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你怎么还没下班?”路过研发部实验室的时候,冯写意看到唐笙穿着防护服,正在兢兢业业地盯蒸馏表呢。
“写意?你也没走啊。”唐笙摘下面罩,理了理头发,“我看了今天新出的样品。还是觉得有点不满意,想趁着下班了再试验一次。”
mb项目是白卓寒一手拉起来的,眼看就要交割第一阶段验收成品了,唐笙实在想不到自己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所以本来已经打算休息的她,再一次投入到公司一线里。即便没有了得天独厚的嗅觉,她也依然希望自己能够依靠以前扎实过硬的专业技能,再帮他一把。
“别太勉强自己了,总要为宝宝考虑下啊。”冯写意担心她的身体,同样的——也非不知她如是辛苦为谁忙,心里总是有些淡淡的郁闷。
“我自己有数的。这些防护服都是特制的,而且我尽量不直接接触化学品。”唐笙在冯写意的帮助下,慢慢脱掉了防护衣。她的肚子已经有五个多月了,从正面看还是比较明显的。
“放心吧。大家都这么努力,这次的成果一定能顺利过mb集团预审的。”冯写意扶着唐笙走出科研室,看到她突然僵着脸扶了下腰!
“怎么了阿笙!”冯写意很紧张。
“没事,宝宝踢了我一下。”唐笙皱皱眉,脸上却是笑得很幸福。
“小东西,怎么又欺负妈妈?”冯写意释然地露出了微笑,他单膝点地,轻轻凑上去听了听,“在踢呢,最近很活跃嘛。”
气氛稍微有点不对。唐笙红了脸。低着头往后退了退。
“写意,你是不是常跟大家说,这孩子……是你的?”
唐笙又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她单身一人挺着个肚子,难免会有同事议论。
“哦,我以为你一个人会比较为难。”冯写意站起身。
“可是这样子,对你很不公平的。而且如果被——”唐笙想说,如果被白卓寒知道了岂不是更难堪?但是这句话她无法说出口。
“如果你不喜欢,我明天就一个个去解释,说是白卓寒的好了。”冯写意平静地表态,却让唐笙更加尴尬了。
“写意!你——”
“呵呵,开玩笑的。”冯写意拍拍唐笙的肩膀,“就算你这辈子都无法接受我也没关系,我要定这个孩子了。走吧,一起去吃点晚饭。”
唐笙也觉得有点饿了,便没多拒绝,两人肩并肩地走下楼梯。
“哎呀糟了!”唐笙一拍脑袋。“我忘了锁实验室了!”
说着,她就准备转身上去。但冯写意拦住了她:“还是我帮你去吧,你跑上跑下不方便,到楼下车旁等我好了。”
唐笙也没有多想,就把钥匙交给了冯写意。
研发室的钥匙只有工程师和行政部有保管,平日都是闲人免进的。
虽然这样不太合规矩,但至少现在的唐笙,是不会怀疑冯写意的——
那么对于‘处心积虑’的冯写意来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第一排冷冻保险柜的下面,一一列队着新项目的半成品。
只要把冷凝时间稍微调慢一些,晶体结构就会发生是实质改变。在明天的液态压试验里根本看不出端倪——
如果带有瑕疵的产品被送去给mb这么严谨的公司做验收预审,估计圣光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冯写意蹲下身,戴上了一次性手套。
“冯先生还没走啊?”向绅突然像幽灵一样冲后门进来,冯写意说是一点不慌才有鬼呢。
他蓦地起身。差点撞到了身后的铁架台。
“当心!”向绅上前两步扶住了架子,“研发室里还是不要蹲下系鞋带了,很容易发生安全隐患的。”
“谢谢向总提醒。”冯写意笑了笑,面不改色。
向绅扶了下眼镜,微微颔首:“第二次。”
说完,他转身就走。
“站住!”冯写意提高声音。
向绅停下脚步:“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冯写意走上前去,绕在他耳边轻轻戏谑道,“我还想问问向总是什么意思?一而再再而三的,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我拧到白卓寒面前去对峙呢?”
