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翎站起身, 看着站在门口的北宫伯子。又有什么事了?
“花姑娘,皇上宣你进殿,你先跟我去整理一下仪容吧!”北宫和蔼地说。
花翎忐忑不安地跟着北宫左转右拐地来到一座偏殿里。房间里早就预备好沐浴的热水。花翎便高高兴兴地洗了一个澡。然后又几个宫女服侍她更衣, 给她穿了一件浅绿色的衣裳, 衣裳虽不华丽, 但淡雅可人。她们还强行给她化了妆, 将她不太长的头发也梳成了髻, 是飞云髻,还是倭堕髻,她没有研究分不清楚。她们居然还弄来了几绺假发盘在她头上!
最后, 花翎在模糊的铜镜里看见了最终成品:一个弯眉明眸、嘴角含笑的古代仕女正满脸惊异地看着自己!真是三分人才,七分打扮, 穿着这样的衣服, 梳着这样的发式, 完全掩盖她原本的气质,她俨然就是一个娴静的古代小姐了, 而且不由自主地她的动作也斯文起来。——如果她还是像穿男装一样大踏步走路,不知会不会被长裙绊住摔个嘴啃泥?
花翎走出房门,正在等候的北宫眼前一亮:“花姑娘这样穿真好看!——我们快走吧!以免陛下等久了。”
当北宫引领着她走进大殿时,她居然胆怯得不敢抬头望,只是小心翼翼地迈着小步, 两手藏在宽大的衣袖里。这宽大飘逸的汉服搞得她脚步都有些飘飘然了。
她以60°角目不斜视地将自己的目光定在地面上。感觉前面的北宫停了, 自己也已经走到大殿中央了, 她便两手交叠在身前, 宽大的衣袖搭在一起, 缓缓下拜:“民女花牧琴叩见皇上。”
TNN的,这套束手束脚的衣服搞得她胆子也变小了!难怪西方女权运动先从女子穿长裤开始。
“平身吧!”拓跋宏的声音传来。
花翎便站起身, 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大殿里一片死寂。
过了片刻,拓跋宏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抬起头来!”
本想继续恭顺下去的花翎唯有抬起头来,赫然发现大殿里的文武大臣们都瞪眼望着自己,还有几个坐的南齐国使者亦一脸的好奇,竟陵王更是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还满是深情的?
这是什么状况?
自己变个装,没有这么轰动的效果吧?又不是倾国倾城美女。她心中一突。
再看看立在靠上首的冯非寒,他的脸如冰河世纪的大陆,双唇没有一点血色,抿成了紧紧的一条线。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花翎越来越有不祥的预感。
再看看拓跋宏,他也凝视着她,但因为帝冠上珠帘的阻挡,她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花牧琴,你认识坐在右首边的是谁吗?”拓跋宏问。
“认识,是南齐国的使者,竟陵王爷,前几日在大宴上见过。”这唱的是哪出戏?花翎糊涂了。
“朕不是问这个,朕是问你以前是否认识竟陵王?”
“认识,我当初去寻亲时,因为盘缠不够,曾在竟陵王府里做工几个月。”难道以为她和竟陵王暗通消息,要当她是间谍办?
“做工?做什么工?”
“就是帮王爷抄写一些公文,像是王爷的书童。”
“书童?”拓跋宏缓了缓说,“如果竟陵王想迎娶你回南齐,你有何意见?”
“啊?!”
这一个问题恰似一道惊雷在花翎脑中炸开,震得她两耳嗡嗡作响,炸得她分不清东南西北。她浑浑噩噩,茫茫然然,呆呆愣愣地望着众人,不知所以。
拓跋宏挥挥手,身旁一个内侍打开一幅画轴,居然就是两日前的那幅画!但这幅画应该是原作,画中人的衣带服饰画得细致入微,花翎的神态表情摹得栩栩如生,尤其是嘴角那淡淡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线条流畅柔软,仿佛可以感受到画作者下笔时的那一腔柔情。
“我魏国已初步和南齐协商好和谈的诸项事宜,按照原本的计划,两国要以王室联姻的方式确保和谈协议的长期有效,我魏国将要选择一位公主嫁给竟陵王。但竟陵王刚才拒绝了彭城公主的提议,自己提出要迎娶你花牧琴回国。”
这……这简直是乱来!两国联姻怎么会牵扯到她身上呢?
