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美人亦毒

静谧昏暗,烛火在掩门的时候晃了几晃,大理石桌案上磊着数排摆放整齐的章折,半掩住绿颜如茵的老坑洮砚,两支紫毫静静搁置在青玉笔架上,提醒主人尊贵的身份。炉火缓缓飘着红色的光,驱赶走冷意,李琦端坐在榻上,缓缓道,“溢,替若崖在长安城内安排宅院。”

闻言,李环虽然有些怀疑,沐怎突然下此决定,不过他本就打算和他商量若崖出府之事,这样正好,故回道,“好,我明日就安排。”

李琬却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李琦做任何事向来都有原因,这不禁让他怀疑另有隐情。

李琦黑眸定定的望着他,淡然道,“没有。”有些事,有些人,他不能说,否则只会越弄越糟,事情已然开始偏离计划,他只得重新拟算。待他们二人走后,他对云沭交代着,“若崖搬出府后,你派几个身手敏捷之人轮流护她,切勿暴露行踪。”

大清早,李环就来带若崖出府,若崖在初听下心情还算愉悦,可没多久淡淡的失落随之而来,“盛王同意我离开了?”

李环点头,也并未多解释,径自拉着她离开。

这间宅院位于长安西郊,介于闹市及曲江池之间,位置极佳。连续数日,门庭若市,大街小巷谁都知道屋子主人是位绝色女子,即便将人驱赶走,一个时辰后便又有人围观而来,若崖再次覆上面纱,染笑的看向一旁脸被气的像猪肝色的李环,“济王不必在意,人皆有好奇之心,时间久了便会淡忘。”

李环暗叹,早知这样当初就该带入府中,可转念一想,他这样做岂不是和李琦一样?在府里无名无分,断然委屈了她,他也不愿她为妾,像她这样的女子值得更好,甚至最好的对待。

最好?李环蓦然被他脑中的想法激醒,从何时开始她已入了他的心,无法去除,深深住扎在心底,即便不想承认,也是枉然。望进她含笑的眼,胸口悸动,他伸手拥住她,低语,“我有些后悔了。”

若崖僵住,对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不知该做何反应,“济...王?”

松开拥抱,他已恢复如常,“放心,以后我会每日过来帮你驱赶那些好色之徒。”

人来人往的青石道上,不时回望来的目光,谁也没注意到在某个街道角落还有道陌生的视线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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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萼楼,一名美艳妖娆的华贵女子正在镜前梳妆,她的姿色极佳,仪态万千。

“娘娘,那人前来禀报,奚若崖出府了,独自一人住在长安西郊。”翠喜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告知了杨珏。杨珏美眸微眯,看向镜中的自己,思索片刻后便吩咐翠喜让杨钊前来。

她不会笨到自己出手,要除去杨玉,只能假手于人。

不久后,杨钊便点头哈腰的站在杨珏面前,“娘娘,有何事吩咐?”杨珏屏退丫鬟,将杨钊按坐在石椅上,笑里藏刀,“兄长可知,你有今日是靠谁?”

“为兄知道,当然全靠娘娘。”

杨珏轻笑,知她这位兄长年轻时备受亲族鄙视,如今好不容易奉官入宫,自是小心翼翼巴结着她,“兄长,我能让你升上去,同样也能让你下来。”

杨钊坐立不安,虽不知她有何意,忙奉承道,“娘娘,为兄对您绝对一心一意,没有二心。”

“那好,”杨珏拿出一页宣纸递到他手中,“住在这里的人帮我解决掉,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保你荣华富贵。”杨钊接住纸连声答应,刚欲走,杨珏又说,“同样,若出了意外,你可知道有什么后果?”

杨钊又岂是愚笨之人,手中拿捏的力度又紧了紧,肯定道,“娘娘放心,为兄明白。”

美人虽美,亦有毒。

与此同时,宫中也出了件大事。李林甫见昔日在长安郊外刺杀失败,唯恐太子查到蛛丝马迹,遂又唆使御史中丞杨慎矜向唐玄宗揭发韦坚密会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称韦坚身为内戚,不应结交边将。自己则趁机诬奏,称韦坚勾结皇甫惟明,欲拥立太子为帝。李亨立即上表替自己辩解,他以早已和韦妃情义不睦为由,撇清与韦坚兄弟的干系,这才度过了这场危机。

殊不知在这背后,杨慎矜只是按李琦的意故意顺着李林甫的话说出韦坚密会皇甫惟明,而李林甫果然顺势将李亨拉下水,可惜有了之前三位皇子的案例,唐玄宗显然对太子之事有了忌讳,这才让李亨逃过一劫。

大清早,小绿就出现在若崖的屋前,拎着包裹,若崖叹了声气,“你为何随我而来?”

