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以崭新的面貌迎接两位老人,韩殊奇将草房的里里外外又收拾了一遍,绝对是窗明几净,庭院宽敞。现在人住惯了高楼大厦,都向往着天然古朴闲适。如果住进了韩殊奇家,保证会享受到这种风味。
孙芳菲对于韩殊奇在接待她爸妈上所做的努力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可是究竟能有多大作用,心里没底。她劝他不要那么忙乎了,一个草房再收拾能好到哪去。
韩殊奇说你不知道,城里人都喜欢这样的房子,有一年夏天,我们满城的文友都离开了城市到蒙古包里去体验生活,一去将近一个月。我看蒙古包里跟这里差不多,一定会满足城里人的尝新心理。
孙晓红好久没见姑奶姑爷了,她每天欢蹦雀跃着,充满了渴望。时不时过来帮韩殊奇忙,有时在他耳边嘀咕道,你得好好表现,过了他们这道关,你就成功一半了。
韩殊奇苦笑一下,摇摇头,说我尽力吧。
孙芳菲爸原来是乡长,退休了,妈妈原来是老师,也退休了。他们对女儿的现状很了解也很忧心,自从女婿进去后,他们就没安心过。找了人,用尽了关系,人还是没出来。女婿是他们帮着给孙芳菲找的,女儿的命运几乎就是他们包办的。那时看好这个青年,无论家世背景还是青年的品行都很入他们的眼,他们相信这个人能给女儿带来幸福。可是事与愿违,女儿现在很苦,一个人孤零零的,四十岁了,又没个孩子。早就想过来看她,只是一直照看家里的孙子拖不开身,这次雇了个保姆,他们终于可以回来了,好好心疼一下姑娘。
可是他们万想不到女儿竟然住进了韩殊奇家。下了车后,孙芳菲没有把他们引向自己的家,而是向大野甸里走来,向那白雪皑皑中一个孤伶伶的大草房里来。他们问女儿这是哪里?怎么把他们带向那里。女儿说那是我的新家。两个老人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没离婚呢,怎么弄出个新家?
韩殊奇老早就在大道上等候,穿上他从城里买的那件天蓝色羽绒服,看上去挺精神的。见到两位老人后,他笑着跑上前去问好,接过他们手里的包包裹裹。两位老人没有看出面前这个瘦高个是谁,更不明白孙芳菲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们皱着眉,不快地看着笑呵呵的孙芳菲。孙芳菲爽快地说这是韩殊奇,就是咱们家邻居那个小孩,是不是有点不认识了?才从城里回来几个月。
韩殊奇从没正眼看过这两人。在他心目中,她爸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她妈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总之跟他都很有距离感,从小到大似乎没有说过话。可是眼前的二位老人早失去过去的风采了。头发白了,皱纹深了,腰也不太直,只有表情还是挺生硬。管他呢,他横下一条心,大胆往前闯吧。
爸爸惊讶道,殊奇可是很长时间没看到了,城里好好的咋回农村干吗?
韩殊奇说在城里住久了没意思了,觉得还是农村好,就回来了,不打算走了。
妈妈在孙芳菲耳边问,你怎么住这来了,你没自己家吗?语气里带着训斥和不满。
孙晓红在旁边说,姑
姑自己不敢住那房子,房子里总闹鬼,把姑姑吓坏了,韩老师心眼好,就把她接过来一起住了,我现在和姑姑在一起。说着嘻嘻地笑起来。
韩殊奇对孙晓红的机智和灵敏大为叹服,他羞于出口的话让她给说出来了,正中下怀。他向她送去感激的一瞥。
韩殊奇早都做好了饭菜,屋里飘着菜香。大黄狗在饭桌旁转悠,见了两位老人摇了摇尾巴,定着看了半天,似乎不认识了。爸爸蹲下身来,抱住这只狗亲昵地道,是不是都不认识我了?狗发出呜呜声。
在饭桌上,韩殊奇不但频频向两位老人敬酒,还把这些年来在城里的奋斗史都说了出来,把他出版过的小说都一一让他们过目,说明自己现在再也不是过去的穷小子了,是个有作为的人。
两位老人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心想,你这么有能耐回农村干吗?住这破草房,还把我姑娘拐进来了,明明不安好心,是不是在城里玩腻了想找找野味?那可想错了,我姑娘是谁都可以耍的吗?
