸出手来握住陈馨,缓声道:“咱们三姐妹都还没及笄,我说不一句不知羞的话大嫂也莫要笑我——我们仨离成亲离离开卫府的日子还远着,兴许老爷夫人舍不得我们,多留我们几年也难说。大嫂嫁给我大哥,同我们成为姑嫂也是一种缘分。大家住在一起,和和睦睦的,像姐妹一样好,老爷夫人就算长居山西,也不用操心我们了,不是吗?”
陈馨的脸有些烫:“昭儿,你今儿说的这些话,我都听进去了。”
卫昭闻言心中一松,在陈馨的手背上拍了拍:“二姐一直想给我们的小侄儿做个帽子,就是愁着不知道该在上面绣什么花。我呀打算让她做两顶,一顶哥儿带的虎头帽,一顶姐儿带的鲤鱼帽,大嫂你看可好?”
陈馨跟着卫昭和气地笑了:“都好,就依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