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抉择

面对这样一个男子, 花翎不可能不感动。她知道,在这男尊女卑的时代,他说出这番话来时多么地难得, 是冒着被他人、他国嘲笑的危险的。果然众大臣看向竟陵王的目光是饱含深意的, 不知是将他看成了情圣还是情痴?

一时之间, 大殿寂静, 众人都是默默地望着竟陵王。

“王爷依然是那样的仁慈宽厚, 只怕我承受不起王爷的厚爱。”花翎朝萧子良盈盈一礼。

竟陵王回礼:“花姑娘值得更好的。”

此时一个官员却大声说:“花牧琴女扮男装,欺瞒圣上,罪责未定, 怎可嫁去他国?”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其他人的附和。

“冯大将军与花牧琴明明有私情,却迟迟不肯言明, 实在有包庇的嫌疑。”

“既然冯大将军与花牧琴有情在先, 花牧琴又怎可另嫁王爷?”

“红颜乱国, 国之祸患,红颜祸水, 此之谓也!”

“王爷对她一片情深,如果她嫁与王爷,不也是两国的一段佳话?”

…… ……

太师冯熙面红脖子粗大声斥责道:“以一不洁女子和亲,岂不是令天下人耻笑?我大魏国颜面何存?难道我堂堂大魏国找不出更好的女子了吗?”

花翎冷冷地看着几日前的情景再次出现,心中冷笑不已:他们讨论的是她的婚姻大事, 但没有谁征求她的意见, 根本当她不存在。仿佛一群人在市场买菜, 指着案板上的猪肉在争论, 一个说这块肉适合做红烧肉, 一个说太肥做东坡肉更好,突然一个带红袖章的人出现, 说这肉是私宰猪肉,注水还添加了瘦肉精,于是众人皆唾弃,作鸟兽散。

此时坐在高座上的拓跋宏说:“花姑娘,王爷和将军对你皆是有意,不知你对何人有情?请你自己选择吧。”

终于有人来问自己的意见了?但真的可以由自己选择吗?现在她还有什么选择吗?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我私自做主之理?民女的父母虽远在颍州,但天地君亲师,有君王在此,自然由皇上做主。花牧琴还是一个士兵,为国效力,听从君命,是职责所在。只要是皇上的命令,必然服从。一切请皇上定夺就是。”就将这一切交由他人来决定吧,反正结果如何对她来说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拓跋宏略一沉吟对萧子良道:“竟陵王对花姑娘的情有独钟,是源于五年前和她是故知,但如果王爷见过我大魏国的其他贵族名媛,你说不定会发现还有比她更好的女子,例如刚才朕和你提到的朕的御妹彭城公主,不是朕自夸,她可是美名在外、才貌双全的。”

“多谢圣上体贴,但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萧子良回望了花翎一眼说,“我是不会改变心意的。”

拓跋宏呵呵一笑:“王爷真乃情痴,此事不必如此着急,反正我们两国协议还有值得商讨的地方,王爷既然来到鄙国,就多盘桓几日,待朕吩咐都城中的贵族大户,让他们将才貌双全的年龄适婚的女儿送来宫中,展示一下才艺,让王爷见识一下我大魏国女子的风采,可好?”

“陛下不必劳烦了。”萧子良推辞道。

“不劳烦,只要让王爷满意地抱得美人归,两国从此交好,即使再劳烦的事朕也愿意啊。”拓跋宏对着众大臣说,“众位爱卿听着,但凡家中有才貌出众的女儿,一律向户部报备,由礼部挑选安排,五日之后登台献艺,有获得王爷青睐的重赏,加封公主封号。”

又对北宫伯子吩咐:“带花牧琴去芳华阁歇息,她五日后也一同登台献艺。”

花翎木然地跟随着北宫离开大殿,没有看任何人一眼。

尘埃纷纷,何时落定?大定之日,谁人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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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阁原来是宫中选秀用的宫殿,现在空置着,花翎住进了其中一间房。

安顿好一切后,北宫对她说:“花姑娘就安心地在这里住下吧。好好想想登台献艺的那天要准备什么节目,有什么需要你吩咐云翠就好。”

旁边走出一个眼睛圆而大、看来十分伶俐的小宫女:“拜见花姑娘,以后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云翠就是,云翠一定尽心伺候姑娘。”

“那多谢云翠了。”花翎随口应道。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呢?她有必要去准备什么吗?

