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唯恐自己言语过于犀利,对靖王有所刺激,便轻声喊道:“父王!”
“爱妃,你的笑容还是那么亲切,还是那么温柔!”靖王对我的喊声恍若未闻,苍白微裂的唇张合之间幽幽吐出这些。我暗道不妙,莫非靖王真见到了二蛋的亲娘了吗?想到此,忙上前两步,跪在靖王床前,又喊了两声:“父王,父王!”
“嘘!”靖王的目光还是落在那朵跳动的火苗中,“我的爱妃,在那里与我笑呢,好久没有见过了,久到都要忘记了!”
“父王,父王,你清醒一些,那只是一盏灯,没有谁在那里,谁都不是,只是一盏灯!”看靖王说话时的神色,却与当年乞丐婆婆辞世前的神情一样,我心里一阵惊慌,忙抓起靖王瘦骨嶙峋的肩膀慌乱说道。
靖王终于将注意力集中到我身上,红雾下的眼珠平移到我身上,对上我焦急的眼眸,神色一凛,“莫慌,本王还清醒着!”
这才是我印象中的靖王,我大大松了一口气,收起紧抓靖王肩膀的手,刚才因为紧张挙有引动僭越,冷静下来颇觉不好意思,便颔首立在石榻旁,十指交叉垂在小肚上,时不时偷偷地抬眼观察靖王的脸色。
“越儿!”靖王半闭着眼睛,神情异常平静,淡淡的逼着沙哑的声音说道,“你刚才所言与安儿的话如出一辙,不想你们已交心至此,看来这也是天数,为父也不好强求!不过,虽不能强求,却也不能放你们任意妄为,你可以留在安儿身边,但你必须立下毒誓:有生之年,以夫为天,以夫为荣,以夫为尊,如做出违背夫意之事,便遭雷霆之击,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听靖王说完,我猛然抬头,瞪大了双眼望着靖王,一时间只觉脑中有些短路,竟回味不过来。
“如何?”我的神情想是在靖王意料之中,只听他耐着性子等了一阵,才哑声促道。
听靖王促声,我蓦然回神,下意识眨了眨眼睛:“只要不是让我与夫君无端的分开,叫我做什么都愿意!”不就是发个毒誓嘛,谁怕谁!当下高举右手,仰头朗声大道:“我,牛越,今日当父王的面在此立下毒誓:有生之年,以夫为天,以夫为荣,以夫为尊,如做出背叛夫君之事,便遭雷霆之击,魂飞魄散,永远不得轮回!”我不敢保证日后二蛋做傻事也顺着他,所以将誓言略微改动了一下,为自己留下一点余地。其实靖王只要我不连累到二蛋就行了,至于是不是顺着二蛋的意思那不重要。
靖王听了我的誓言,前后虽略有改动,但意思大相径庭,也算是合了心意,就此作罢,当下闭着眼睛不再说话。我在旁又静候了片刻仍未见靖王一丝响动,这才悄声退出房间,背靠着房墙上,拍着仍在狂跳不止的心脏,又拈起怀中的绢帕拭去泪痕。
见隔壁的房门紧紧闭着,里面时不时传出几句说话声,回想起与靖王的对话,心仍有余悸,拈着绢帕的手不觉得又抚上胸口。二蛋的对手竟是当今的皇帝,连精明如靖王者都遭了暗算,可见此人的心机与城府,二蛋往后的路要有多难呐。
突然感觉心里愈发的烦闷,耳朵再也不愿听见谁说话,便走到溪边一颗突兀的大石头上坐下,看着溪上流动的泉水,听着那淙淙的天籁之音,一赶烦闷之气,心里头竟有说不出的舒爽。
正看得流水出神,只觉肩上有只温暖的大手搭着,回头望去,原来是二蛋。见他不说话,只将嘴抿成了直线,满眼的担忧。
我立马整了整心情,拉下他的手站起来,强颜一笑:“怎么就你一人出来了,谈好了?”
“没有,担心你,就先出来看看,本来可以出来的更早些。”二蛋把我的手反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只觉一股股暖意传至心头,才知道,我的手竟是如此冰冷。
“只是跟你父王说两句话,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眨着眼睛企图掩饰内心的慌乱,却还是藏不住眼底的心虚,便干脆别过头看向别处。想我一生说谎可谓是张嘴就来,可偏偏此刻就是忍不住要心虚。
“担心,担心你学我一声不响便留书出走!”二蛋突然使劲一拉,紧紧将我箍在怀中,是那么的用力!
二蛋的喃喃之声自头上继续传来:“更担心你会不声不响又不留只言片语就消失无踪,那时,我该要去哪里寻你!”
我只把脸埋在他坚实的怀里,眼泪,已悄无声息地涌出来,有君如此,吾复何求!
“我已与你父王坦言,除非夫要休妻,不然,生死不弃!”
二蛋不再说话,只将头底下,埋在我颈项中,那里,我感觉到一片湿热,一片属于二蛋的湿热。我回手反拥起二蛋,自这一刻起,我已不在是我一人,我与二蛋是相互的,他给我温暖的同时,我也给了他心安!
外界的天空已经渐渐暗淡下去,透过石缝依稀可见天空中的荧荧星光,而我与二蛋的心,仿佛是天际中的星星,彼此以呈亮自己的方式让对方明白。虽都不曾言爱,但他懂我,我懂他,就足够了!
