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红尘误(二)(冯非寒番外)

洞房花烛夜,我挑开红盖头的那一刹那,她说:“现在我是你妻子了,你能对我笑一下吗?”

我一时无语,似乎她千方百计成为我的妻子,只是为了我的一笑而已。我有一些失落,早知道我就对她笑一笑,理他什么流血事件。

婚后的生活很平静,没有什么大的改变,除了我在平城时要偶尔陪陪她游游湖、逛逛街。她似乎很喜欢拉着我陪她去人多的地方。但我大多没空,去了也是兴致缺缺,在她和众贵妇讨论着哪一家的胭脂更好用时,我只能和为数不多的几个男人闲聊,聊的也永远是些风花雪月的事。每次我都要很费力才能控制自己不要打哈欠。

渐渐地,她不再千方百计地央求我陪她,我也越来越没有空。随着加冠礼的举行,军中委派给我的任务越来越多,我必须留在军中的时候也越来越多。每次离开,看见她悲伤的面容,我也很内疚。但我是一个将军,驻守边疆是我的使命,我能有什么办法?

渐渐地,我感到她离我越来越远,我们越来越像陌生人,我离开时她不再表现出悲伤,我夜半归来时,她也不似以前那么惊喜。

当我们的关系降到了冰点时,她突然怀孕了。我们已经成亲好几年了,但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要上孩子。对于这个孩子的来临,我是很高兴的。毕竟,如果有了孩子,她就不会那么寂寞,在我不在的日子,孩子就相当于我在陪伴她。但她并没有像我一样地喜悦,可能是害怕孕期的辛苦和生产的危险,因为我依然不能陪在她身边。

她生产的日子我果然没有赶上。本来离生产的日子还有一个月有余,所以我赶在她生产之前回军营一趟。结果我前脚没走几天,她就提前胎动,生下了一个女儿。我急急忙忙从军中赶回时,已经是她生产八日之后。她面色青白地躺在床上,旁边躺着嗷嗷待哺的女儿。据说她生产时颇为惊险,还好女儿虽早产但并没有大的问题。但这一切她没有和我提及半句,她见到我回来,也不正眼望我,估计还在生我的气。

因为内疚,我极尽温柔地对她。但似乎没有什么效果,她仍然没有任何欢乐的神色,哪怕是对着幼小的女儿,她也没有一丝笑容。难道她在在意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不是一个能传宗接代的儿子?我都不介意了,她为什么要那么执着?

她生产后就一直这么闷闷不乐,不久就病了,大夫说她是郁结于心、忧劳成疾。但谁能解开她心里的那个结?我尝试了各种办法,极尽了我所有的温柔,差不多像老莱娱亲一样了。外面的人如果见到我那副样子,肯定会惊得下巴都合不上。

但奇怪的是,我越是对她温柔,她越是憔悴不堪。我束手无策。

在我们的女儿会爬的时候,她终于挨不住了。那天,她终于抬头认真地、专注地望着我,她原本花朵一样娇艳的面容现在呈现死灰般的颜色,凝脂般的面颊已完全凹陷下去。她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我连忙紧紧握住。

“寒哥哥,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最终会这样……”她神色开始恍惚,面上出现许久不见的笑容,“那个时候,我是多么地爱你……我爱你……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低不可闻,她的手沉重地垂了下来。

握着她渐渐冰凉的手,我像石像一样坐着,女儿在床上爬来爬去,不小心撞在床沿上,哭了,我也没有伸手去抱她一下,侍女闻声进来将她抱走了,我还是坐在床前未动。

听到那句“对不起”,一瞬间我明白了父亲为何近来看着我时目含痛惜、兄弟姐妹们见我时那隐约的幸灾乐祸,以及下人们的风言风语……原来如此……

难道这就是父亲所说的女子多情?为什么她当初是那么地狂热执着,而后来却变成这样?这难道就是人们所谓的爱情?那也未免太易变,太可笑了!

她去世后半年,我便再次领大军出征,决意长期驻守边防。因家中无人适合照看女儿,便将她托付给了她外祖母卢夫人,卢家对此没有任何说法,大家彼此都心照不宣。

此后,父亲多次催我另娶。但我的心没有办法再接纳任何一个女子。我考虑到他抱孙心切的心情,便收了府中的两个侍女做侍寝,但不肯再迎娶任何女子。父亲对此毫无办法,只得由我去了。只是我留在府中的时间实在太少,两位侍妾至今都没有一人有孕。

军中的生活虽艰苦,但充实有规律,我过得很踏实。我国和柔然国的战争时断时续,胶着了多年,真希望在我驻守的这些年能获得突破性的胜利。四年前的那场大战,因国内兵力不继,未能乘胜追击,错失良机,让柔然军逃回本土有苟延残喘的机会。现在,柔然军又大举结兵在边境,已夺取了我国两座城池。魏国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但这也是重创柔然的大好机会。

我将三年前征的新兵抽调了一部分到前线,养兵三年,现在该是他们发挥作用的时候了。新兵之中有一个奇怪的小兵。身材修长瘦削,头发极短,扎不成髻,只是用发带绑成一束垂在脑后,像条马尾,随着身体的动作一荡一荡地拍打着他的颈脖。眼神极为清澈,总散发着温暖的笑意,仿佛天真的孩童,从没有受过人世间的伤害,觉得世间一切都美好,嘴角永远弯弯地勾起,心无城府地看着每个人。

