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十指交握,抵着下巴,笑意盈盈地望着封龄惊诧的脸,心情很好的样子。
“在原来赔偿的基础上再给你加百分之五,省的别人说秦氏欺负你。”说着,将那同意书推到封龄面前,细瘦苍白的食指在甲方签名处点了点。
封龄显然是想不到,秦少长得人模狗眼的,竟然这样卑鄙。
警方一口咬定录像上的人就是她,她眼下只有秦术和薛慕能够为她正名,若是秦术否认,她自然百口莫辩。
这合约是非签不可的了,否则日后他肯定还会想更下作的法子来逼她。
封龄垂下了眼睑。
秦少修长的食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看着她头顶的发旋:“七零七死了人,案子一天不结,封锁线一天不解,你就一天不能入住。你这么犟着一点意义都没有,还不如拿了钱去买新房子,是不是?”
“您说的对。”封龄耸了耸肩,拽过一旁的中性笔,确认道,“多百分之五的指标,保释加不在场证明?”
秦少倚着靠椅,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就坐着不动,浑身上下都漾着贵气,此时慵懒地坐着,却平白有种君临天下的气场,好像天下尽在掌握,又好像万事都入不了他的眼,看似随性好相处,实则却高贵地让人不敢接近。
封龄叹了口气,在秦少手指点过的地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刚放下,外头就有个小警察推门进来了,先是跟秦少问了声好,而后对封龄说道:“封小姐,你可以走了。”
这话说的秦少都愣了一愣,偏着头去看那小警察,他还没作证呢,怎么就可以走了?
当下也没人敢问,一片静谧中,那小警察擦了擦额角的汗,解释道:“在这期间,您所在的小区再次捕捉到了嫌疑人的录像。”
“我方还有件事情需要通知您一声,您最好做好心理准备。”那小警察顿了顿,半晌才道,“死者的尸首……不知为何,不翼而飞了,封小姐,对不起。”
封龄脸色一白,不可置信道:“不是,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封龄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叫尸首不翼而飞了,人都死了,身首异处断成两截了,还能再跑了不成?
她当初看都没来及看封韵一眼就被尹文笙他们给押来了警察局,现在却拿一句不翼而飞就想打发走她?
封龄双眼通红,眼里尽是血丝,她踉跄地走到那小警察跟前,仰头看着他:“我可以走了是什么意思?你们抓错了人,又弄丢了我姐的尸首,现在你跟我说我可以走了?你觉得我是这么好打发的么?”
“尹文笙呢?!”封龄大怒,咆哮道,“他个龟孙今天要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我非在这闹到底,不把我姐的尸首找出来,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那小警察原本还有些心虚和愧疚,态度还算好,一听她这话,立马也就炸毛了,搡了封龄一下,高声道:“喊什么喊,喊什么喊?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警局是你能随便撒野的么?识相的就给我走,不然还拘你信么?”
秦少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眯起了眼睛,又好像毫不在意似的,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扣,继而双手往后一背,抬脚往门外走。
只是,在经过封龄身边的时候他顿了一顿,余光瞥着她的发旋,说道:“你找警局要说法,有意义么?快走吧,以后也千万别再因为我曾经一时好心而耽误我的时间。”
封龄身形一晃,脸色狠的有些崩不住,面露狰狞。
那小警察见她神色不善,十分戒备,不停地催她快走,眼看着又要上来推她,让薛慕给拦了下来。
“封姑娘,节哀顺变吧。”薛慕低头看她,“我们老板他说话就这样,你别往心里去,不过,我也劝你还是走吧,你这么闹下去根本……唉,你自己保重吧。”说着,便松开了她,疾步跟上了秦少离去的脚步。
封龄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望着手里的中性笔,表情愣愣的,不知作何想。
电话响,她接起来,是医院打过来的,院方告诉她封喻枢的病情恶化,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因为联系不上封韵,只好把电话打到她这儿来。
封龄应了声,无力地垂下捏着手机的右手,失了魂似的,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她又何尝不知道,她一介草民,没权没势还没钱,怎么跟警局斗,又怎么找尹文笙要说法?鸡蛋碰石头的事情,结果显而易见。
但她能就这么善罢甘休么?显然不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千百倍奉还回去!勿嫌孤女弱,莫欺少年穷,杀害封韵的人,诬陷自己的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警局的玻璃门比想象中的重,她奋力推开门,面无表情地走到太阳底下,却对毒辣的阳光浑然未觉。
封龄茫然地站在行色匆匆的人流当中,过了许久,才动了动步子,往医院的方向拔足狂奔。
下午下起了暴雨,雷电轰隆作响,飓风卷着土腥味往人脑子里吹,封龄手里捏着刚刚下发的病危通知书,坐在医院走廊的座椅上,双手抱头,就着“噼里啪啦”的雷声哭的撕心裂肺。
养大她的封韵死了,留下病危的独女,和近两百万的手术费。
封龄觉得天塌了。
医院的走廊人来人往,有人欢喜有人愁,生生死死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只要死的不是自己,再忧愁的日子也有过到头的那一天。
封龄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到底还是会为了封韵的死而难受伤心,到底还是会为了封韵的离去而涕泗横流。以往说过的那些自以为很真实的谎话,这一刻全部拆穿,她开始后悔。
然而后悔也于事无补,她能做的,只有振作精神,拾起眼泪,和那些除了她以外再也没人能收拾的烂摊子。
去接触那些明明已经丧失了生命,却仍然能在人间飘浮的诡异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