难道穿越女就一定要能歌善舞,必须过穿越四级考试?所以,让她以男人身份过了这么多年后,还要来这么一手?

穿越女主用精彩的歌舞虏获男主的心,而她现在要用这场表演来做什么?

心已碎,情难断,留不了,去亦难。踏过千山万水,回首万事成空。爱到不能爱,聚到终须散。

罢了!

当平城的未婚名媛都在积极准备才艺表演时,花翎只是静静地呆在芳华阁的房间里,或是望着窗外发呆,或是拿着一本书看看,或是写上几个字。

日子一晃就过了三天,云翠急得不行,不停地询问花翎究竟要表演什么,她好做准备。但花翎只是说“我不表演什么”,被逼得多了,也只是说一句“我知道了,不用去准备什么”。最后闹得北宫伯子也来了。

“花姑娘,听说你这几天在芳华阁什么也没准备。这怎么行呢?”

“北宫大人,我不表演行吗?”

“这可不行,这是皇上的吩咐,你那天不也是听得清清楚楚吗?”

“但我确实没有什么可以拿上台的才艺?琴不会,歌不精。或许,我在台上耍一套拳?”

“哎——这可不行,这成何体统?”北宫连忙说,“会吓着那些大臣们的,也会给王爷留下坏印象。”

“那可真的没有了。”花翎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我的姑娘啊,你认真一点行不行?”北宫着急了,“你知不知道,这几天平城的绣衣坊和琴行都塞满了人,因为各家贵族千金都忙着准备新衣和好琴,希望可以在表演那天赢得头彩。”

“哦?她们居然对远嫁他国那么有兴趣?看来公主的封号还是很有吸引力啊!”

“姑娘你想错了,她们如此积极的目的不是为了竟陵王,而是为了皇上。你想想,那天在场看表演的肯定不是竟陵王一人,皇上必定在旁作陪。从王爷那天的表现看来,他改变主意的机会不是很大,所以只要表现突出,就有可能被皇上发现,以后再参与选秀就容易得多了。”

“哦,原来她们将它当成了选秀的垫脚石。”

“嗯,所以,她们会卯足全力去准备。因而姑娘也要认真准备才是。”

“我?我又不想被皇上看中。”她才不想操这个心,她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但是你会和她们同台表演啊!”北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她们那么努力,肯定很有看头,相形之下,如果你表演得太差,不是大失颜面?你也要顾及王爷的感受啊,如果你表演得一塌糊涂,他还是选择你,那不是让他也被人笑话?”

花翎这些天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倒没有想到这一层。想到萧子良,她心中不由得一阵温暖。他是这个时代给予自己最多帮助的人,从未伤害过自己。

北宫走后,花翎便将自己的设想告诉云翠,她便欢天喜地地去准备了,她居然对她的才艺是那么地放心。花翎不觉有些汗颜。

这日晚膳过后,花翎在云翠的陪同下,在芳华阁的小院落里散步。没走几步,就听到院门前一阵响动,接着,就见拓跋宏穿着便服走进来,北宫紧跟在他身后。

“民女花牧琴参见皇上。”

“免礼,平身吧。”

拓跋宏在北宫的带领下走去花翎歇息的房间,花翎只好也跟进去。

拓跋宏在胡床上坐定,示意北宫带其他人都出去。北宫将人都带走了,还拉上了房门。

拓跋宏望望站着的花翎说:“坐下吧,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拘礼。”

“谢皇上。”花翎在另一张胡床上坐下,心里警惕着他今日来的目的。

“这芳华阁你还住得习惯吗?”

“住得习惯,民女是粗人,不是那些娇弱的千金小姐。这里比起天牢来,不知要好上多少万倍了。”

“你在怪朕前几日将你关入了天牢?”拓跋宏深邃的双目微眯。

“不,民女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随口说说。”

“那你说说,如果在和亲一事上完全由你做主,你会怎么选择?”

花翎眉头微蹙,人说伴君如伴虎,这不知是不是一个陷阱。

“如果?世间没有如果,所有的如果都只是自我安慰或自欺欺人罢了。陛下何必用这个来消遣民女呢?”

“你不相信我?”拓跋宏表情失落。

“皇上金口玉言,一诺千金,民女怎么会不相信皇上呢?只是时至今日,无论民女选择谁,都不会是民女想要的结果。”

“如果你有第三种选择呢?”拓跋宏深邃的眼如同一口深潭,散发着幽幽的诱惑。

“第三种选择?”花翎苦笑,“我可以两者都不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