“我说过,我给你机会。这是第二次,如果你有本事,我还可以给你第三次。”
向绅抬脚就要走,冯写意却一步上前拦了个正着。
“向总,你不会是……取向有问题吧?”
“你在说什么?”向绅皱紧了眉头。
“没什么。因为我觉得你这欲擒故纵的手段,好像在撩我一样。”冯写意呵呵笑道。
“神经病。”
站在楼上飘窗口,冯写意看到唐笙倚在车门前等她。手里捧着一杯热腾腾的奶茶,神情恬淡怡然。她咬吸管的样子,还像一样可爱又纯真。
同时她的手里还拎着另外一杯,港式鸳鸯的包装袋——应该是给他捎带的。
难为这么多年,她已经终于开始记得自己喜欢的口味了。哪怕只是从单纯的朋友做起,也足够冯写意心生暖意。
“冯先生,又没成功?”秦允从后面走上来。
“嗯,向绅盯得太紧了。”冯写意点点头,别过脸。
“要么明天我来试试吧,你把这钥匙给我配一下。”秦允提议。
看着手里那串拴着小猫咪玩偶的钥匙,冯写意拒绝了。
“算了,对方已经警惕了。不要再往原材料下手了。”
其实冯写意只是不想给唐笙惹?烦而已,但是他只能给自己找找借口:
“另外,上官言最近把白氏圣光的资金链把控得非常紧,我们手底下的几家匿名供应商连一点信用额度都分不出来。
还有韩书烟这个女人,我也不知道白卓寒到底有什么人格魅力,总之她已经百分百倒戈了。这两次提供给我的信息,都是shit。”
冯写意说了这么多,综上所诉——先避避风头吧。
话说到这儿,秦允低吟了一声:“可是冯先生,圣光会在明年三月份向mb交货,在那之前若是没办法让他们吃瘪,倒时候圣光股票定然要翻几番。我们根本没办法向‘那个人’交代啊!”
“我会想别的办法。”冯写意皱了皱眉,只把楼下唐笙的侧脸,当做风景一样看着。
“冯先生,”秦允顿了顿声音,“你是不是,想收手了?”
沉?,一秒两秒三秒。
“阿允,你今天的话有点多。”
听得身后咔嚓一声响,冯写意立刻僵住了肩膀!
因为他很敏感地发觉,身后那一声枪上膛,干净而利落地顶在自己的后心上。
“抱歉冯先生,白三先生已经下命令了。如果你动摇的话,就像上一次在白家别墅——”
冯写意渐渐转过身来,面不改色地盯着秦允:“上次那一枪,果然是他做的么?还真是个缺乏安全感的boss啊。
呵呵,我可以对天发誓,那时我还真没有这个心思呢。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对我下马威了?”
“不,白三先生说,那次真的只是为了帮你离间唐笙与白卓寒。”秦允冷冷地说着,同时扳机一扣,“这次才是下马威。”
枪管上按了消音器和缓冲阀,这一颗子弹贴着冯写意肩胛上的旧伤进去。血肉模糊的程度比远程狙击枪更甚——
“冯先生,我也是没办法的。你当初的决定无疑就是在与虎谋皮,现在老虎要张口咬人,我只能量力站位。
白三先生说了,一个月内,他要看到一点成效。不管你用什么方式——
当然,如果你实在想不出办法的话。他托我提醒你一下,你妹妹冯小姐还在圣光集团做研发部副总监呢。想要拿到白卓寒的内部机密资料——”
冯写意的脸色愈发苍白了起来。秦允只是传话,无意威胁。此时他收起了枪,转身离去。
——与虎谋皮是么?
呵呵,只不过冯写意一直以来,都自负自己是老虎才对。
他要白卓寒的女人,而对方要白卓寒的公司。
可惜公司是死的,人心是活的。谁有心,谁占下风。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写意,你怎么还不下来?”唐笙的奶茶都喝完了,也没等到人。于是一个电话打了上来。
“哦,我在洗手间,你等我一会。”冯写意的气息喘得厉害,但是并没有撒谎。
因为他就是在洗手间,用从研发室地药品库找了医用酒精和镊子。对着洗面镜子,亲手把子弹挑了出来!
