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安静的出奇,安杰廉也没心情说话。吃过饭,他拿了啤酒,和香缃一起坐在阳台上喝。这间公寓的地理位置极佳,从封闭的阳台望下去,能看到街道的车水马龙和路灯的夺目灿烂。阳台很宽敞,放了一把双人的吊椅,方便夏天的时候在这里乘凉。
两个人并肩坐在吊椅上,香缃的脚悬在空中,安杰廉就用脚撑着地面,让吊椅前后摇动起来。他递了一罐啤酒给香缃,说:“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哭、只会发脾气呢。”
香缃瞪了他一眼,说:“你还提这个,嫌我丢人丢得不彻底吗。”
“女孩哭很正常,有什么丢人的。”
香缃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大口酒,幽幽地说:“打电话来的是我以前的男友。”
“猜到了。”
“他说,到了巴黎之后,才知道原来我是那么好。真不知道他是被骗了财还是被骗了色。”
“别这么说,”安杰廉突然笑了,“你不是也爱过他吗,那你是爱他的财还是爱他的色?”
“我财色都爱!”
安杰廉轻笑了一声:“现在呢,还在爱?”
“人们感到痛苦不是因为自己的爱情消失,而是因为爱情继续。其实我的爱已经刹车了,所以感到不那么难过了;可是接到他的电话,仿佛身后有人把我推向他一样,控制不住地流眼泪。”
“傻瓜!”安杰廉不知道说什么,此刻香缃的感受,就如同他回上海后见到苏欣欣时一样吧。
“那个时候我拖着行李,从杭州来到上海。因为不是上班的高峰时间,当我踏上地铁时,发现竟然还有座位,而且更让我高兴的是,坐在我旁边的还是一个帅哥。一路上我都斜着眼睛瞄他,发现他长相非常端正,眼睛虽然不大,但非常深邃,向下看的时候,睫毛像个门帘一样挡在眼睛上。更不可思议的是,我们竟然是在同一站下车。我就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他有那么高。”
香缃说到这里突然笑了,看了看安杰廉,说:“那个时候,我终于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一见钟情。”
“年轻的时候都会相信一次吧。”安杰廉觉得现在的香缃异常温柔,提到过去的一些事情时都是面含微笑,虽然有些记忆一定会触痛心灵,但她仿佛是在享受着这种隐痛。
“后来发现,他和我在同一个学校,我学美术,而他念摄影。因为人长得帅,家里又有钱,所以在学校很受欢迎,全校的女生都认识他。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选择了我,也不知道那时候他是不是因为喜欢我才选择的。”
“你在怀疑自己吗?”
“是啊!我觉得我们的相识也很意外。那天他到我们的宿舍楼下,就那样站着,不喊谁,也不喊宿舍的号码。”香缃说到这儿一笑,“中国的大学里就是这样的,喊宿舍号码的可能要多一些。”
“是吗。”安杰廉应着。
“于是宿舍里的女生们就开始频繁地进进出出,可是他一个都不理,直到我出宿舍楼去教室上课的时候,他才把眼睛从他的手机上抬起来,喊住我。
“‘你就不能早点下楼啊,害我在这儿等了这么长时间,丢死人了。’他喊住我之后就是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
“‘我怎么知道你是在等我。你想找谁直接喊名字不就可以了。’
“他把手机装到口袋里,拉着我的一只手,非让我跟他谈谈。结果我就在全楼女生的注目礼中,被他拖走了。然后我们到了一间空教室里,他说他创意了一个叙事性的摄影思路,想拍出来试试,请我做他的女主角。我觉得很突然,问他为什么选中我;结果他就当面夸我漂亮。”
安杰廉看着香缃,她在回忆这段初识的场景时,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他看着她陶醉的样子,竟然发现她的侧脸很美:“之后你就帮他拍了吗?”