第一次看见他是在一个深夜,不知为什么他那么晚才去澡堂沐浴,还拎着一盆脏衣物想去马厩边洗。如此不守规矩的小兵我岂能放过?尤其是他还居然将我心爱的坐骑奔月叫成了“嫦娥”!真不知道他的脑袋瓜在想什么。被我严厉地盘问了一通后,他被吓得落荒而逃,跑得比兔子还快。

看着那狼狈的身影,我直觉他有古怪,但又说不上是什么。或许是他太过阴柔的外表和体型?但在平城,比他更柔美的男子我也见过,那些王公贵族所蓄养的男宠哪个不是比女人更貌美如花?

我选择彭阳县作为攻打的第一个目标,是因为彭阳县虽然难攻,但对方同样不能从彭阳县出兵来攻打我军,我军不会有任何的危险。而我在等待一个有利于攻击的最佳机会。

但机会还没有等到,麻烦却先等到了。这个麻烦不是来自敌军,而是来自宫中——彭城公主前来慰军!我不相信皇上会派彭城来慰军,飞鸽传书询问一同前来的齐郡王,才发现皇上只是派他来慰军,彭城只是乔装出宫、混在军中偷偷前来的!

“这个娇蛮任性的公主!”我气得砸了手中的茶杯。

彭城对我的爱慕早就是尽人皆知的事。自从她到达婚配年龄,已多次或明或暗地向我表示钟情。但自从卢氏逝去,我已打算不再迎娶任何女子,更何况是一个公主!她身后是不可触犯的王权,她本身又脾气骄横,叫我如何消受?

她对我示意的手段大胆至极,有时叫我目瞪口呆。相形之下,卢氏当年的那些举动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有一次中秋,皇上在宫中设宴与群臣共赏明月,宴散之际,她居然假借酒醉,扑到到我怀里,拉着我的袖子不放手,嘴里还嚷嚷,叫我带她回家!我尴尬得要死,几欲扒个地缝钻进去。她这样的行径无异于直接说让我将她娶回家。

果然,第二天早朝后,皇上特地留我下来,问我是否有意于彭城,我以需常年呆在军中害怕冷落了公主为由推辞了。但没想到她居然还不肯放弃,现在竟然追到边塞来了!

她既然来到,身份又曝露了,干脆就让她真的担起慰军的任务,她身为皇上的亲妹,比齐君王更能鼓舞士气。所以,我隆重地接待了她,还让出主帐给她歇息。

她宿在主帐的那个晚上,我正打算就寝,她派侍女来说她身体不适。我掀开主帐幕布,见到的却是另一番光景:帐内炭火熊熊,彭城只穿着一件暗红色的单衣倚在床榻边,领口大开,露出锁骨旁的大片肌肤,以及一截粉色的抹胸。她双目含情,火光之下,有说不出的窈窕动人。如果不是我知道她是绝对不能沾染的人物,我就要屈服于男性的本能之下,毕竟距我上一次的发泄已经很久了,久远到我都不记得是何时了。

她说:“将军,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头晕胸闷,可能是之前旅途太过劳累之故,你过来摸摸,我可能还有些发烧……”

这公主不知从哪学来这些招数?她哪是发烧,她只是想把火烧到我这里来。

我一咬牙说:“公主既然不适,那我马上去请医官来。”

说完便急忙赶去刘大夫的营帐,请他去处理此事。公主明天就得走,以免她再生出其他事端来。

次日清晨,我对彭城说她应马上回宫,她立即泪水涟涟,我当作没看到。但当她说希望只和我一起用午膳当作告别时,我还是不忍心答应了。

午膳按照彭城的意思设在主帐,也没有邀请齐郡王。用完膳食,她端来一壶茶斟出一杯,端着它对我说:“将军,我此次前来军营,给你添了无数麻烦,但这一切都是彭城的一片心意,如若将军不喜,就请将军原谅彭城的情不自禁。将军如果肯原谅彭城,就请饮了这杯茶。”

我接过茶杯说:“公主言重了,公主错爱是非寒的荣幸,公主何罪之有?何来原谅之说?”然后将茶水缓缓倒在地上。

她一看急了,张口还想说什么,我不欲再与她纠缠下去,便招手叫来侍女。

“时候不早了,公主和我已用膳完毕,快帮忙收拾东西出发。”

侍女应声而动,彭城则无比幽怨地凝望着我,我忙撇开目光。公主本来是偷溜出来的,随行物品很少,侍女一会儿的功夫就收拾好了。我便和彭城一起走出营帐。齐郡王还没有来到,我们便一起行向齐郡王的营帐,结果半途就碰上了。

送走公主和齐郡王后,我狠狠地操练了一下士兵,发泄了一下心中的郁闷。收操后,我已累得唇干舌燥。一回到主帐,便抓起一壶茶往嘴里灌。半柱香时间后,我觉得腹下蠢蠢欲动,才知道彭城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