“你没事吧?怎么喘气这么重?”唐笙有些奇怪。
“没有……可能中午吃坏了肚子。不好意思,稍等下。”
“要紧么?要不还是别去外面吃了,回家让芳姨烧点粥好了?”唐笙关切道。
“你……在邀请我去你家吃晚饭么?”冯写意嘴上开着不着调地玩笑,同时捏着一根缝衣针,一点点穿过肩膀上的血肉。
“只是吃点便饭嘛,何况卓澜也在。”
“呵呵,我就是在想,以前去你家的时候白卓寒还不许留我吃饭呢。现在——”
“是小宝宝请她的教父吃饭,你来不来?”唐笙笑道。
“当然。”
一面与唐笙随意地聊着天,一面撕碎衬衫草草扎在伤口上。冯写意重新套上西装和大衣,把浓重的血腥掩藏之下。然后打开水龙头,冲尽满面池的猩红。
如果这就是报应,他相信自己终于可以明白了——白卓寒那些隐忍不发的苦衷,到底会有多疼。
车开到唐笙家院子外面,冯写意挥挥手,转身从后座上拎出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拿上去,送给白卓澜吧。”
唐笙心里萌动。但嘴上却说:“呵呵,他又不是小孩子。”
“甜食能让人心情愉悦,缓解狂躁和抑郁。”
“哦,那我替他谢谢你了。”唐笙微笑着推开车门,却不见冯写意下来。
“你,怎么了?下来啊。”
“我不去了。”冯写意无法下车,他整个左边袖子已经被血浸透了。还好车厢里昏暗,唐笙无法察觉。
“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白得好吓人。”唐笙关切地问道,“要不我送你去看医生吧?”
“真的不用。”冯写意笑笑说,“我一个大男人,泻肚子泻到需要女人送我去医院?拜托你给我留点面子好么。
进去吧,我自己回去好了。”
“写意,”唐笙有些急了,“你到底还把不把我当朋友?”
“嘘!”冯写意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单手指了指院子另一侧——是白卓寒的车。
唐笙凛然一惊,顿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冯写意摇上车窗,单手倒了个方向盘,车子绝尘而去。
唐笙进玄关,芳姨告诉她,白卓寒刚来不久。在楼上跟小南说话。
小南是个二十五六岁的专业护士,在疗养院的时候就负责专职照顾白卓澜。
因为白卓澜受伤以来的性情一直不太稳定,平日里打针喂药都得男护工上阵。唯有对小南,相对平顺了许多。于是白卓寒重金聘了小南为特殊护理,这些年来一直照料着白卓澜。
也可能是因为小南跟唐笙长得有点像吧?一双大眼睛,一颗小小的惹人怜惜的泪痣很明显。
“他还是不喜欢别人翻他的床下对么?”
唐笙走进屋的时候,白卓寒坐在床头的沙发前跟正在帮白卓澜洗脸的小南说话。
“是的,他不让人碰他床底,也不让人看他伤口。其他的倒没什么,跟唐小姐相处的也不错。之前我还有点担心他换了新环境后会不安,现在看来完全没问题的。白先生您放心吧。”
“嗯,万一有特殊状况,辛苦你护着点唐笙…她…”
“卓寒。”唐笙敲了两下门,以示打断和尊重。
“你回来了,那我先走了。”白卓寒扶着沙发撑起身子,“我是过来…给卓澜再带点东西的。”
唐笙看他的动作还不是很灵活,稍微动一下,额头就蒙出了细细的汗水。
“你的伤好些了么?”唐笙加快了两步扶过去。随手把刚才冯写意给她的那盒巧克力塞进了床底。
就看到床上的白卓澜突然发出骇人的尖叫,吓得唐笙差一点坐地上了!