“小姐,你在哪,我也在哪。”

“你已嫁人,即为妻,怎能离开自己夫君。”

听了她的话,小绿一张秀气的脸垮了下来,委屈道,“小姐你是不是嫌弃我?”

“我自然不会嫌弃你,是不是那桓硕嫌弃你了?”若崖揶揄着她,瞧他们在府中成双成对的出入,真是羡煞一干众人。

果不其然小绿红了脸,“是我自己说要出来照顾小姐的,他也同意了。”

“好吧。”一个人住在这确实有些无聊,既然小绿愿意陪伴她,她自然不会驱赶。

这天,太子又光顾了她的住处,若崖暗叹这李亨的人脉很广,要打听她的消息简直易如反掌,示意一旁的小绿在门外等待,她从容的坐下,明眸很是淡然的看向来人,“太子亲临,小女受宠若惊,就不知太子如何得知我在此?”

“大街小巷都道这里有位蒙面纱的女子,面纱下容貌惊人,稍一打听便知。”他回,答的十分自然,眼神留在了她的面纱上,似乎对她面纱下的容貌很是感兴趣,虽说寿王那日他并未仔细观察,现下看来,如此晶莹碧透的双眼,着实联想不到那张满是丑陋印记的脸。

“面纱女子不计其数,太子怎确定是我?”

“奚娘子聪慧过人,想必容貌也不在之下。”他自始至终都未将眼自她身上离开,若崖敛下眼,知道不能再与他这样周旋下去,否则必会露出马脚,遂问道,“太子找我何事?”

他为自己斟了杯茶水,似乎短时间内不打算离去,“昨日朝中发生了件事。”若崖不语,但她知道李亨要讲什么,只是静静等待他开口。

李亨望了眼她,沉默片刻才说,“托你之言,吾才能安然无恙。”

“太子言重了,一切皆是太子决断英明。”她回,撇开关系,知道自己不能与太子再有更多的接触。

李亨端住杯子的手顿住,随后递到唇边,眸色暗沉,话语低哑,“奚娘子,你可知若吾将你纳为妾,无人能阻。”

若崖枕在膝盖上的双手紧了紧,李亨这是在拿话压她,恐怕自己那番话触怒了他,她轻语,“若崖只是一介平民,何德何能受太子青睐。”

许久后,若崖都快被沉默的气氛压的透不过气,此时李亨站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冠,“吾也非强取豪夺之人,只望奚娘子能告知一二,吾自不会为难。”

若崖抬头看入他的眼,沉稳波澜不惊,她思量着如何把话语说的婉转又不会泄露历史,门外突然传来李辅国的声音,“济王,太子与奚娘子有要事相谈,请等候片刻。”

李环来了,若崖知道不能让事情发展到更坏程度,低声说道,“太子可与高力士、张垍等人交好,必要时他们自会助你。”话完,她打开门。

面含愠色的李环见到她后将她拉过,带有敌意的看向李亨,“三哥可真是巧,在这遇见。”

李亨看在眼里,略有深意的望过他,负手而立,在若崖脸上停留,“贤弟是金屋藏娇?”

李环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对他突来的问话措手不及,“不是。”李亨并未再言语,领着李辅国等人离去,等背影远去后,李环急忙问,“三哥来干嘛?他对你做什么了?”

不远处曲江池旁的梨花树被风吹的摇曳多姿,思绪飘飘忽忽,一张俊逸绝伦的脸若隐若现,似真似幻,他的眼神,透过千层无形的帘幕,遥远的望过来,依然让她心灵深处动荡了一下,莫非是自己想多了?收回视线,若崖对上李环的眼,“没什么,太子殿下只是有事问我。”

李环看着她恍惚的样子,心里无端生出异样感觉,这样的感觉让他不禁怀疑,怀疑哪一天她会无故消失,突来的担心,担心再也见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