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为恶的和尚已被何清处理掉,此时剩下的都是一些供寺内邪僧玩乐的可怜人,可有一瞬间,神意星芒被弹开了!
星芒寄生在生灵脑宫中,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并不困难。但碰上还丹修士之上的人物,其精气神统合浑融,便如铁板一块,星芒找不到殖入的空隙,便会给远远弹开。
这是余慈辨别他人修为的最直观的方式。
屋里……更确切地说,那群女人中间,藏着一个具备还丹修为的家伙?
妖魔!只能是妖魔!而且是余慈从未见过的一类,它可以化形掩饰自己的身份,简直就是天生的探子和刺客。
余慈心头凛然,便在此时,他肩膀让人轻撞一记,幽香袭近又远去,
甘诗真垂着头,好像是受不了这里丑陋的场面,脱离了原本压阵的位置,有些仓促地离开,中间经过伊辛身边,那厮非常明白自家的问题,远远就侧身让开。
余慈微怔,旋又醒悟,到嘴边上的示警又给压下去,他保持着原本的步幅,走出这块缺了壁面的长廊。前方,纤弱女修的速度放缓,让他很容易贴上去。
“甘师叔?”
甘诗真依旧将面颊隐在发幕下,却有极细的声音透入余慈耳孔:
“莫作声,识妖盘有反应,刚刚室内有妖魔。清姨已经知晓,如今要仔细分辨……”
“是左边第四个梳高髻的妇人。”
女修讶然望来,甚至忘了掩饰表情。
余慈不知道“识妖盘”是什么东西,大概也就是感应妖魔气息之类。甘诗真这类修士,身上的法器宝物确实层出不穷,不过这一回两样宝贝无意中比对,还是照神铜鉴来得更精确些。
甘诗真静默了会儿,余慈觉得,她应该是以某种方式与何清沟通。
何清一直没有回头,余慈也不敢确定,她是否已经得知那个信息。只好目视甘诗真:“现在不动手吗?”
“再等等。”
两人用眼神交流,意思还是明确的。
余慈不知道何清会怎么做,按照他本人的思路,斩杀一个妖魔不算什么,能利用这头妖魔,钓起一头大鱼来,才是站在何清位子上应该做的事。
此时万灵门修士已经过来处理此事。在他们的指引下,那几位可怜女子都是就近找了衣物遮体,往外行去。随后还要一一询问家世住址,准备送还家中。
利用旁人的视角,余慈可以看到,那妖魔化形的高髻妇人,表面上看去倒真是没什么破绽,有样学样,便是住址什么的,也胡诌得似模似样,至少办事的修士并未发觉异常。
心思留在那边,余慈对身边的事情便不怎么关注,只是跟随着队伍再转过两个弯,这里依旧有妖魔的踪迹,大概是在其回绕的圈子上。
相隔三四道墙,按着何清的要求,化形妖魔也随着人流往外走。它身边这些女子都是饱受摧残,走起路来不免狼狈,也亏得妖魔能学个十成十,只是让深知内情的余慈看得暗地里发嚎。
两边又各自转过一两个弯,直线距离已经在百尺开外。余慈开始准备重置星芒寄生的对象,要将妖魔始终纳于监控之下。
便在此时,前方何清倏然转身。
一圈气浪以她为中心,急剧扩散,力量之强,便是史嵩等还丹修士也抗拒不得,纷纷后退,避过正锋。余慈也在退,同时还觉得天旋地转。当然这不是他本人如此,而是百尺开外,那些寄生星芒的对象的感觉。
尖锐的啼叫嗡声迸发,像是千百只苍蝇齐齐发出的噪音,穿透七八堵厚墙石壁,传到这边,依然有令人通体发麻的效力。
在啼叫声发端的位置,原本貌美如花的高髻妇人此时却是仰天长嘶,粉腻的肌肤瞬间撕裂,无数细鳞鼓出,并镀上了一层铁青的色彩。如此妖异的场景,让刚刚逃脱大难的可怜女人们尖叫声声,且有半数当堂便昏了过去。
化形妖魔恢复了本来面目,看上去慑人心魄,可实际上它的情况糟糕得很。在它身外,正有一圈醒目的金环,自虚空中来,套住它的身体,毫不留情地向内收缩,把它本就显得瘦长的躯干硬生生往里勒了一圈。
妖魔发出第二声尖啼。
百尺外,何清勾起手指,“嗵”一声响,头顶厚厚的岩层破开一个大洞,天光透下,何清身形转眼不见。然后才是地表水层裹着泥沙,倾泄而下。
随着何清破土而出,百尺外的妖魔也身不由己,瘦长的身躯直接撞上头顶岩层,剧震中纯给当成了开山的凿子,硬生生穿破了近二十丈的厚度,在七荤八素中,甩上了半空。
余慈看得瞠目,原来何清并不是要钓什么鱼,而是一直在寻找一个发难的机会。出手之干脆,
“上面!”