白卓寒上手将他牢牢压住。一边安抚着一边对唐笙解释:“我之前都没来得及告诉你。他不喜欢别人翻他床底,还有,伤口也不能看。”
不能看伤口这个唐笙是知道的,白卓澜虽然意识荒芜,但还没有泯灭成年人最基本的羞耻心。
他需要人喂饭也需要人服侍出门。但解手方便之类私密的事从来都坚持自己处理,就连擦身,也不给人碰腿部附近。
“看来,还是心理上的障碍难以逾越吧。”
等白卓寒安抚着弟弟闭上眼睛,伤口丝丝裂裂的血腥再一次洇透出来。
唐笙揪紧着心,咬了咬唇叹息一声:“我也不知是为什么,总是感觉卓澜好像能听懂我们的话。
卓寒…如果有天他醒了,他会愿意祝…”
“我先走了。”白卓寒打断了唐笙的话,撑起身,同时将一份薄薄的打印文件交给唐笙。
第一次是离婚协议,第二次是离婚证。白卓寒你到底还有多少借口送过来,其实就只是想来看看我呢?
“这又是什么?”唐笙笑了笑,半开玩笑道:“不会是遗嘱吧?”
白卓寒的脸色变了变,随即沉下了佯装气愤的表情:“唐笙你是白痴么?”
“对不起,呸呸呸,我乱说的……”
唐笙低下头,这才看清纸张上漂亮而熟悉的钢笔字,像极了白卓寒正到让人崩溃的三观——
白卓澜的使用说明。
“我把一些常遇到的问题都写下来了,也可以避免你被他抓伤或咬到……”
白卓寒别过脸去,伤痛偶尔会让他的表情略略抽搐一下,他不愿让唐笙看到。
“你也会做这么文青的傻事么……”唐笙抱着‘说明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少废话……”白卓寒回过脸,目光,不由自主地盯在了唐笙的小腹上。
他伸出一只手,慢慢覆盖上去。温暖的圆润一下子充盈了感动和力量。
“是女儿么?”白卓寒问。
唐笙点点头,泪水滴在他颤抖的手腕上。
“扶我一下。”白卓寒单手压在唐笙的肩膀上,就像十五岁春天的第一曲华尔兹。因为顾浅茵扭伤了脚,白卓寒临时在校庆上拉了自己做舞伴。
也是这样的,一手搭着肩,一手扶着腰。
“你慢点……你要做什么?”唐笙紧紧扶住白卓寒的手臂,眼看着他强屏着伤痛单膝俯下,然后是双膝……
他跪在自己面前,腰不敢弯。就这样矗立着上半身的高度,慢慢把侧脸贴近了唐笙的小腹。
双臂环住唐笙粗了一小圈的腰围,白卓寒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名字起了么?”
“唐笛……”
“好,很好的名字。”白卓寒摒了摒呼吸,慢慢转过脸,在唐笙的肚皮上深深吻了一下,“一定是个像你一样可爱的小公主。”
唐笙的双手环住白卓寒的头颈,俯下双唇吻着他??柔软的短发。
“卓寒,以后,你不用找任何借口都能过来看望我的。我把卓澜接过来,不仅仅是为了照顾他,也是为了……为了……”
白卓寒的车灯渐行渐远,唐笙看着手里的这份‘说明书’,从第一页开始翻起——
不要突然拉开卧室的窗帘,他受不了太刺激的阳光。
不要总是给他读轻文学,他似乎更喜欢听些时政和新闻。
不要连续两天为他吃同样的饭菜,他还像小时候一样挑食
不要…….
唐笙快速地浏览着,一会儿儿,就翻到了底页。
上面赫然写着最后一条嘱托:
不要自责,阿笙。
炸开了胸腔压抑到决堤的悲伤,唐笙一下子扑到白卓澜的床前!
“卓澜……我求求你醒醒好么?我求求你祝福我们好么?如果还有来生,我愿意拿我全部的心意来爱你。求你……让我们在一起吧。
我爱他,我和孩子……都需要他啊。”
唐笙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等她平静了,疲惫了,准备回房洗澡休息的时候。
转身关门的一刹那,并没有看到白卓澜安详的睡颜下——有一颗泪水渐渐沿着眼角滑落进枕头……
***
别墅区外的路灯下,上官言的脚下已经落满了烟蒂。
白卓寒的车子十分钟前驶过,他摸出一枚戒指,对身后的韩书烟说:“你猜,他有跟唐笙相认这个孩子么?咱们打个赌吧,你赢了就嫁给我,我赢了就娶你。”
说着,上官言将戒指牢牢套上韩书烟的指尖。女人没有拒绝。
“未必吧。以他的性格,即将面对那么凶险的手术。我猜他保不齐还会做出什么更不给力的事来让唐笙死心。”韩书烟叹息一声,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钻戒。
人鱼的眼泪,跟自己以前纹在手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看来有些人就算忘记了桑海沧田,品位还是不变。
“我以为至少他会愿意选择第一种手术方案,没想到……他还是坚持第二种。”上官言自嘲地笑笑,“看来他真的是宁愿死,也不愿意失忆后变成我这样的混蛋?