在回去的密道中,个个脸上愁云惨雾,神情黯淡无光,大家都十分默契的对靖王的事闭之不谈,不过这种氛围中,直接便可以猜到,正如靖王自己所说,死盅——无解!
一路无话,回到别宛中,便见吕嫂过来传话,说是晚膳已准备好,随时便可用膳。
百里司用完膳便自行回去了,二蛋则在书房与赵科商量着事情。
别宛中,除了吕嫂与赵科,就只有八名小厮,一名丫环,当然其中不包括密室里的人。凡事都需要吕嫂亲力亲为,也乐得忙碌!她就像是一个开心果,逢人就露笑七分,任你是火冒三丈的见了吕嫂无害的笑容也自动灭了去。
这不,三言两语间便将我逗得眉开眼笑,见我乐了她也就笑嘻嘻的忙别的事情去了,只留下一名本应该是赵科房里的丫环伺候我洗浴。
小丫头似继承了吕嫂的开朗,也不怕生,夸夸其淡地与我说她儿时的趣事。我只闭上眼睛,享受着小丫头的揉捏,听着她讲的一些趣事,抑郁久了,也需要多笑笑的不是!
“他才后退了一步,谁知正好踩进身后那么一大堆的牛屎中,哈哈,世子妃,你说这人倒不倒霉,哈哈哈——奴婢似觉得窗外有人影在晃动!”小丫头前一句刚笑完,后一句声线便发起抖来。
许是靖王的情况给了我过多的震撼与感触,心中已是草木皆兵。又听小丫头的颤声不似作伪,当下警觉起来,食指竖在双唇前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又指了指一边叠放整齐的衣服。
小丫头倒也激灵,手捂在鼻间点点头,便佝着身子爬到放置衣服的凳子旁,顺手拿来一件,递给我。我接过衣服展开,却是一件襦裙,便就地泡在水里,将襦裙系在胸口上。待系好衣服,习惯性地摸摸小腿,意外的没有触到“蓝吟”,这才想起因为洗浴,将“蓝吟”解下藏在被褥中,便又招呼小丫头,意示她去将我被褥中的匕首拿来。
小丫头甚是聪明,我只简单比划了一下,她立刻会意,正转身往床边爬去,便听见“哧啦”的声音,有人已破窗而入了。我是面朝门背对窗,并未回头瞧,只觉“哧啦”声之后,一股气劲向我后脑袭来,我脑袋一沉便潜入水中,在浴桶的另一边探出脑袋,脑袋才一露水面,便见剑头已刺到眼前。心想这下真完了,闭上眼睛待要受死之际,只听“哐”的一声铁器碰撞的声音,接着是某种物体掉入水中的声响。
我伸手摸了摸脑门,并未开花,便试着睁开双眼,却见小丫头正手持短刀与一名黑衣人纠缠,而那黑衣人手中握着的也是短刀,只是极度小心地避开小丫头手中的刀刃,似十分顾忌。
这碧水别宛中果然是藏龙卧虎,就连一个伺候人起居的丫头也是如此了得。
定了定神,借着忽闪不定的烛火再次瞧去,我这看清,黑衣人手中握着的却原来是一柄断剑,而小丫头手中挥舞的,正是我的“蓝呤”不似在我手中的笨拙,“蓝呤”犹如一条幻着蓝光的游龙,气势逼人,所到之处无不牵制着黑衣人。“蓝呤”的锋利我是见识过的,小丫头有它在手,原来五成的胜算轻易便提至了八成。
趁他们纠缠的空挡,我爬出浴桶,黑衣人见我现身在外,急急地躲开小丫头凌厉的招势,一个飞身便持着断剑刺来。他的变化实在出乎意料,任谁都不会想到与小丫头斗得正吃力的黑衣人会不顾一切将剑头对准我而来,再者他人本离我就近,任小丫头武功高强,也无法在如此短的距离内毫发无损的救下我。
而更为之糟糕的事此时我正处于一只脚尚立在水中,而另一只脚却已腾空迈在浴桶外面,且还未着地,如此的动作面对紧身刺来的断剑,简直避无可避!
小丫头神色一紧,惊慌之下见脚下正踩着我换下的披帛。只觉她脚尖一动,披帛便被踢飞在空中,紧跟着抓在手里用力一抖,旦见那披帛似长了眼一般以龙腾之势朝我卷来,下一秒,披帛的另一端如同灵蛇紧紧地缠在我腰上。这一动作才完成,黑衣人的断剑便已近在咫尺,小丫头眼疾手快,就势一拉,我便像风筝一样呈优美的抛物线飞到了空中,再落入床上。
鬼门关中又兜了一圈,我擦去额上的虚汗,别提心中多惊慌。已经吃了一次亏,我不敢在床上继续呆着,心想若是就这么逃出去,肯定又暴露在黑衣人的剑下,万一他又不要命的刺来,难不保我还有第二次的幸运。左右想了想,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的,本性使然,滚下了床,又就地一滚,十分没品的滚进床底下。动作虽然不雅,但好歹这里地方又小又暗,不怕黑衣人突然转了剑头刺过来,安全!
果然,黑衣人将目标劳劳锁定在床底下,一有机会便要朝床底下刺来,好在屡次皆被小丫头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