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时候祝福过她?
他即使笑得再自然,程心也认为他不安好心。
她警惕着,忽然讨厌起这场饭局。
服务员替霍泉添茶,他端起尝了几口,目光透过杯沿看着程心,眼里的笑意不曾褪减。
他什么都没再说,拿起筷子夹了块炸藕饼,尝过后露出欣赏的表情,转动转盘,将那碟炸藕饼转至程心面前,微微抬手邀请。
程心:“……”
她摸不透他在装什么友善。
后背渗了片薄汗,恰巧手机响,她以接听电话为由,走到包厢的专属露台透气。
她将落地玻璃趟门关上,隔绝了包厢内的笑谈欢声。
电话只是无关紧要的内容,她却很严肃地聊了近十分钟。然后再给平叔与张总监拨电话,询问他们的伤势与状况。
她有心再聊一会,平叔却在电话里催她:“我们无事,你快回席上应酬吧。”
程心挂了线,微叹口气,重返包厢。
服务员上前为她换了杯温茶,她缓缓喝掉半杯,临时离席的李副局也从外面回来了。
他一脸惊喜,告知霍泉:“小霍,原来小向在隔壁包厢!”边说边指划。
霍泉语气淡淡:“是么。”
李副局:“是呢,我去把她喊过来?”
霍泉干扯唇角,“这局是程经理做东,我要把家属都牵过来了,像样吗?”
李副局看向程心,拿商量的语气问:“小程啊,霍处长的太太就在隔壁包厢呢,刚才跟我打招呼了,我请她过来一起喝茶你欢迎不欢迎?”
程心站起来:“当然欢迎,我去请。”
“不用不用,我去就行。”李副局说完就出了包厢。
霍泉拿眼直视程心,笑了声,道:“程经理有心了。”
程心笑笑,坐下,没回话也没回眼。
很快,包厢门推开,进来包括李副局在内的三个人。
向雪曼穿着宝蓝色绸质高腰连衣长裙,修身颀长,将身段衬得婀娜有致,任谁也看不出她已是一位母亲。染成波尔多红色的波浪长发扎成马尾,成熟且具活力。
另一位看上去与程心年纪相仿的女生,同样穿连衣长裙,扎马尾,但无论外貌抑或气质,都不能与向雪曼相提并论。加上她对向雪曼亦步亦趋的跟班作风,像是助理秘书之类,进来之后也没有谁给她做介绍。
向雪曼格外得体地与大家问好,视线对上程心时,不紧不慢点点头,淡笑:“久仰大名了,程经理。”
程心早站起来迎接,“霍太太你好。”
李副局忙着安顿向雪曼,像对自己女儿一般热心,又吩咐服务员添茶添碗。
一阵动静后,向雪曼坐到霍泉身边,金童玉女般的两公婆与程心隔桌相对。
李副局显然很关心向雪曼,中间隔着霍泉,也探头问:“小向在隔壁谈什么大生意?”
向雪曼掖掖耳边的碎发,叹笑:“不是什么大生意了,只是有新客户来访,就招呼招呼。”
坐在她另一边的跟班则积极插话:“那鬼佬指定要与曼姐吃饭呢,才第一次见面,就不停称赞曼姐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中国女人。”
“哈哈哈,那客户算有眼光!”李副局说,继而向程心介绍:“小程啊,小向自己开了家贸易公司,专门赚鬼佬的钱呢。”
“霍太太就是厉害。”程心积极捧场。
“可厉害了!曼姐一个人谈好上千万的订单,轻轻松松的,鬼佬根本不敢小瞧她。”跟班女生又插话。
“洁儿,”向雪曼端起茶杯,看着对面的程心对旁边的女生说:“你就不要在人家程经理面前献我的丑了。你知道程经理做什么生意吗?动辄上亿的房产项目呢。我那种小生意跟人家的比起来一值一提。”
女生:“哦哦。”
程心马上接话:“霍太太谦虚了,我打工而已,不似霍太太白手起家。”
向雪曼朝她笑了笑,转眼望向身边的丈夫,直问:“老公,那你认为我厉害还是人家程经理厉害?”