只不过,知道自己有了女儿,也许会有更强大的求生意念来抵抗手术的风险吧。
除了祈祷他能把这一关闯过去,我们做旁观者的,什么也做不了。”
一开始,医生就给出的两个手术方案:
第一种,相对风险小些。但取出异物的同时会破坏记忆中枢神经,不仅有很大的失忆可能,还会影响一点点脑力。
第二种。可以一劳永逸完全康复,预后的副作用也很小。但是成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他很可能,无法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
也正是因为这两种方案太过纠结取舍,才让白卓寒久久不能下定决心。
上官言觉得,他不想死,但是要他忘记唐笙,他宁愿死。
但是韩书烟不以为然:“他不是因为害怕失去记忆。他是害怕,唐笙因此而太过痛苦。”
失忆的人多轻松啊?一朝前尘尽抛下,哪管旧人泪双流?
被遗忘的那个人,才最绝望好么!
“是么?”上官言眯着眼笑了笑,“说得你好像很感同身受似的。”
韩书烟只动了动唇,终是什么都没说。
“啊,快九点了。回去吧,小蛋还在等着跟我们视频呢。”上官言按了下钥匙,不远处的车灯亮了起来。
“这小鬼,到了那边也不闲着。听说又泡上了邻居家的小美眉。书烟,你说你这么高冷,生的儿子怎么那么贱啊!我真好奇,他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说着,上官言拉开了车门,招呼韩书烟上来。
寒风吹起她好久未修剪的短发,白皙的脸颊胜雪般精致了轮廓。
韩书烟犹豫了一下,挑挑唇角:“他爹,也是贱人一枚啊。”
——
十年前,回忆如雪:
“书烟,别走了……就留在我身边好么?”
“我这样的女人,没可能陪你安稳过日子的。上官,你有家人,还有从小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就当……是个意外吧。”
“所有的缘分都是意外开始的好么!我才不相信什么门当户对。你看看我家的长辈,要是那么注重血统和门楣,也不会混血成联合国了!
我就喜欢你这匹驯不服的野马怎样?你不服,我就搞大你的肚子!让你给我生个足球队,看你还往哪跑!”
“放手!死流氓!”
“别动,让我听听。动了动了,你自己听,咕噜噜的。”
“才一个月动个屁啊,那是我肠子叫。”
“生女儿的话,要当公主宠着,就叫安迪拉丝?薇儿好不好?在乌克兰语里是不灭花朵的意思。万一是儿子,就随便起个贱名放养吧,懒得管他。”
“嘶!你连名字都起好了?”
“嗯哼。不是都说高潮容易生儿子么?我看你这个八成是带把的,就叫上官蛋吧!”
“蛋……”
***
“我自己来吧佳佳。”傅子康放下助步器,扶着冯佳期的手慢慢坐下。
上次他被冯佳期一脚油门撞断了左膝盖,整整两个月,一直被她无言地照顾着。两人这莫名其妙的相处模式,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冯佳期表示,照顾你是应该的,因为你的腿是我撞的。
但原谅你,没门。
所以这两个月来,即便冯佳期愿意把傅子康带回家里。却依然不肯好好跟他说几句话——
吃饭就是往门口里一塞,跟喂狗似的。
洗澡更是故意不拿毛巾给他,害他本来断了腿抵抗力就低,大冷天的又发了三天的高烧。
上厕所就更日狗了,最多只给他三分钟。尿不出来就大剪刀伺候——
“明天我一早开会,你要吃什么自己叫外卖吧。”冯佳期端着脸盆,甩手就要出去。
“佳佳!”傅子康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拖回来,“我们就不能好好谈谈么?”