史嵩等人也是反应甚快,也不管泥水倾下,纷纷驭器冲出,便是余慈,也由甘诗真扯着,轻松飞上去。
此时,天空中大局早定,那妖魔还在挣扎,但已经是强弩之末。何清以法天绝牢下手,调动方圆十里天地元气,凝成的缚妖环,不只是锁拿身体,便是其内蕴的妖气魔功,也一并给压制了。
这便是步虚修士和上品法器结合的威力。一个还丹妖魔,其实力根本没有发挥出来,便是束手就擒,这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较量。
余慈的视线从挣扎的妖魔身上移回来,找到史嵩、胡丹,彼此对视一眼,还没形成默契,便听到董剡嘿嘿冷笑:“大和尚,你家地宫里,真是无所不包啊。又是美人,又是妖魔,不知下回还能翻出什么?”
伊辛和尚神色不动,淡然道:“还是余仙长说得好,日后绝壁城堂堂气象,这类地宫再无用处,或封存或毁弃,等一切了结,自然也就没有了这些问题。”
董剡给气乐了,难得和尚能把歪理讲得如此郑重其事,直接把自家责任推卸干净,且没有半点儿羞愧之色。在城中相处几十年,他也是刚刚发现,原来沉默如岩石的伊辛和尚,才是最没脸没皮的那个!
余慈觉得再说下去,董剡大概就要拔剑斩人,便开口制止,同时冷对伊辛道:
“这等藏污纳垢的所在,便是毁弃了,也要沾上臊气。伊辛大师不该给人一个交待吗?”
“自当如此。”
伊辛合什为礼,一口应承,但该“如此什么”,却是半句不谈。
余慈此时便觉得,何清出手还是早了些,没有充分发挥妖魔的作用——伊辛和尚心机深沉,便是摘不脱嫌疑,也很难让他露出破绽。那头妖魔本该是个好机会的……
正想着,旁边甘诗真忽然低呼一声:“糟!”
余慈本能回头,只见半空中被缚妖环锁扣的妖魔,忽地反常鼓胀起来,只有被金环正锋勒着的那部分,依旧紧缩如故。这就让人看到,妖魔瞬间变得畸形的身躯。
砰一声响,半空中炸开一朵血肉烟花,血沫碎肉四面飞溅,妖魔已是粉身碎骨,便是拼也拼不起来了。
一时满场愕然。
余慈不由挠头,何清这算是……失手了吧。
白日的搜检,最后结果可说是一地鸡毛。参与此事的人们,都有些虎头蛇尾的感觉。
没有人倒霉,若说有,那便是伊辛和尚。因为地宫糟糕的情形,经过短暂的商议,何清代表离尘宗,下手封了净水坛的寺门,将一寺僧众都锁在其中——这样当然锁不住人,但却有画地为牢的意思。以何清为首,剖除净水坛,其余人一致同意,从明天开始,将寺中僧人清理一遍。
这里有防范妖魔的用意,但更多还是针对寺众藏污纳垢的卑劣行径。只不过拿着妖魔的幌子,清理起来,更加简单。
夜已深,净水坛中数百僧众,能安然睡下的没几个,绝大多数都在惊恐于明日的命运。被这不安的气氛笼罩,偌大寺院内,人都缩在屋里,外间灯火寥落,森森然有如鬼域,
便在灯火殿柱形成的阴影下,一团更显黯沉的东西,用极其柔软的姿态,慢慢游走在台阶柱石之间,逐步接近目标。
相隔约里许,屋内一直静坐的伊辛和尚睁开眼睛。
慢慢来,很奇怪,随着成绩下滑,偶好像越来越淡定了。早有这心态,也许会写得更顺些……呃,别误会,我可是还瞪着红票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