自她进来,霍泉就没有说过话,也不曾站起来帮她打点什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没什么表情地安然坐在原位。
现在人来问话了,霍泉身不动,看都不看向雪曼,反而抬眸看程心,嘴角微扬,轻声说:“这还用比较?肯定是我的爱人厉害了。”
向雪曼听了这话,默然数秒,才无声一笑。
程心干笑,没别的话了。
李副局则哈哈大笑,拍着霍泉肩膀,赞道:“小霍就是捧老婆,当众讲情话也脸不红耳不赤的,其实最厉害是你才对。”
大家附和着笑,包厢气氛一片祥和。
“啊!”向雪曼的跟班女生忽然低叫,“我记起来了!”她望着程心,特别激动地说:“程经理,你名字是不是叫程心?”
程心微愣,点头。
“那你以前是不是在前锋小学读书?班主任是不是叫欧阳英?”女生又问。
程心好奇了,反问:“你是?”
女生:“我是廖洁儿啊!”
程心大脑迅速运作,可一时半刻想不起来是谁。
向雪曼看看俩人,饶有兴味问:“你认识程心?”
廖洁儿:“认识!我和她是小学同学,从四年级到六年级呢。”
向雪曼:“哦?”
廖洁儿:“不过我小学毕业就去了加拿大,一直到现在,才和她见上面。”
程心这下记起来了,讶道:“原来是你,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廖洁儿笑称:“去年回来的,现在在曼姐的贸易公司工作。”
程心:“那挺好。”
廖洁儿问:“过年的时候你怎么不去小学同学聚会呢?”
程心歉笑:“那天刚好忙。”
陈思有通知过聚会的时间,不过程心向来不参加聚会,不管小学的还是中学的。
她的所有同学里面,目前来说尚有联系的,就只有初中的舍友与大学的舍友。
“看来你俩小时候是好朋友?”向雪曼问。
廖洁儿:“是呀!我们以前关系很不错的。”
向雪曼笑笑:“那你今晚真是走运了,有缘碰上老朋友。”
程心听了只能干笑。廖洁儿还问她结婚了没,她坦道没有。
眼角扫到服务员进来,程心招招手:“麻烦把菜牌拿来。”
接过菜牌后,她笑道:“我再给大家点几个菜吧。”
之后忙着跟服务员交代什么。
廖洁儿这才安静了些,饭桌上的话题主动权也回到几位男性身上。
新点的菜刚送上来,向雪曼就以回家看孩子为由,要走了。
闻言,李副局说:“其实也不早了,索性大家都散了吧。小霍正好可以和小向一起回家呢。”
程心求之不得,站起来欢送诸位,又命员工向服务员索取饭盒,将动都没动过的菜打包带走。
饭店门口,霍泉从停车场取了车,缓缓驶近向雪曼。
向雪曼坐上副驾位后,对车外的廖洁儿说:“上来吧,顺道送你回家。”
霍泉问:“哪的?”
“金淘路。”
廖洁儿受宠若惊,迅速坐上后座:“多谢老板!麻烦霍先生了!”
车在路上快速行驶,霍泉专心开车,与谁都零交流。
廖洁儿的话则有点多,“曼姐,你觉得今天这个鬼佬下单的机率大吗?”
向雪曼手肘枕在窗框,撑额,懒懒道:“谁知道。”
廖洁儿:“我觉得他们一定会下单的!他们全程都很欣赏你,今晚多亏你愿意亲自出马,不然我真搞不定。曼姐你好厉害!”