花翎竭力维持思维的清晰,问道:“王妃呢?王爷你不是有王妃的吗?怎么还可以迎娶公主呢?”她还记得他们还是很相爱的夫妻,王妃是抵死不肯让他纳妾的。
萧子良缓缓站起身,面上满是哀伤:“王妃她去年就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怎么会?”花翎无法相信那亲切善良的王妃已经不在人世。
“这全怪我,”萧子良一脸沉痛,“你知道,王妃她一心想为我产下一个继承人,但她的体质实在太虚弱,多次滑胎,太医都说她不宜再受孕,但她仍瞒着我怀上了,最后在生产时……”
“王妃……”花翎不禁双目泛红,差点流下泪来。可怜的铃儿居然没有了母亲。
“花牧琴,在家乡你父母可曾为你婚配?”拓跋宏询问。
“未曾。”
“你可曾与人定下白首之约?”
花翎飞快地暼了冯非寒一眼,默然。
“禀皇上,末将与花姑娘在军中朝夕相处,日久生情,本打算在她退伍后聘娶她。”冯非寒出列道。
他的话如同一滴冷水滴进滚油里,殿中的文武大臣顿时嗡嗡地议论开了。本来对花翎的遭遇有些同情的官员此时也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她:居然连以清冷著称的冯大将军也诱惑了!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啊!
萧子良看了看冯非寒,表情居然没有讶异。
拓跋宏的目光在花翎和冯非寒之间流转了几个来回,说:“冯爱卿,朕记得几日前你上书奏请赐婚,我也准了你和户部崔尚书家千金的婚事。你如今此言,欲将崔府千金置于何处?”
众大臣一时齐望向一个五十开外的老大臣,他面色煞白。估计就是那崔尚书了。
花翎再次被震撼了,只会定定地看着冯非寒,一股悲凉之感从缓缓地心底盘旋直上。
冯非寒面色难看之极,说道:“大丈夫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末将一妻一妾也不为过吧?”
原来这就是冯非寒打的如意算盘!先迎娶一房正室,老将军必然心中大悦,然后他再要求娶多一个妾侍,哪怕是出身低微,来历不明,老将军也必然会应允。好一个买一送一的计划!
想起自己心底的那份期待,花翎简直要哈哈大笑了:真是痴心妄想啊!
“冯将军此言差矣!花姑娘是这世间少有的奇女子,如果如将军所言,她还曾以男子身份呆在军中多年,她可谓是文武双全了。在家可相夫教子,在外可沙场杀敌,如此女中豪杰,怎可以让她为妾来羞辱她?”
萧子良满是怜惜地看着花翎,花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但好想哭,哭自己的爱所托非人;又好想笑,笑苍天这般作弄于人。
“难道竟陵王愿意迎娶花牧琴,并且从此之后永远只专心对她一个人?哪怕王爷你一直有子嗣的压力?”拓跋宏问。
“是的,五年之前,她要离开时,我不敢留下她,因为我那时没有资格留下她,留下她只会委屈了她。但今天,我未婚,她未嫁,我愿意以我竟陵王妃的身份迎娶她回齐国,并且向她保证:从此之后一定只有她一人。”萧子良深情款款地看着花翎,“花姑娘,我知道我如此大张旗鼓地公开求亲,令你为难了,但只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这五年来,我没有一刻忘记你。”
“王爷错爱了。”花翎木然地回答。
众人想不到这竟陵王居然当众对着花翎情话绵绵起来,暗暗惊异她究竟有何魅力,居然让两位杰出的男子钟情。
“王爷真是抱定主意一定要迎娶她了吗?”冯非寒突然问。
“是的。”萧子良奇怪地望着冯非寒,“不知大将军还有何见教?”
冯非寒面色铁青地说:“即使她已非完璧之身?”
全场人闻言都抽了一口冷气。这句话说得很流氓,所有人都听得出冯非寒的弦外之意:哪怕我已经和她有了肌肤之亲,你也不在意?
一语激起千层浪!
朝中大臣再也无法顾及外宾在场,都窃窃私语议论开了。看向花翎的目光都是鄙弃的:怎样的□□□□!婚前失贞,还惹得两个男人当朝争吵抢夺!如此兴风作浪的女子,圣上怎能还由她胡作非为下去?
名誉彻底扫地的花翎却毫无怒色,心中满是悲悯:这个可怜的人啊,哪怕到了如此地步,也还是不肯放手吗?哪怕是将自己和她的名誉破坏殆尽,也要抓住她,牢牢地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吗?
萧子良终于神色一变,但却说:“在这乱世,即使身为男儿,也不一定护得家人周全,又怎能苛求一弱质女流一定能护得自己的贞洁?世间女子的命运大多由男子主宰,不情不愿的事时有发生。何况我亦非初婚,我又岂能希求对方还必须是初次?”
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花翎,眼中是谁也看得出来的深情。他似乎在给她无言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