韩殊奇没有理睬他们的目光,而是大胆地说出自己的设想,他说想把野甸里的稻田都承包下来,全种绿色水稻,在这片稻田,他要建个农村旅游休闲度假村,要和孙芳菲一起经营。
两位老人没想到这个老实巴交的孩子现在变得这么有野心而且能说会道,更让他们起了警戒心,这顿饭吃得真是煎熬。巴不得立即离开饭桌,好好盘问一下孙芳菲到底咋回事。
没等他们盘问呢,韩殊奇把事情说透了,他不顾孙芳菲频频向他使眼色,指出了孙芳菲目前较为艰难的处境。老公不在家,骚扰的男人一个又一个,使得她身心交瘁,没办法工作,极度缺乏安全感。他作为曾经的邻居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就毅然把她接了过来,为了避免别人瞎说,把孙晓红一并接来做伴。他说芳菲是个好女人,不应该受到一点罪,他有责任让她生活幸福。
孙芳菲也向爸妈介绍了韩殊奇为了她所做的努力,绝对是个可靠的信得过的人,不用他们担心。
孙晓红显得过于急燥,干脆说她姑夫还不如韩殊奇好呢,韩殊奇小时就爱姑姑,那时不敢说,现在终于敢了,爱了就要大胆追求。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惊得孙芳菲和韩殊奇都目瞪口呆,惊得两位老人筷子都落地了,手直哆嗦,这饭再也吃不下去了。爸爸怒视孙晓红道,你小孩子知道啥?尽瞎说,再瞎说我打你。
孙晓红一点也不惧,说你打吧,打我也这样说,韩叔叔就是一等一的好男人。
妈妈果真啪地拍了一下孙晓红的头,我叫你瞎说,白瞎你姑爷疼你了,尽让我们闹心。
孙晓红还想争辩,被韩殊奇止住,说小孩子话二老别放心上,这么多年没相见了,这算是一次难得的相聚,只是我爸妈现在不在了,要不该多乐呵啊!
孙芳菲爸妈的眼界还停留在过去,他们觉得不管韩殊奇现在多牛,跟他们家孙芳菲都没法比。不是一个阶级,还要硬生地挤在一起,实在是对他们家庭的一大侮辱。因此毫不客气道,还是不聚
的好,我们没什么好聚的,芳菲不像你见多识广,心眼少,单纯,容易被骗,可我们眼睛雪亮,我们觉得你们不能再这样住下去了,我们还要脸面呢?
韩殊奇的心里一半是鼓足了的要撒出来的邪火,一半是对他们的恭敬逢迎。刚才恭敬逢迎已做得差不多了,现在该是撒邪火的时候了。于是他啪地一声把筷子摔在桌上。孙芳菲在一旁怕他憋不住火,在桌下踩了一下他脚,可是到嘴边的话岂能不说。
他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无限怨愤地说,爸妈不在了,如果活着的话跟你们年纪也差不多,可是他们的命跟你们没法比,因为你们富,他们穷。就这个穷把二老断送了,人家说穷且志坚,可是软弱无能的人如何能做到?所以他们老早就穷死了,穷死的滋味你们知道是什么滋味吗?就是我现在的滋味。
他开始大吼,脸涨得像猪肝。在场的人从没见过他会这样动怒,连孙芳菲都有些傻眼了。
这么多年,我就是带着这滋味努力,拼搏的,我想给他们带来好的生活,可是他们最终没等到就死了,就离开了我。听说那病只要有钱就能治好,万般无奈的时候向你们张了嘴,你们是咋做的?你们说有钱,就是不借,因为你怕他们还不起,怕这债带到棺材里去,你们还是国家干部呢,还是人民教师呢,做的是人事吗?你知道我为啥回来吗?我就是来报仇的,就是让你偿偿受辱的滋味来的。韩殊奇说到这里,又猛地将拳头砸向桌面,震得桌面上的酒菜都跌落到地面。
韩殊奇没有管他们此时会有什么心理反应,他知道孙芳菲一定会哭,会不知所措;孙晓红一定会莫明其妙,会瞠目结舌;而两个老人一定会头顶冒烟,气极败坏,甚至杀他的心都有。他们不会向他认错的,不会有半点不好意思的。
果然,孙芳菲爸爸首先离席,大手一挥,走,我们走,我早就说他没什么好下水,穷人啥时都是穷人,改不了根,我们不屑于跟他说话,把他像臭狗屎一样臭着就好了。见孙芳菲在那迟疑不决,没有挪动身子,他眼珠子都冒血了,啪地踹了一脚饭桌腿,指着孙芳菲,你走不走?你有没有脸?
孙芳菲满脸是泪,泣不成声,缓缓地站起来,泪汪汪地看着韩殊奇,好像突然间不认识他了。她觉得这个人真像变色龙,一会一个颜色,难道正应了董校长那句话?他对她的所有的好都是一种报复,都是为了争回脸面,他自己刚刚说的,看这样千真万确了。她看错了他,真的看错了。
孙晓红见孙芳菲哭自己不禁也哭,她央求着韩殊奇道,韩老师,你刚才都说些啥啊?你看孙老师哭的,你快哄哄她,快点,你向她道歉,就说你错了,刚才都是瞎说,是你喝醉了,都是醉后话,不可信。
韩殊奇还在气头上,他只想一不做二不休,哪能听进孙晓红的哭劝,他嚷嚷着又提出一个大胆的要求,让所有在场的人都跟他去给他爸妈上坟。他爸妈的坟就在不远处,如果他们能在坟前向他们道错,悔过,说明他们还有情可原,如果他们放弃这个机会,那他会跟他们不共戴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