向雪曼闷笑一声,看着车窗外的夜景打发时间。到一个十字路口时,霍泉选择了直行,而非左拐。向雪曼侧目他,但并不哼声。
驶至某个高档小区外,车停下来了。
向雪曼下了车,手劲不大不小地关上车门,对廖洁儿说:“再见。”
廖洁儿相当惊讶,没料过老板会比自己先下车。通常情况,不应该是先送走她这个外人,然后他们两公婆一起回家的吗?
向雪曼独自进了小区,霍泉对后座的人说:“上来坐副驾位。”
廖洁儿:“啊?”
霍泉瞥了眼车内后视镜,镜中的女生明显无措。
他说:“你坐在后座,当我是司机么?”
语气不轻不重,不似玩笑也没有半点严肃,却听得廖洁儿满脸尴尬。
她在向雪曼的贸易公司工作有半年了,可今天是第一次见老板的丈夫。老板的丈夫在饭店时就有点不苟言笑,虽然长得很出色,令她想一看再看,可惜他浑身的气息都是冷漠的,感觉不易相处。
现在又一句饱含指责的话扔过来,廖洁儿寒着后背,丝毫不敢怠慢地下车,坐到副驾位去。
副驾位上仍有向雪曼留下的温度与香气,廖洁儿端端正正坐好,一动不敢乱动。
霍泉入档踩油,把车驶离小区。
廖洁儿一路噤苦寒蝉,盼着早点到金淘路。
半路,之前一直沉默的霍泉忽尔开腔:“你和程心很熟的?”
廖洁儿:“?!”
她震惊地转头看他。
他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脸上好像有一抹淡笑,温声问:“她从四年级到六年级是怎么样的?”
……
过了几天,程心在食堂遇见陈思,陈思似乎有话要跟她说,问能不能一起吃饭。
自从第一天上班,得知程心的职位与身份后,陈思就没再找过她同台吃饭了。
程心点点头,“当然可以。”
坐下后,陈思一口饭没吃,就开始说:“你知道吗?廖洁儿到处打听你的事呢。”
程心:“??”
陈思:“当年你小升初考得这么好,她就分外眼红。现在出来社会了,她又想比一番。其实她之前就打听过其他同学,知道人家过得不如她时,她就摆出同情心可怜人家。真是作呕。”
程心有不明白的地方,但不打算谈讨。
陈思继续:“她如果知道你现在这么厉害,肯定又妒忌又恼气。”
程心好笑:“有什么好妒忌的。她自身条件也不差。”
陈思:“不差又能好到哪里去。你想想她小学毕业就出国了,结果今时今日又回国,九成九是在国外站不住脚,才回来谋生的。”
程心:“不一定,国内发展形势良好,回流的人每年都有不少。”
陈思听不进去,固执地指点廖洁儿的种种不是。
程心听了就听了,没往心里去,她不会与廖洁儿有过多的交集。
直到某天,她接到廖洁儿的电话:“程心,你哪日得闲?我请你吃饭聚聚旧?”
程心挺诧异。
不过她拒绝了,有那跟她吃饭聚旧的时间,她不如多陪陪郭宰。
郭宰最近有点消沉。意大利客户那边突然没有消息了,先前说好的800张椅子订单也因此不了了之。
他颇为丧气,有一股煮熟的鸭子飞了的挫败感,不时扼腕长叹。那订单若接下来,粗略估算,一切顺利的话,利润勉勉强强算得上是第一桶金啊。
越想越不甘心。
程心安慰他,说这种事多着呢,合同签好了都能反悔,只要未付订金,一切都有变数。况且,她提醒郭宰,客户之所以消失,也许有其它原因,例如身体患病,家庭变故等等,更有可能的是,对方也许惹上麻烦了。
是以她劝郭宰不要再联系客户,不要留下太多信息与痕迹,以免麻烦找到他头上。
郭宰了然,心态宽了些之余,又有一点点小紧张与小庆幸。
后来事情的发展令人措手不及。那客户在某天凌晨终于回了他邮件,并且带来一个令他目瞪口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