香缃点头,接着说:“拍了,然后他就在艺术节上展览,之后又送到了上海的摄影协会。通过这件事,我便开始在学校里出名了,尤其在女生圈里出名,但出名真不是件好事。”
安杰廉笑了两声,似乎深有体会的样子:“既然成为了照片的主角,而那组照片又获了奖,你应该有机会向娱乐圈发展的,至少可以接拍广告。”
“没等到毕业,我就和Loire签了工作协议,做图片编辑。那时候我为自己规划的蓝图就是,于熙做了摄影师,而我就可以为他分担美化照片的工作。但毕业典礼一结束,他就告诉我他要去巴黎留学了。事先毫无征兆,对我来说这个分手提得太突然了。”
“真是不像话,男人怎么能先说分手呢。”
“恋爱的时候感觉自己像行走在云彩上面,非常幸福和飘飘然,好象自己是这世界的主人一样。就是他给了我这种感觉,然后又将它夺走,让我从云端摔到地面上。”
安杰廉无语,香缃站起身来到厨房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几样蔬菜。她洗了手,将竹笋、辣椒和木耳都洗干净,切成丝,然后加盐、味精和麻油凉拌,端到阳台,放到安杰廉的手上。
“尝尝这个,名字叫做‘五彩缤纷’,是我原创的哦。”
安杰廉接过来看了看,说:“哪有‘五彩’啊,分明只有这三种颜色。”他一边说,一边指着白色的竹笋、绿色的辣椒和黑色的木耳。
“因为是冬季啊,”香缃说,“如果是夏天,就可以买到很多种辣椒,有青椒、黄椒还有红椒,凑起来就正好是五种颜色啊。”
“不过现在是冬天,吃凉拌菜不会冷吗。”
“于熙最喜欢吃了,每次吃完都说很有灵感,而且每次吃之前都会给它拍照片。不知道他现在到了巴黎还吃不吃得到。”
说着,香缃便拿筷子夹着那些漂亮的蔬菜送到嘴里。安杰廉也夹着吃了,感觉辣椒好辣,扭头看看香缃,发现她竟然大口地往嘴里塞,辣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可是她仍是顽固地咀嚼,仿佛麻木了一般。
“是不是想哭啊?”安杰廉突然明白了过来,“想哭就哭吧,不用这样折磨自己。”
安杰廉夺过她手中的筷子,然后将她的头扶到自己的肩膀上。香缃闭着眼睛,眼泪流到安杰廉的T恤上。安杰廉听着耳畔传来的抽泣声,又不知道该如何规劝。他伸出手来,搂住香缃的肩膀,他要用这种无言的方式来劝慰她那颗受伤的心。
“你知道吗,”沉默了好一会儿,安杰廉开始说话了,“在巴黎,有一条经典的情侣散步路线,如果天气好,你和你爱的人可以漫步在香榭丽舍大街,从凯旋门一路慢慢地穿越杜伊勒里公园,再走向卢浮宫,过新桥、艺术桥、亚力山大桥,去往塞纳-马恩省河左岸的餐厅或咖啡馆,懒洋洋地喝一杯香浓的咖啡,感受浪漫的气氛。坐够了,看够了窗外的风景,继续沿着塞纳河河堤散步,或者是坐在有透明玻璃的游船上,沿水路欣赏塞纳河两岸的风光。”
“说这些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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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终于鼓足勇气,敢回巴黎见我妈的时候,我就带你去走这条散步路线。”
“那不是情侣散步路线吗,为什么是我们两个去走,感觉怪怪的。”
“散步的时候,我们都可以把对方当成一个替代品,心里想着自己的那个人。”安杰廉说着诡异地一笑,“如果那时候我们变成真的情侣了呢?”
“那我宁愿去当尼姑。”
安杰廉满足地笑了笑,虽然是开玩笑,但他毕竟将香缃头顶上的那片乌云驱散了。但香缃的心情只好了一秒钟,紧接着又黯淡了下来,说:“大四那年的冬天,我和Loire签订了工作意向,省却了找工作的烦恼,于是和于熙约好找个时间去北京看故宫。我从来没去过北方,所以故宫一直是最吸引我的地方。但于熙说冬天的北京是最无趣的,在冬天里最浪漫的事是去看海。于是我们就又把地点选在了青岛。直到毕业,直到他去法国,他也没能兑现这个承诺。对我来说,无论是故宫还是青岛,都已成为我的心结,要一个一个地去解开。”
安杰廉不知说什么好,也许香缃对他说这些只是想找个人倾诉,而不是为了寻找什么解决的方法,他不想去做“修理先生”,虽然他在极力克制自己不要提建议,但最终他还是忍不住了:“我陪你去吧,陪你去北京,也陪你去青岛,去看看故宫和冬天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