冯佳期冷着脸垂了一地的目光:“我从小就活得像个嚣张的小公主。爸爸爱我,文姨疼我,哥哥也宠我。我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是趾高气昂的。除了你,除了等你的那整整六年,日夜期盼着你能回来跟我谈一谈外,还有谁有这个资格要跟我谈谈!
老娘一棒子砸死他!”
冯佳期的泪水在眼里转啊转,始终就没掉下来。
“傅子康,哪怕你托人来捎个信,说你死了也行啊?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咣当一声。水盆砸在地上,四溅的水花就像胶着在一起的舞点。
傅子康一把按住冯佳期的肩膀,高大的身影仿佛平地而起!
“冯佳期!我不在乎把自尊交给这世上的任何人践踏,但只有对你——
我要做你的男人,不等让你踏踏实实臣服在我身下的那一刻,我绝不会罢休。
你不要管我出卖了良心还是出卖了信仰!但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我至少都为你守住了!
谁没有年轻时候的骄傲?谁不想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小鸟依人地依附。
你本来就是女王,但我不甘做那些没用的骑士,逼你低下你高贵的头,来安就我低微的自尊。
我要……做你的王夫,让你心甘情愿的仰视。”
乱七八糟的床榻发出咯吱咯吱的鸣响,冯佳期被他吓住了。试着推了推,却从那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最真实的湿润。
“如果我没等你呢?如果我……早就忘了你这个负心王八蛋。另觅新欢呢?”冯佳期别过脸,泪水慢慢融入了床单。
“所以我后悔了……”傅子康温柔了目光。低声缓下叹息,“我滚回来,我想回来做老婆狗。
你看看你的家,乱的……哪里像个美女?
我回来给你洗衣做饭,任你打骂发泄,收容你所有的小情绪和公主病。
让我用我前半生所有的骄傲,给你后半生的女王冠加冕镀金。
佳佳,我不用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其实在你心里,我从来就没有出局是不是?”
“傅子康,你混蛋!”冯佳期咬着傅子康的肩膀,两只拳头一下一下地打在他宽厚的脊背上,“我打死你!你再敢离开我身边半步,我打死——”
双唇已经被那男人霸道的吻彻底堵住了,冯佳期难受地抢着呼吸,却不肯停下打人的双手。
打着打着,就好像……恩?把什么打到身体里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响起了一簇又一簇的门铃。
冯佳期抱着衣服一高蹦起来:“都这么晚了?谁啊?”
“不会是邻居吧?”傅子康一脸无辜地看着她,“难道是刚才……声音……” wWW _ttκā n _CΟ
“你!”冯佳期羞红了脸,跳下地。
“佳佳,”傅子康抬手轻抚了一下冯佳期被自己弄乱的发梢,“等我这腿好了,就去跟你哥和文姨提亲好不好?”
门铃还在急促地按着,冯佳期咬了咬樱唇,用几乎感觉不到的力度点了下头。然后匆匆过去开门——
“来了来了!别按了!”
门刷地一声拉开,就看到冯写意整个人扑倒进来。
“哥!”冯佳期吓得差点说不出话,“你……你怎么了!”
“嘘!门关上……”冯写意摇摇头,靠着墙撑坐起来。他脸色惨白灰颓,鲜血很快便淌了一地板。
冯佳期捂着嘴。两眼惊恐地瞪起来:“这…….哥你怎么了!伤在哪儿了,我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路上,流氓打劫……”冯写意皱着眉敷衍了一句,“你有医药箱么?”
“我……”冯佳期的公寓乱的跟猫窝似的,想要找一片卫生巾估计都要翻开十八个抽屉。
“我……我记得有,但是我不记得放在哪了!”
“佳佳!发生什么事了?”这时候,傅子康一瘸一拐地从卧室里出来。一看到眼前的状况,也惊呆了。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啊!”冯佳期手忙脚乱地拿了一堆毛巾,反正什么颜色的都有,一一往冯写意的肩膀上招呼。
“哥你怎么不报警?怎么不去医院啊!”
“佳佳,你先别慌……”冯写意咬着牙挺了挺身子撑起来,“你去楼下药店,先买点绷带和药上来,我…...我有话要对他说。”
冯写意仰起头,看着靠在墙边的傅子康。
“好,我……我这就下去。”冯佳期抓了零钱包就下楼,傅子康赶紧递过来一件外套,“穿上点,别着凉了。”
等到客厅里就剩下冯写意和傅子康两个人的时候,断腿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墙,蹲靠下身子:“你的伤,不像是刀子之类弄得吧?”
“傅子康……”冯写意苦笑一声,“你得帮我做件事,就当是为了佳佳吧。这件事做完,我送她一份,够你们一生衣食无忧的嫁妆。”
“冯写意!”傅子康攥了攥掌心,“如果我想为了你们冯家的钱而来。又怎么会让佳佳受这么多年的苦?”
“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卖什么不是卖?她原谅你了,不表示你就真的没有错。”冯写意咬紧牙关,失血和疼痛让他整个人的意识都不是很清晰了,但攻心的本事还是一点没见弱。
“你想怎样!别以为你和汤蓝的那些小动作我都不知道。看在你是佳佳哥哥的份上,我才没有把你做的那些勾当告诉唐笙。”
傅子康的心里是矛盾的,但是曾经跟自己订婚的人是汤蓝这件事。他现在还真是没有勇气跟冯佳期坦白。
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如果冯佳期知道自己算是帮汤蓝‘绑架’唐笙的帮凶——
冯写意冷笑一声,刷地撕下自己的衬衫。
“枪伤……”他冷眼盯着傅子康,“不怕告诉你,我要是hold不住了,难保佳佳无恙。你还不明白么?”
看着那触目惊心的弹孔躺在一片?红的鲜血里,傅子康倒吸一口冷气:“冯写意你到底摊上什么事了!你要是为了佳佳好,就——”
“佳佳是唐笙的朋友,她绝对不会愿意去背叛白卓寒的公司。但是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了。除了你,没有人能做到这件事。
等结束之后,我会送你们出国,带着文姨……以后……以后……”
“不可能!”听了冯写意的话,傅子康一口拒绝,“首先,会让佳佳为难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其次,我跟你不一样,我知道什么是底限……而不像你,自以为那就是爱,其实你是在硬生生地把自己跻身进别人的婚姻里。
唐笙和白卓寒,他们都没有真正对不起你过。冯写意,你只是个自私而阴险的小人而已。”
“那是因为你现在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如果佳佳也和唐笙一样。嫁给了别人,今天你就不会对我说这种话了!”
“你错了!就算她真的嫁给了别人,我也只会站得远远地祝福她!因为这世上,没有哪个人是一定属于哪个人的。擦肩那一刻如果错过了,就必须认命,必须放手!”
冯写意慢慢阖上双眼,眼前渐渐出现了唐笙清甜可人的笑脸。
“放手是么……可我已经,来不及了。”
***
“好啦好啦,乖乖别动哈。马上就洗完了。”唐笙戴着胶皮防护手套,再一次将惨兮兮的糖糖按进洗澡盆里,可怜的猫猫一沾水,缩得就像一只老鼠那么大了。
白卓澜像尊漂亮的木偶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厚重的毯子。
唐笙尽量在做好多事情的时候都让他再一旁参与着,虽然她不知道这样到底会不会有效果。但至少。会带给白卓澜一种真实的陪伴感。
猫洗好了澡,芳姨抱下去吹干。
唐笙扶着肚皮轻轻俯下身,双手搭在白卓澜的轮椅扶手上。
然后就这样微笑着扬起脸看着他:“卓澜,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养的朱迪么?兔子是不能用水洗澡的呢。可是我们不懂事,最后那小可怜伤了风,死掉了。
卓寒因为怕你难受,买了一只差不多颜色的替换到笼子里。可惜这种小兔子大都养不活的,买了死死了买,一连替换了三四只。到后来找不到类似的花纹了,于是小君抓了个荷兰猪进去充数,哈哈,哈哈哈。”
唐笙笑着笑着,眼泪都快要沁出来了。突然觉得腮上一暖。一只常年不见日光的,雪白的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脸颊。
“阿笙……”